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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塔洛斯协定 ...

  •   罗蜜推门进来的时候,卡妙正在对着镜子整理领口白帕的折子。黑色灯笼袖压暗花纹的长外套已经穿在身上,银色假发也已打理得一丝不苟。
      “你怎么起来了,我的宝贝?”罗蜜将早餐放在桌子上,吃惊地看着她的小主人一身正装,“你穿成这样,是要出去吗?”她担心地问。
      “是的,罗蜜。我得工作。”
      罗蜜沉默了,她的心沉了下去,隐隐地疼痛,虽然她知道自己无法左右卡妙任何一个决定,但挣扎了很久她还是问出了她不该问的问题。“你要去哪里?马上回来吗?”
      “不。去塔洛斯,至少要一周。很多官员都要去,我必须到场!”
      “可是你还在发烧呐!”
      卡妙看着镜子中自己疲倦的脸,皮肤因为久病而毫无血色,脸颊却因为长久的低烧而泛出红潮,失眠使他的眼眶发黑,看起来眼睛陷得更深了,甚至嘴唇也开始有了泛紫的迹象。虽然为了掩饰他重新打开从巴黎带来的粉盒和香精瓶,却不能完全抹去病魔带给他的阴影,稍微留心的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健康。想到这里,突然而来的愤恨和恼怒从他眼底升起,转瞬即逝,快得像冰海上划过的闪电。
      “罗蜜,你记得的。这几年,低烧的日子和正常的日子,哪一个更长些。”
      “……”罗蜜有些悲伤地望着他,下意识地按住心口。
      卡妙轻轻冷笑,“总是低烧,习惯了,也就是我的正常体温了。”他走到床边,和衣斜躺在床上,“给我拿点热水。”他说,闭上眼睛。
      罗蜜熟练地将一块毛巾泡在热水里,等浸透了,再取出来拧干,递给卡妙。
      “谢谢。”他说,将毛巾敷在眼睛上,感觉不像刚才那样难受了。
      罗蜜默默地站在床前,她嗓子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卡妙感到疲倦乏力,不想说话,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静默中罗蜜的哀伤与痛苦,让他不得不开口安慰她。
      “别担心,罗蜜。我会活得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长。”
      “……”罗蜜深吸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她有些哽咽。
      卡妙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那是希望,不是确信。我知道理智的人都会认为我活不过二十岁。”
      “不……”尽管卡妙看不见,罗蜜还是悄悄转过脸去,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我要感谢你们。”卡妙忽然轻轻地说:“和西蒙娜相比,我幸运多了。因为你们一直在我身边,我才能走到现在并继续走下去……”他觉得自己今天话多得有些反常,也许是发烧的缘故,他想,但他心里的确有一种冲动,是感激、恼怒、不甘等等混合起来的激流,让他继续讲下去,“他们说,生病是主对人们的惩罚,人们因此可以知道自己的过错并加以改正。因此,生病是好事。”他再次轻轻笑起来,语调故作轻松,“生病是好事。那么我应放任它发展,甚至祈求病得更重一些,这样才能更快地赎清罪过,升入天堂?”
      “别胡说,吕克尔!你听谁说的?”
      “上帝。他们——那些神父们不是都这样说吗?”
      “我没有听说。”罗蜜坚决地说,要打消乳儿心中那些古怪而有害的可怕念头,“你一定记错了。”他们都是天主教徒,但罗蜜知道,卡妙远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他虽然非常聪明,却总也记不住布道的内容。
      “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是一个我们都很熟悉的人告诉我的。”
      “谁?”
      “咱们伟大的迪斯·马斯克大主教。”
      罗蜜心中起疑——她的思绪已被卡妙成功转移了。
      “那时候,他刚成名,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我和……呃,杰克,我们在阿尔萨斯临近普鲁士的一个小镇上,他被请来探望我,我假装病得快死了……”他停顿了一下,想到那次恶作剧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出一个小的角度,“他跟我讲了那一番话来安慰我。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想他现在一定不记得了。”
      罗蜜皱了一下眉头,“你们……去过阿尔萨斯?”
      卡妙的唇角又向上弯了弯,“一般的人绝不会想到你如此敏锐,罗蜜。”他把毛巾取下来坐起来,“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这个故事。”
      “那么,米罗会跟你一块去吧?”
      “不。”
      “他迟早会知道的,你认为这个样子会瞒他多久?”
