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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焰火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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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焰火晚会如期举行。
以玫瑰色的特里亚农宫为背景,上千只粗大的火炬把欢庆场所照得通明,国王及贵族们陆续入座,水波倒映出金银餐具闪闪发光。
精巧的点心层层叠叠摆放如金字塔,女士们穿着华丽的服装,戴着价值连城的首饰,一面卖弄风情,一面尽情享用美食。
琳琅满目,纸醉金迷。
后台,太后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演员的登场,忙碌的厨房,道具的更换……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个家庭教师要管这么多?!
但一切的一切,她面上丝毫不乱,指挥有度,一切有条不紊进行,宏大的场景一一上演,忽然卡尔擦着满头汗赶来:“夫人,肉不够了!”
“咦?”
“我们已经去找过大总管那边对应的人,说缺了份量,他们把数字弄错了——但他们拒不承认,我们的人还在那儿僵持着!”
“我看他们是故意的……”一名管事小声道。
另几名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谁不知道大总管是王后那边的人,王后陛下——”
蒙谢弗勒伊扫眼过去,所有人噤声。
“事到如今,责怪也没用,”太后往厨房走:“跟蛋羹一样,人是活的,想办法弥补就是。”
“啊,说到这个,”卡尔道:“您那个配方特别受欢迎!刚才邦唐首席还过来说要多拿几个,陛下难得把这份甜品吃光了!”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是吗,是吗?”
“柯尔贝大臣的侍从也问过!”有人嚷。
“那我们是不是该找他们讨些赏钱?”
“去,配方是夫人发明的,有赏赐也该给夫人才对!”
“哈哈,你说得对!”
太后笑笑,到了厨房,原来肉不够是因为要制作派的肉酱,肉已经剁碎,正在调配,太后毫不迟疑道:“加蘑菇进去。”
卡尔拊掌:“我正也是这个想法。”
“再细细研磨些面包屑,一齐放入,会使酱料稠厚,补足肉少的量。”
“行,就按您的吩咐。”
事不宜迟,卡尔招呼了人立马开干。
外面科阿特冈夫人的歌声响起,焰火齐放,欢呼阵阵,太后匆匆赶场,“第一个重头戏来了。”
歌唱家自天而降,身后是展开的翅膀,底下是喷射的烟花,于《今夜芭蕾》最末,闪亮登场。
大家昂首注目。
翅膀缓缓经过众人头顶,投射在湖心,优美嘹亮的歌声,长长华丽的裙摆,烟火如同绚烂夺目的雨花般从空中五彩缤纷地飘洒下来,把近旁林野的枝叶照得光华四射。耳、目、声、色,无一不臻极致感受,有人喃喃感叹“难以言表”;有人张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夫人,您看怎么样?”拉辛笑。
“美极了。”太后答。
在戏台后的他们并看不到全景,拉辛道:“羽毛本由天鹅羽毛制作,太过厚重,我将其改成轻薄,您瞧,可映照出焰火的颜色——啊,不好!”
天上地下火光同时灿烂,大量火星溅地,后台不可避免,马受惊,一下失去控制,马夫试图去拉,根本拉不住,而这直接带动了前面的浮板,正飞行的科阿特冈踉跄了一下!
“快,格里默,制住它!”拉辛大叫。
格里默是几名马夫中驭马技术最好的,他早已冲上去用力拉扯大马的缰绳,然一匹失控跟着几匹全受到影响,马蹄不安的踢踏着,嘶鸣着,原来往一个方向的力道散开,太后紧张地朝前看,浮板开始摇晃!
好个科阿特冈夫人,她并没有惊叫,紧紧抓住绳索,继续唱着;下边的人一则因为烟花掩盖,二则以为这是即兴表演,还在不断叫好。浮板上下颠簸,眼见剧烈,太后道:“快稳住!我们不能出事!”
格里默闻言,去赶那散开的马,想把它们扳回正途。然而大马太有劲了,受惊之后本能地卯足力道想要狂奔,咯吱,咯吱!刹那间,其中一匹的绳索断了!
大马头也不回飞冲而去。
“不——”太后尖叫。
那根绳子关系着浮板左侧,一旦松开,科阿特冈夫人势必掉下!
这种时候出人命!!!
