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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有条不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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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茵茵,处处是精美的雕塑,华丽的喷泉。
“也许凡尔赛才是国王陛下最爱的女人,为它花费那么多。”太后感叹。
“哦夫人,”作为剧作家、诗人,拉辛绝非没有幽默感的人,一路行来加上刚才戏台下对机关架子的讨论,两人现在几乎称得上熟络了:“这句话实在妙!”
音乐悠扬,两人循声而望,“哦,是湖中舞。”
湖中舞就是半身浸在水中的舞蹈,构思理念是水中缓缓升起的维纳斯。
“一起去看看?”太后问。
拉辛摇头,“我打算为布景再设计几个活动背景,增加新奇性。您去吧,让我在这里呆会儿。”
边说他已经边打开原来夹在腋下的卷轴,摊开,就地坐下,从口袋里取出炭笔,当场描绘起来。
“好,那先不打扰您。”
太后识趣,给蒙谢弗勒伊使个眼色,两人往乐声处而去。
三人持笛在岸边,水中,五个着湖绿色丝绸的少女袒露了半个胸脯翩翩起舞,下身宛如美人鱼般在水中若隐若现,水线一丝不苟勾勒出她们的诱人身段,妖娆多情。
梦中最绮丽的场景也不过如此。
演奏者见了斯卡龙夫人到来,吹完一小段后即停下,朝她行礼。
太后点点头,正待仔细瞧瞧湖中的仙女们,领头那个已经高兴的叫起来:“姐姐!”
奶油般的白皙肌肤,海藻般的长发,削肩素腰,瞳眸清澈,好一位美人儿!
奥萝拉,蒙特斯潘夫人跟前的侍女,由于长得貌美,蒙特斯潘夫并不怎么待见她。
“——怎么是你?”她略略表现出惊讶之意。
奥萝拉羞涩地笑了笑:“我自动请愿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太后点点头,朝姑娘们道:“别在水中泡太久,对身体不好。”
“夫人,天气这么热,没关系啦!”姑娘们嘻嘻笑。
“是啊,还可以戏水!”
“待上一整天都没关系!”
太后佯道:“待上一整天,饭也不要吃了?那倒好,省了开支了——”
“别别别,我们知道姐姐最好了!”奥萝拉笑颜如花。
“夫人多给我们做一套衣裙吧,”另一个趁机道:“第一天晚上洗了有时第二天没干透,多一套也可备着呀。”
她说笑是说笑的语气,眼内却难掩灼灼期盼,太后瞧瞧这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儿:“这个嘛——”
“夫人!”个个玲珑剔透,女孩儿们瞅出端倪,一齐撒娇。
“好吧,”太后绷住脸:“拿你们没办法。”
“哇啊——”女孩们惊喜过望,跃跃欲试想爬上来拥抱她,可又觉得湿漉漉的不好,于是一起望向奥萝拉。
奥萝拉张口,瞅到远处走过的一队人,缩了回去。
太后转首,顺着她的目光看。
金色的遮阳伞下,一阵欢声笑语传来,裙料簌簌,衣香鬓影。
最前头的那个一袭金色的、缀有暗紫色斑纹的华服,摇着孔雀翎扇子,身材丰满而柔软,项上垂下几串钻石项链,长短参差,富于韵律,与她发间的宝石相映,熠熠生辉。
这就是法兰西的明珠、欧罗巴第一美人,蒙特斯潘夫人。
一群贵夫人环绕着她,夫人们个个钻石满头,密密麻麻犹如繁星般形成了一圈抖动的光环,而蒙特斯潘居于光环中心,容光焕发。
无论远近,见到的人统统低头行礼。
贵夫人们似乎并没注意到这边,继续说笑着走过去了。
太后想,美则美矣,倨傲太显。
不过谁叫她是绝代佳人呢,有骄傲的资本。毕竟美人难得。
太后突然想起上一世见过的外婆埃莉诺,相比之下,虽然见时已不再年轻,可那风度,那雍容,不妨碍她永远是人们心目中的女神。
她得她教诲良多。
唉。
心中叹了口气,太后往回走,压不住的小声喊叫传来,接着,她看到阿兰捂着手臂跑过来了。
一个猛蹿,他躲到太后身后。
“怎么了?”她注目,跟着追来一个差不多岁数的男孩,一堆侍从,以及……一只猴子。
男孩满脸雀斑,胖乎乎的,呼哧呼哧直喘气:“别跑,你别跑!”
“夫人,”阿兰道:“那只猴子挠我,您看——”
一只胳膊伸出来,从袖子到肩膀,衣服都被抓破了,小脸上也被划了两道。
熊孩子追到太后面前停住,颐指气使:“让开。”
太后搜索脑中的资料,啊,维沃纳元帅的儿子,仗着姑妈的权势,在宫中无法无天。
猴子跟着龇牙咧嘴跳过来想继续,阿兰大惊:“夫人小心!”
熊孩子露出恶意的笑。
阿兰顾不得自己被抓伤的阴影,就要奋力出来挡,太后镇定自若,从腰间掏出一只小苹果,往外一抛。
猴子吱吱喳喳,飞逐苹果而去。
熊孩子目瞪口呆。
一众仆从下巴掉地。
阿兰:“夫、夫人……”
熊孩子定定神,跳脚:“你是哪个,竟敢拦着我找乐子!”