      “不是因为这个。”

      然而非常坚决地拒绝罗蜜提议的卡妙却在上车的一刹那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潘多拉和米罗同行的请求。
      “求求你,卡妙。无论去哪里,请带我一起去!”潘多拉拉着卡妙的衣角撒娇样地恳求。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而充满阴谋的古堡中,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
      而米罗,就直接得多,“卡妙,我有话要跟你谈。”
      “吕……呃,卡妙,不要带上他,他很危险!”潘多拉喊。
      “你才危险!”米罗气鼓鼓地说:“卡妙,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好了,你们两个!”艾俄洛斯过来,要将两个小鬼拎走,“卡妙是有正事要办,不是出去游玩!”
      “你们……”卡妙忽然开口,“真的要一起去?”
      两个人同时挣开艾俄洛斯的钳制,跑到马车门前,赌气样地拼命点头。
      卡妙看向疑惑的艾俄洛斯,轻轻点了下头。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爬到卡妙的车厢里。
      “喂,你们……”艾俄洛斯对着瞬间关上的车门无奈地摇摇头。
      “卡妙!”米罗跨上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前几天海上冲突的事你听说了吧?”
      潘多拉在他们中间,想把他推开又不敢,只壮着胆子大声说:“你想干什么?离卡妙远点!”
      米罗根本不想理会她,假装她不存在,直视着卡妙的眼睛问:“所有的奴隶都死了,你知道吗?”
      “……”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潘多拉气恼于一个下人的无礼,她觉得自己也被冒犯了,露出轻蔑的神色,大声说:“不就是死了一千来个奴隶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米罗这下无法再无视她的存在了,他愤怒地盯着潘多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大小姐,奴隶也是人!他们并不比你们这些贵族们命贱。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兄弟姐妹,会哭会笑会痛苦的人类!他们原本也有自己平静美好的生活!他们跟你跟你们一样!正是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欧洲人害得他们国破家亡骨肉分散,现在又在异国的海域被活生生地打死、溺死!大小姐,如果死的是你,是你的家人,在冰冷的海水中拖着被火炮打烂的残肢挣扎,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你,还会这样说吗?”
      潘多拉被他血红的眼睛和狰狞的表情吓到了,“你……”她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向卡妙求助。
      但卡妙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为什么,卡妙?”米罗低沉着声音,又问。
      潘多拉哭起来,“那又怎么样?黑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
      “那你想怎么样呢?他们都已经死了……”
      “结束这血腥的罪恶的奴隶贸易。卡妙!你回答我,当初,为什么会同意那个荷兰商人的请求?”
      “……”卡妙依然没有回答。
      潘多拉嘲讽地弯弯嘴角,“罪恶的?你是说?”
      “当然!难道这种血腥的买卖人类的贸易不是罪恶的吗?”
      “你是要卡妙杜绝奴隶贸易,让那些奴隶重新回到他们的故乡?别做梦了,那他们很快就会被他们的同胞或其他的土著人杀死!这就是文明人与野蛮人的差别!现在的非洲无处不是战火,把战俘做奴隶是拯救他们!”
      “你……”米罗并不知道非洲的实际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想了想,才大声说:“这不都是你们欧洲人干的好事!而且,你们欧洲又好到哪里去?所有人都说现在的旧世界到处都在打仗!”
      “至少,我们的贵族是站着走向断头台的,而不是跪下去做别人的奴隶!这是真正高贵的人才能做到的!”
      “哼”米罗的脸上带着不屑,说:“那么你爷爷一定是光荣地走上了断头台的了?”
      潘多拉的脸变得惨白了,眼泪一颗一颗地从大眼睛里掉下来。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在这异国的陌生土地上,连卡妙也无意帮她。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
      米罗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道歉或是安慰的话来,只好又转向卡妙,“为什么?”
      卡妙冷冷地看着他们,“因为,”他说:“人是追逐自身利益的动物。”
      米罗愣住了,半天才轻轻地问:“那么,你也是追逐自身利益的动物?”
      卡妙冷到骨髓的浅蓝色眼珠转向他,“是的。”他说。
      米罗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潘多拉也停止了哭泣,惊讶地望着卡妙。
      卡妙双手交叠,托着下巴,靠在软垫上,“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二人茫然地摇摇头。
      卡妙冷笑着说:“不知道你们也敢来?”