格里默见状,明白事情严重性,果断拉起断裂的缰绳,掮到肩头,立刻打了个结。那边下坠的力道传来,机关的轮子飞速旋转,格里默咬牙,一膝跪地,手深深插入泥土欲顶住。轮子嘎嘎,大股力道一下传来,将他往后拽,人根本无法抵挡,就见他后仰、倒地、翻滚、被拖出老远,然后吊在了半空。
“不,不,那绳子圈住他脖子了,你们看到没有!”太后捂住嘴。
拉辛指挥着:“快去救他!”
可是怎么救?
大伙儿慌忙去找梯子,但远水解不了近火。
不过几分钟的事。
绳子绕在脖子上,格里默挣扎,重力使得他沉重的身躯下坠,双手死死抠在脖间,腿蹬了几下之后,他不动了。
马还在奋力挣扎,几经颠簸后,一切终于恢复平衡。
浮板止住下坠之势,科阿特冈夫人的歌曲也从低谷走向高潮,亮了一个花腔。
看客们哄然叫好。
外面那么光鲜,浑然不知后台的惨剧。
在这漫天焰火和烟雾之中,在这道不尽的华丽奢靡之中,一个人静静地吊在那里,以他的死,完成了他最后的职责。
一片寂默。
晚会结束,太后没有回房。
先去了厨房,那里人仰马翻,有些人累极,直接在桌子底下靠着睡着了。
好在做收拾工作的是另一轮人,太后同他们打了招呼,而后来到马厩。
她想她应该多了解下格里默的家里情况。
然而不知怎么,到了前面却迟迟不敢进去,于是她开始徘徊。
晚会虽则结束,但宾客们没有立即回房,大多向花园和大花理石柱廊方向散开,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诗人们吟咏着即兴创作的诗句,或者有的干脆继续开个小型狂欢会,通宵达旦。
她看见一双男女靠在树下交欢。
那女子的前襟拉下,隐约可见其胸前异常丰满,让男子压在树干上,尽情呻吟。
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然而从那标志性的双排羽毛帽子、显眼的大红色外套,莫非是……?
她走开,唯恐避之不及。
又绕了一圈,一丛树后,一角裙裾微微一闪。
太后停下脚步:“谁?”
无人回应。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她回想着那裙子的颜色、形状:“——奥萝拉?”
半息之后,树丛后的绿眸少女出来,发上还戴着表演时的花冠,有些歪斜,面色隐隐发红:“姐姐。”
“真是你。”说不惊讶是假的,太后上下打量夜色下如精灵般的她:“这个点了,怎么还未回去?”
“我——我太兴奋,睡不着。”
她似乎在躲避什么,太后忖,但此刻无力追究,只摆摆手:“回房去。”
“——哦,”奥萝拉应着,后退两步,又停下,瞅瞅她:“——姐姐有心事?”
或者她的眸子太过清澈无暇,又或者累积了这么多天需要一个出口,太后长叹口气。
“有一个人死了。”
“欸?”
“他叫格里默,你认识吗?”
女孩摇头。
“他是个马夫,正值壮年,一定是家里的主力。”
“姐姐跟他很熟?”
“不,不算熟。”
“但您关怀每一个人。”
“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同伴。”
女孩儿露出微笑:“姐姐是我见过的最亲切最仁慈的、最最与众不同的人。”
“傻丫头。”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您,我也进不了宫。”
太后问:“为什么要进宫?”
女孩理所当然,“这是国王的宫廷啊!”
“所以?”
“所有人都效忠并取悦国王,不是吗?”
“啊——”太后不置可否,“没错,一切为了取悦国王。”
女孩儿偏头瞅她:“您不是对我说过,对于取悦国王来说,没有什么是小事。”
“你喜欢他?”
少女脸一下烧红:“……难、难道您不喜欢吗,他是所有人崇敬的对象,是那么有魅力的人物!”
“对我来说,只是尽好职责内的事。”
……可惜这职责,这么沉重。
少女道:“——您在为那个马夫伤心?他为什么死了?”
“为了职责。”一刹间,太后不想多说什么了,她不再犹豫,与奥萝拉示意再见,返身朝马厩走去。
树丛后缓缓转出一个人。
“啊,陛下……”
少女羞怯酡红地,缓缓投入他怀里。
男人抚着她的肩,目光看向那个渐渐远去的坚定的背影,眸底闪烁不定。
——为了职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