“大家都在准备晚会,您不该到处搞破坏。”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等我长大了,我就是元帅,就是侯爵!”
“既然这样,您应该学学怎样的行为才像一位真正侯爵的行为。”
熊孩子:……泪流,我竟无言以对。
“夫人难道不认为,能为贵族们服务,理应感到荣幸吗?”在仆从之后,又走来另一伙人,不慌不忙。
熊孩子如见救星:“蒂雷纳子爵!”
该不会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蒂雷纳元帅的儿子?瞧着眼前人的酒糟鼻,太后暗地吐槽,枉费元帅与大孔代亲王并称法兰西双雄啊!
屈膝行礼:“子爵大人。”
“公爵殿下瞧中了这孩子,”子爵道:“想让这孩子做他的侍从。”
呃?阿兰?
她不由首次仔细打量身后男孩,有点脏兮兮……但眉目五官,竟如上天精心描绘过一般。
呵!还真是……
她当然知道蒂雷纳口中的公爵殿下是谁,既是公爵,又是殿下,唯一能担此称呼的,全法兰西没第二个人:国王的亲弟弟,奥尔良公爵殿下。
他男女不忌,放荡不羁,猎鹰走马,赌博玩乐,夜夜笙歌。他推崇的享乐主义之一是:人活着不是为了探索真理,也不是为了成为欺骗的受害者。这全都无所谓。人活着完全是为了欢乐和痛苦。我们还是享乐吧,尽量少受些痛苦——而最最惬意的享乐还有什么呢,唯有爱情。
他在巴黎市中心建造了帕列-洛亚尔宫,专门寻欢作乐。龚古尔兄弟是他的好伙伴,他们举办亚当节,邀请高门大族最漂亮的贵妇淑媛扮成亚娃参加——贵妇们的打扮,据知情者说,有衣服不如说无衣服,几乎□□!
觉得不可能?
不,不,巴黎的享乐淫靡风气,尤其那一个圈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可能。
帕列-洛亚尔宫里,奥尔良公爵就是唯一法律,而他的法律唯一标准是:让我们开心。纵欲变成狂欢,情妇交换当众进行,一切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而人人趋之若鹜。
连公爵的母亲、太后陛下耳闻都忍不住指责:“儿子,你对待女人就像是拿夜壶小便。”公爵怎么回答?他洋洋得意:“母后,您不明白,如今对一个女性最高的恭维,莫过于直接对她说‘我想同你睡觉’。”
是的,社交场上时髦的男女,人人追求以列入“奥尔良公爵的名单”为荣。不为别的,只为满足虚荣心。公爵代表着权势、财富、俊美、风流,每个人都期望那么一夜,被他占有,以便人前炫耀一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没有说不出口的思想,没有实现不了的怪念头;有人喜爱鞭子,有人专挑幼女;有人充当“香客”:偷窥自己的情妇甚至是妻子如何满足朋友的最稀奇古怪的要求——狂欢的魁首奥尔良公爵给他自己和他的朋友圈发明了一个绰号:ROUES,意即他们在享乐的行刑台上受过磔刑。
……
而现在,他瞧上了这么个小东西?
太后扫过男孩,阿兰怯生生。
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蒙谢弗勒伊,把这孩子带回厨房去,做他该做的事。”
“……是。”
蒂雷纳子爵眉毛一挑:“夫人,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太后转头对回他,“他是厨房的帮佣。”
“……不要装傻,夫人。您这样,我该怎么和尊贵的公爵殿下交代?”
谁都听出了他语气中隐含的威胁。她若阻拦,那么今日起就算得罪了公爵,在这个宫里,只要公爵说上那么一句,斯卡龙夫人冒犯了他,或者不尊敬他,那她就得卷铺盖走人。
蒂雷纳子爵道:“您应该识时务,夫人,不要让我们第一次进宫,就弄得这么不愉快。”
后面不知何时被揪住的衣角暗中紧了一紧。
她道:“——请告诉公爵殿下,我不会要他卧室里的孩子,正如他也不该要我厨房里的一样。”
两人对视。
熊孩子及一众侍从简直呆滞。
最终,子爵道:“……很好,很好,夫人,我会的。我会将您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公爵殿下,您等着。”
他对面的女人低头,无比优雅的行了一礼。
“哼!”
蒂雷纳子爵一甩衣袖,掉头而去。
熊孩子“哎——”了一声,跺脚,跟着离开。
良久。
太后转身:“我们走吧。”
蒙谢弗勒伊踌躇。
“怎么?”
青年犹豫着,最终还是道:“夫人,惹到公爵殿下并不是件明智的事。”
也许接下来,步步不好走。
“啊——”他望着女子眉毛一蹙,但接着云淡风轻散开:“公爵惯常寻欢作乐,也许很快就将此小事抛之脑后了?”
——您别逗我好么。青年道:“得不得反而挂心,向来没人能拒绝得了公爵殿下。”
“啧啧,你对他挺了解的嘛。”
“我怕事情变坏,他会为难您。”
女子正色:“蒙谢弗勒伊,我们是负责工作的,不是拉皮条的,明白?”
蒙谢弗勒伊心跳突然漏了一下。低头,垂目,不再多说什么。
这一天接下来该干啥干啥,太后看起来镇定,直到晚上回房,躺在床上,脑内一片澄明,心知必定没那么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