      塔洛斯湾,位于阿卡利亚斯第二大河塔洛斯河的入海口,一半没入茂密的热带雨林中,一面朝向广阔的加勒比海。海边崖石林立,海水中珊瑚形成半圆环礁,使它成为一个天然的海港,这里自古以来都是土著人的要塞。绿色的森林、蓝色的海洋、白色的浪花,这里阳光清澄,一团团白云在明净的天边缓缓漂过。塔洛斯湾不远处的山坡上,白色山石围成的一道道的城墙内,有一个只有几百人的小镇——塔洛斯城。一七零五年三月二十二日,这里因为塔洛斯协议的签署而闻名于世。
      春分日的前一天,当圣米洛斯大检审区总督的马车停在塔洛斯城的入口时,圣米洛斯几乎所有主要的官员都等候在这里了。身着黑色和红色制服的官兵布满了整个海港。“曙光”舰队的标志性战舰——“曙光”号也停泊在港口的外围。
      卡妙在艾俄洛斯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礼炮立即鸣响。他身后的两人从未经历过如此庄重的场合,有些不知所措。卡妙的神色冷峻而漠然,像一个完美的傀儡娃娃。
      军事总督穆子爵迎上来,“阁下。”他表情严肃,眼睛里却带着温和的笑意,“印第安人还没有到。请先去休息吧?”
      卡妙轻轻点了一下头。
      几艘挂着白帆的战舰从大理石样的海面上滑过,封锁住塔洛斯湾的入海口。
      二十一日。
      天气一如既往地晴朗,朵朵白云像撕裂了的棉花洒在碧蓝的天上,薄薄的边缘反射着乳白色的光。远处,天海融为一体,模糊了彼此的界限。风很大,人们不得不在谈判的广场搭起了帐篷。
      “这是对方要求的,似乎他们并不十分信任我们。”穆和卡妙并肩走在山岗上,向他解释为何要在露天谈判。
      卡妙点点头表示理解。
      “所有人都很兴奋,希望能从对方身上捞到什么。只有大法官阁下不太高兴,但他还是不放心亲自来了。”穆一边说着一边撩起长斗篷为卡妙挡着风:“斯考皮洛只有主教一人不要紧吧?”
      “法座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何况,还有紫龙·帕斯卡尔大人在。”
      穆露出了微笑。宪兵队长巴比隆·萨里埃向他们走来。
      “长官。”巴比隆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可土著首领还没有出现。恐怕他们不会准时到了。”
      “哦,是吗?”穆回答得很随意。
      “我想他们一定怕了。”巴比隆不屑地撇撇嘴,“说不定他们都不会来了!”
      “也许。”穆微笑着说:“不过,再等等,时间还有。”
      “那好吧。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至今没有见到他们的船或马匹。如果到时他们还不来怎么办?”
      “俘虏将交由萨里埃法官带回,想必法官们会很乐意在绞刑架上为他们找个地方;而各位大人悉听尊便。”穆转向卡妙,问:“您看这样好吗?”
      卡妙点点头。
      巴比隆对他们鞠了一躬,“那我该下去准备了。恕我直言,两位大人本不该来这种地方。与土著人见面太有损您们的身份了。”他又鞠了一躬,才退下去。
      远处的潘多拉和米罗跟了过来。穆奇怪卡妙会带他们参加这种谈判,但他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我们过去吧。”他对三人说。
      巴比隆站在院子的正中央,盯着日晷的影子。他非常有耐心,直到与表盘重合的一刹那,他才返身对在座的诸位大人鞠了一躬,说:“时间到了,我想他们……”
      “我们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震得墙壁和帐篷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众人向着声源望去,不远处有两个身材巨大皮肤黝黑的土著人大步向这边走来。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中的很多人没有见过真正的锡马人,都被这两个彪悍粗犷的人吓到了。他们两人都在七英尺以上,身材强壮结实,留着长长的头发,身上穿着兽皮做的衣服,头上插着羽毛做成的饰物,手上和颈上都带着金属做成的圆环。
      巴比隆还算镇静,他首先回过神来,问:“你们是锡马人派来的代表?就你们两个人?”
      两边的头发剃光露出光洁的头皮中间却留下一道长长白发的人上前一步,大声说:“是的。我们两个足够了。”
      巴比隆看了一眼在座的官员,对两人说:“既然如此,那么开始吧。”
      在一张长长的红木桌子两侧,分坐着阿卡利亚斯各部门的官员和锡马人的两名代表。
      卡妙忽然站起来,略略欠身,“阿鲁迪巴殿下。”
      亚尔迪憨厚地笑起来,也向卡妙回礼,“好久不见,总督阁下。”
      在座的法国人都感到十分惊讶,但显然卡妙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但巴比隆显然在打着另一种主意,他的红眼睛一直在亚尔迪身上打转。
      亚尔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既然敢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的祭司知道,我们不会活着成为俘虏。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给与我们约定的人一个答复。”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卡妙。
      “当然。”巴比隆说:“那么,你们打算用多少钱来赎回俘虏?”
      “我们没有钱。”亚尔迪声如洪钟,这使得他看上去非常威严,“我们也不是来赎回战俘的。萨里埃阁下,我们是来进行和平谈判并接回我们的战士,而不是纳贡称臣的。”
      “我想你一定搞错了,先生。”巴比隆露出轻浮的笑容。
      “搞错了的是您,萨里埃阁下。”卡西欧士努力压着怒火说:“我们不是与您谈判的,我们阿卡利亚斯人只与战胜我们的人谈判,那个人可不是你!”
      巴比隆涨红了脸,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但是在他要进一步的行动之前,穆按住了他要拔剑的手。
      “的确。”穆悦耳的声音在巴比隆耳边响起,“您的职责是保护诸位大人的安全,而不是与印第安人生气。这种令人讨厌的差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他向两位客人点头致意,“我就是穆。军事总督。”
      亚尔迪直直地盯着他,然后行了一礼。他忘不了苏西的惨死,但同时又不能不佩服穆的军事才能。
      “对阁下亲人的惨死,我深表歉意。”穆出乎意料地说,但他的眼睛里充满真诚。“然而这就是战争。我相信您有充分的理由提出您刚才所要求的那些。但是,同时您也必须要承认,是我们战胜了你们。战败者交由战胜者处理,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亚尔迪想了一下说:“穆大人,您说得对。被打败的人应该俯首称臣。但是您只是打赢了一场战役,而不是整场战争,您无法完全战胜我的子民,我的民族!哪怕杀光最后一个印第安人,你们,也无法战胜我们。您亲自在战场上体验过,想必更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们只是要求归还我们的战士,而你们会得到更多。这就是我们今天坐在这里的目的!”
      穆微微一笑,“按照您的说法,阿鲁迪巴殿下,我不知道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和平。阁下,阿卡利亚斯的和平与安宁在现阶段对法国人的意义远远超过对阿卡利亚斯人的意义……”
      “殿下,您一定忘记了。‘曙光舰队’的力量有多么巨大……”
      “不,并没有。穆,我与你一样清楚,‘曙光舰队’无法同时与英国人和阿卡利亚斯人作战。当英法的军舰在西印度群岛兵戎相见的时候,相信您绝不愿意阿卡利亚斯人在您空虚的后方有所动作吧?”
      “我们可以在与英国人交战前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后患。”
      “您很清楚,这将付出巨大的代价。”亚尔迪盯着穆的眼睛说,想从这双紫水晶中看出双方筹码的分量:“这里是我们世代生长的土地,除此之外我们无处可去,我们将为我们的生存权战斗到最后一滴血,茫茫佐迪埃克山系就是我们母亲的怀抱。穆大人,我知道‘曙光舰队’的士兵刚刚染上了疫病,现在再进行一次前段时间那样的战斗是不现实的。这种疫病只会找上白人,因为土著人早已适应了这里的一切,这是阿卡利亚斯,我们的神对侵略者的惩罚!您刚才问我你们可以得到什么?和平、阿卡利亚斯真正的居住权。这里是我们的家。如今我们愿意与你们共享这片土地,和平共处。我们之间不再有战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甚至可以结成盟友,来共同对抗大自然的和外国侵略军的侵害。我们放弃阿卡利亚斯的统治权,而你们不再干涉佐迪埃克山区内发生的一切事情。这是我们所能做出的最后的让步!”
      穆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卡妙垂下眼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潘多拉听得一头雾水。而米罗,则在暗暗着急。
      “这不可能!”财务官卡隆说,他绝不接受没有一分钱赎金就把人放走这样的事实,“你这是在对圣米洛斯总督和‘曙光舰队’的侮辱!锡马人!”
      对于这种带有侮辱性的称呼,亚尔迪只是皱了一下眉,但卡西欧士却忍不住嚷起来:“你是什么人?我们只与战胜我们的穆子爵谈!”
      卡隆气坏了,向站在一旁的巴比隆喊:“萨里埃队长,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些野蛮人在总督面前无礼吗?抓住这个叛军首领,可以换取土著人所有的财富!”
      巴比隆对卡隆和印第安人同样没有好感,“宪兵队服从总督大人与穆上校的调遣。”
      亚尔迪笑起来:“你太看得起我了,财务官大人!我不是阿塔瓦尔帕,我死了,你们除了战争什么都得不到!”
      “穆大人!”卡隆愤怒地看着穆,其他官员的脸上也带着不满。
      米罗着急地看着依然事不关己的卡妙。
      “既然这样,”穆不急不缓地说,语气仿佛是在谈论晴好的天气,“阿鲁迪巴殿下,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请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战斗吧。”
      亚尔迪脸上的笑容褪去了。
      穆继续说:“也许我们不得不同时与多个敌人战斗。但是身为军人,誓死捍卫国家的利益是我们的职责。绝对的正义是不存在的,”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站在卡妙身后的米罗,“也许你们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但是换个角度,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们的士兵同样认为正义与我们同在。每一个我们的同胞都不会接受没有利益的交换。而且,您比我更清楚,阿鲁迪巴殿下,如果我们战败,至少我们还有自己的祖国,而你们则只有历史了。这也许是你们胜利的筹码,但代价……”
      亚尔迪按住怒火中烧的卡西欧士,对穆点点头,“穆大人,非常感谢您的提醒,不过阿卡利亚斯人从来不是懦夫,即便付出灭族的代价。既然您要求战争,那么我们……”
      “达迪,”亚尔迪威严低沉的回答被一个清扬悦耳的声音打断,声音不高,但是清晰,就像是从空气中析出来一样自然,让听者感到无比的美好,它带着笑意继续说下去:“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正好见证了战争的序幕。”
      人们顺着声音看过去,在空旷的广场上,凭空多出来两个人,后面是个头发乱糟糟的瘦高个,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人们的目光都被前面的男人吸引了。他带了一顶有蕾丝花边的宽檐礼帽,礼帽下略卷曲的湖蓝色长发倾泻而下,深蓝色金丝滚边的外套上绣着夸张的大朵花簇,黑色的裤子与长及膝盖的靴子式样简单,领口处别了一朵艳红的玫瑰来代替方巾。他的双目如秋水般回环流转,朱红的嘴唇比最鲜嫩的樱桃还要红润,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更让他添了一种魅惑的情调。虽然他是个男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但他比世界上任何的女人都更美丽。
      他们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向谈判桌。
      “好久不见了,boy。”他向米罗打着招呼,“还有你,小总督。但是你看上去并不比我们分手时好多少。”
      众人疑惑地望望他们,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巴比隆。这两个人凭空出现,层层守卫和军队竟然没有人发现他们。
      “你们是谁?”巴比隆厉声问:“怎么进来的?”
      “哎呀呀,不要生气,宪兵队长大人,”来人浅浅地笑着,“凭你和你的手下来守卫你们的总督其实很令人担心。啊,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大副达迪,”他指着后面的青年说:“而我是‘维纳斯’号的船长阿布罗狄,请叫我‘海上阿芙洛狄忒’。”
      众人在听到“海上阿芙洛狄忒”的名号时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阵阵议论声。这个加勒比海域上最著名的海盗头子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穿过层层守卫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悠然地自我介绍,这令他们所有人颜面扫地。
      “海盗!”他们叫喊着。
      巴比隆的宪兵队持枪冲了进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阿布罗狄对这些穿红衣服的家伙视而不见。“瞧,上校,你就是凭这些连我们两个人都拦不住的军士们去打仗吗?”他笑吟吟地对穆说。
      “阿布罗狄先生,”路尼说:“你是来跟绞刑架约会的吗?”
      “不,不,”阿布罗狄伸出食指摇了摇,“我知道今天是谈判日,我是来谈判的。”
      “谈判?和谁谈判?我不知道与您有什么好谈的!”
      “是啊,和谁谈呢?”阿布罗狄歪着脑袋假装想了一会儿,“呐,既然这边比较空闲,我们就坐这边好了。”他拉着达迪坐在亚尔迪一边,“我喜欢站在势力小的一边,看上去你们像是在咄咄逼人。”
      穆苦笑。
      “而且,”阿布罗狄继续说:“我们也有兄弟在受萨里埃法官的关照,因此,”他看向身边的亚尔迪,“殿下,我们很有共同语言。”
      亚尔迪很憨厚地笑了笑,“多谢你的帮助,阿布罗狄。不过穆大人已经向我们宣战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宣战?”阿布罗狄的眼睛变得贼亮,“这么说又有游戏可玩了。请让我加入你们这一边,阿鲁迪巴殿下。势均力敌的游戏才有意思。”
      “这么说,你要加入锡马人的行列了,阿布罗狄先生。”穆对他们说:“为了表示祝贺和诚意,我已下令将捕获的海盗与锡马人一起带到这里。在阿鲁迪巴殿下同意战争的同时,他们的鲜血将见证这伟大的一刻。”
      “啊……”阿布罗狄顿了一下,“阿鲁迪巴殿下同意战争了?我可没有听说,我想您一定是很累了,才会认为殿下有这样的表示。你们在这里辩论大半天了,也该休息一下了。重大的决定总是不容易做出,阿鲁迪巴殿下也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穆看着卡妙,征求他的意见。在这样的时刻拖延时间不是阿卡利亚斯的官员们所乐意见到的,尤其是在神出鬼没的海盗也加入进来以后。
      米罗站在卡妙身后欲言又止。潘多拉倒是累坏了。
      “我累了。”卡妙说:“明天再谈吧。”
      穆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等。”阿布罗狄突然说:“总督阁下,请您保证我们的安全。以您的信誉。”
      卡妙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在塔洛斯城的安全将由宪兵队负责,只要你们安分守己!”

      入夜之后的塔洛斯城一片漆黑,只听见呼啸的风声和海浪声。在这一片静谧之中,细小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而过。
      “阿布罗狄……”达迪轻声呼唤。
      “嘘”阿布罗狄静静地伏在床上,等到脚步声消失后才说:“不要去管,达迪。这是那个孩子的事。”
      远处传来印第安人的怒吼声,像野兽的咆哮,接着是亚尔迪愤怒的声音:“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信誉!”
      铁器碰撞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
      巴比隆轻快的声音:“对不起,阿鲁迪巴先生,抓住您是我的职责!”
      “职责?!那么你们总督的命令呢?”
      “达迪。”黑暗里阿布罗狄轻轻地说:“我们还是保险一点。你出去找到米罗,告诉他这边发生的事情。那两个孩子住的很远,一定不知道这些事。”
      “可是,阿布罗狄,还是由你去,我留在这里。”他们的房间也被宪兵队包围了,只要阿鲁迪巴一落网,就有人来对付他们。
      “不用担心,好达迪。我们都不知道米罗住在哪里,这时候只有号称‘猎犬’的你才能更好地找到他。”

      卡妙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他的房间在高处,听不见海浪的声音,但是呼啸的风声挟着树枝抽打着窗棂啪啪作响。高热与失眠折磨着他,他的意识如同海啸中的小船沉沉浮浮,他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一面热得烦躁,一面冷得发抖。
      “……艾俄洛斯……艾俄洛斯……”他喃喃地呼唤着,声音被风浪压了过去,压根不可能传到外面。
      但是片刻后一个黑影推开门快步走进来,将手中的玻璃灯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艾俄洛斯单膝跪在卡妙的床边,一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去触摸他的额头,“啊,天呐,你在发烧,卡妙。”
      卡妙一把挥开他的手,“快去……那里……”
      “可是你……”
      “别管我!”卡妙有些神经质地大叫着打断他,“快去!”
      艾俄洛斯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对他欠了欠身,“是,殿下。”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卡妙依稀听到一个抽泣声,他睁开眼睛,借着灯光他依稀看到米罗在他床前,满脸的泪痕。
      “米……罗?”他动了动几乎干裂的嘴唇,又闭上眼睛,觉得那一定是幻觉。
      可是米罗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传了过来,接着他冰冷僵硬的右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掌包住。
      “是的,是我……卡妙,你生病了吗?”
      卡妙再次睁开眼睛,心里竟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混合着喜悦与委屈,“真的是你……”他喃喃地说,声音嘶哑。他喉咙里冒火,像要裂开一样,“不要紧,我经常这样……”
      米罗的心疼得缩成一团,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我去找医生。”他说,转身要走。
      卡妙突然抓住了他即将放开的手,“不要走!不要走,米罗!”
      米罗只好又返身坐下,紧紧地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不要紧的,米罗。”卡妙安慰他,“天亮了,就会好起来。”
      米罗心里难受,泪如雨下。
      “去给我拿点水吧?”
      米罗点点头,很快端来一碗水。他坐到床边,帮卡妙把枕头垫高,然后用汤勺小心地将水送到卡妙唇边。
      “别担心。”卡妙喝完水,觉得清爽了一些,他伸手想帮米罗擦干眼泪。
      米罗一把抓住那只手,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帮卡妙将被汗水浸透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
      “那么,”卡妙虚弱地说:“我们算和好了吗?”
      米罗点点头,“是我太任性了。”他一直都是从自己和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却从不从卡妙的角度来考虑。他从未去想卡妙在无权无势的情况下艰难地维持着各方利益平衡的同时还要完成自己苛刻的要求。就像今天,卡妙与自己分开住已经很久了,可是直到现在,若不是亲眼看到卡妙在病榻上辗转反侧,亲耳听到他在半昏迷中的呻吟和呓语,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卡妙已经病了这么久病得这样重!
      “对不起,卡妙!”他说。
      “我也要请你原谅,米罗。”卡妙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你能,为我找床棉被吗?”
      米罗猛地惊醒,才发现卡妙全身都在颤抖,牙齿冷得咯咯作响。他探过手去,发现卡妙的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裹在身上。
      他立即跑了出去,翻遍了整座楼房才找来一盆热水,又拿来自己的睡衣,伸手要解卡妙身上的纽扣。
      “不,不用,米罗。”卡妙有些乏力,脑袋又开始昏沉,但他还是说:“我自己来。”
      “你躺着就好。”米罗执拗地说。从脸庞开始,他一点点地用热毛巾为卡妙擦洗全身,然后立即换上在自己怀里捂热的干睡衣,细腻轻柔地像一个女孩子。“穿过的睡衣,不过洗过了,你忍耐一下吧?”
      卡妙的唇角向上弯了弯,“你的睡衣给我,你穿什么呐?”
      “我不习惯这些,而且,我怎么样都行。”
      “米罗,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米罗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不,没有。”他回答。现在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卡妙,比卡妙的健康更重要。
      卡妙看着他坚定的侧脸,不再追问。
      卡妙再次昏睡过去,不过这次踏实多了。米罗抱来自己的毯子,给卡妙盖在身上。然后就坐在床头,一直守着他。

      卡妙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他睡得很沉,起床时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其间艾俄洛斯来过两趟,米罗守在门口谁都不放进来。艾俄洛斯乐得从命,找借口去支开随行的官员比丢下生病的卡妙去阻止巴比隆让他好过多了。米罗把所有的窗口都用厚实的窗帘遮住,卧室里像黑夜一样安宁。于是谈判被安排在下午,这样所有人在谈判之前有足够时间来考虑他们的处境。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一场虚惊,阿鲁迪巴与阿布罗狄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计划。
      因此,正式的谈判开始后很快就有了一致的结果:法国占领者释放所有在押的印第安人和“维纳斯”号的海盗,但阿鲁迪巴和阿布罗狄将为每人支付100法郎的赎金。此外,三者结成战略同盟,法国当局允许阿卡利亚斯小王国和“维纳斯”号的存在,而后两者在必要时刻给予法国军队以援助。同时,因为阿鲁迪巴与阿布罗狄一时筹不出所有的赎金,俘虏也将在几个月内陆续释放,双方履行的最长日期不得超过半年。
      然而阿布罗狄却在卡妙和阿鲁迪巴在合约上签字之后提出一个令人惊讶的条件。
      “总督阁下,”他说,手指玩弄着领子上的花瓣,“与您庞大的‘曙光舰队’相比,‘维纳斯’号不过是一只不值一提的小船,如果您对我们约定的赎金或给付赎金的进度不满意,而把我的兄弟们处死,我们可是赔得大了。”
      卡妙昂起头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但这些话却把其他官员惹怒了。
      “不,不,”阿布罗狄轻轻晃着脑袋,“我不是对您的信誉信不过,而是……”他瞥了一眼卡隆、路尼和巴比隆,“昨天晚上的事我可不希望再次落到我们头上。”
      “你要我如何保证?”
      “很简单。”他意味深长地冲卡妙和他身边的人笑了笑,“请您最亲密的人来参观一下加勒比海最豪华的海盗船,他一定会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的。”
      潘多拉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脸色立即惨白了。
      “这不行!”穆说:“这不符合我们的约定。而且,”他扫了一眼潘多拉和米罗,“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怕什么呢,穆大人?就算我们的信誉如宪兵队长一样的糟糕,我们也不敢轻易尝试‘曙光’号的远程火炮。”
      “没错。”阿鲁迪巴也附和着说:“我们居于弱势的地位,请求总督阁下给予保证!”
      “阿鲁迪巴先生,您已经签署合约了。”穆提醒。
      “我们不会毁约,但我们要求平等。”
      “我们的小总督其实已经为我们备下人质了,你说呢,侯爵阁下?”阿布罗狄胸有成竹地看着卡妙。
      其他的官员好整以暇地等着卡妙的决定,反正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卡妙看看潘多拉又看看米罗。
      潘多拉抿紧了嘴唇,她很想说她不要去,可她又怕这会招致卡妙的厌恶。
      米罗直直地看着卡妙的眼睛,说:“卡妙,只要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于是卡妙说:“韦尹小姐和米罗,他们是我最亲密的人,你们选哪个?”
      “米罗。”
      “米罗。”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阿布罗狄和阿鲁迪巴同时选择了米罗。
      卡妙一愣,“为什么?”
      阿布罗狄撇撇嘴,“我当然是选择对我们最有利的。”
      阿鲁迪巴没有那么直接,他呵呵一笑,“佐迪埃克的条件太差了。我怕韦尹小姐会受不了。”
      潘多拉实在受不了了,在米罗面前她从未想到会败得如此彻底,甚至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也能看出她在卡妙心目中的地位远远不及米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在一个下人面前,她韦尹子爵小姐,卡妙侯爵的未婚妻,败得一塌糊涂!这给她的羞辱就仿佛赤裸裸地站在高台上受世人鄙夷一样!她不知道是怎样离开的,只听到无数人的呼喊,但这呼喊里不包括她在这里唯一信任的人——她的未婚夫卡妙侯爵。
      卡妙只是向潘多拉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他问:“米罗,你的意思呢?”你,更愿意去哪里?卡妙的目光非常复杂,米罗从那里面读出了不舍。
      “我去海上,让潘多拉跟亚尔迪走吧。佐迪埃克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亚尔迪是个君子。”
      阿布罗狄撇撇嘴。
      卡妙对阿鲁迪巴说:“我得给韦尹小姐找一个保护人,您意下如何?”
      阿鲁迪巴表示同意。于是潘多拉会与第一批释放的战俘到佐迪埃克去,而米罗必须立即动身与阿布罗狄一起回到海盗船上。

      “你一定要乖乖地听艾俄洛斯的话,按时吃药。”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水鸟鸣叫着低空划过海面。卡妙送米罗到海边,海水翻着白色的浪花吻着他们脚下的沙滩。
      “……”卡妙没有回答,冰蓝色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远处的海面。
      阿布罗狄和达迪等在远处。
      米罗伸手为卡妙拉紧斗篷上的帽子。
      “晚上不要踢掉毯子,现在夜里还不够暖和。”
      “……”
      “两套睡衣都在枕头下,出汗后要记得换。”
      “……”
      “回去吧……外面风很大……你又在发烧……”
      “……”
      米罗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拥抱住卡妙。一向讨厌别人亲近的卡妙竟然没有动,任凭他抱着。米罗的脸紧紧贴住卡妙的面颊,行了一个很不规范的贴面礼,好一会儿才放开。
      “我会很快回来的。”他在卡妙的耳边坚定地说。
      “别婆婆妈妈的,boy。”阿布罗狄不耐烦地喊:“最多半年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小朋友了。”
      米罗放开卡妙,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卡妙一直等到他们的小船从海面上消失之后很久,才返回塔洛斯城。
      塔洛斯城内,围绕着潘多拉的卧室一片忙乱。潘多拉悲痛欲绝,大颗的眼泪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掉落。任凭一群男人们手忙脚乱。看到卡妙走进来,艾俄洛斯长舒一口气,对他耸耸肩一脸无奈。
      卡妙让所有人都出去。
      “潘多拉,”当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卡妙清冷的声音才在她身后响起:“我很抱歉,不该把你卷进这件事中来。”他顿了一下,才又缓缓地说:“但是,作为德·洛林侯爵夫人,你必须要有为家族利益作出牺牲的觉悟。”
      潘多拉努力抑制住抽泣,终于开口:“吕克尔,我问你。在你心中,我和米罗,究竟谁更重要?”
      卡妙愣了一下,他绝没有想到潘多拉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们,是不一样的。”他回答。
      潘多拉转过身来看着他,“一个是你深爱的人,而另一个是可有可无的朋友?可惜,你深爱的那个人……不是我!”
      “潘多拉……”
      “为什么?卡妙!我是你的未婚妻呵,为什么在你的心里竟然比不上一个杀人凶手!”
      对潘多拉,卡妙是心怀愧疚的,因此面对潘多拉的责备他一直是退让的,如果不是听到最后几个字的话。
      “你说什么?”他盯着潘多拉。
      潘多拉在悲愤中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她迎着卡妙的目光,大声说:“米罗,他杀了你的父亲!前任德·洛林侯爵啊!恐怕你还不知道呢!”
      “你闭嘴,潘多拉!”卡妙的眼眸中瞬间泛起凶光,“你听谁说的?”
      潘多拉被他的神情吓到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声音也小了下来,“人们都在说……”
      “潘多拉,”卡妙的声音冷得透骨,“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走廊上没有点灯,卡妙从窗子里望着外面平静的夜。风已经停了,海面也像镜子一样的平静。但是他知道,在大洋深处,新的风暴正在酝酿。雨季即将来临。
      他的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每个晚上折磨他的高热又要来临,但是今晚不再有人守在他的床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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