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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圣诞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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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星厅。
窗外飘洒着细雪,热闹的平安夜过去,太子妃懒懒的靠在床围的银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拆解她的圣诞礼物。
狂欢的氛围尚未散尽,丝绸的衬裙连同繁复的系带一齐搭在椅背上,玫瑰红的软缎鞋东一只西一只,换下的晚礼服挂是挂起来了,却斜斜抖落一个肩膀,像是意犹未尽,还想再玩。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哦,勃艮第公爵夫人送的,一枚钻石胸针;昂坦公爵夫人——啊,这位公爵夫人和她丈夫一样,善于逢迎吹捧——哈!金线袖子;格拉蒙伯爵夫人……这是谁,听都没听过。”她拆两下就没了兴趣,克劳迪接过手来,看看:“格拉蒙伯爵我倒是听说过,据传有一次国王去他的城堡打猎,说林荫道挡住了视线,使人看不见小河,格拉蒙伯爵就叫人连夜把树砍光了。”
“啊,那么又是一个顶级拍马屁的家伙。”太子妃嗤道。
“哗,黄金蕾丝面纱,真漂亮!”随着手中薄纱展开,克劳迪惊呼:“殿下,您还记得蒙特斯潘夫人戴过一条吗,十分奢华的那个,您不是一直想要一条一样的?”
太子妃总算有了点兴趣:“一样的吗?”
“我看差不多,格拉蒙伯爵夫人费了不少心思呢!”
“哼,想求见我、拉关系罢了。”
克劳迪为她试着比了比,太子妃把她手拍掉:“天气这么冷,送大衣才应景,谁这种时节戴薄纱!”
克劳迪只得讪讪,将面纱小心折叠起来,太子妃想起什么,道:“太子送的什么。”
“一只水晶玻璃瓶的香水,瓶子很漂亮,我拿给您看?”
“不用了,没新意。”
侍女讪讪,太子妃打个呵欠,又道:“陛下给其他人送的礼物,都探听清楚是什么了吗?”
侍女效率很快:“已经知道了,殿下,我看他还是最疼爱您,您的山猫皮大衣是独一无二的!”
太子妃扬起嘴角:“枣红衬里的颜色我很喜欢。”
“当然,也就王后的貂皮大衣能略比一二了,而且论起来,貂皮大衣的色儿深了些,还是您的好看。”
“蒙特斯潘夫人呢?”
“哦殿下,她都已经过气了!”
主仆两人格格笑起来,太子妃披一披晨褛,“再把火烧旺些,斯卡龙夫人呢,一大早跑哪里去了?该她管的事不管!”
“就是,难道她也忙着拆礼物?”克劳迪附和:“一个穷家庭教师能收到什么东西,几个下人送的活鸡羊腿?”
太子妃又被逗乐,娇嗔:“克劳迪,你太坏了!”
可您喜欢这样,克劳迪心诽,一面道:“您忍下了太子的过错,换来陛下的宽待,到时您把山猫皮大衣一穿出去,哪个不羡慕!”
“若非如此,我才不干呢!”太子妃道:“几时我要受这种气!”
“陛下说了会为您主持公道。听说他在为南特小姐物色婚事了。”
“咦,是吗?”公主精神一振:“哪里的消息?”
“有这种传言。我们只管看着蒙特斯潘夫人就是了,她女儿的婚事,她保管坐不住的。”
“那倒是,听说之前大小姐和洛赞的婚事搅黄,就是因为她想分一杯羹——不过如今嘛,呵呵,她可没多大发言权了。”
“是呀,那时作为她女儿,想要什么样的夫婿都不成问题,如今,”侍女啧啧:“只能仰仗陛下的恩典了。”
“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太子妃眼珠转转:“南特跟我抢人,我也不让她好过。咱们建议个又矮又丑又老的怎么样?”
“殿下,”侍女苦笑:“我们初来乍到,并不太认识这边的大贵族。”
公主支起下巴,兀自沉浸在幻想里:“……矮且丑就算了,老的不能介绍,万一老的死得早,留下一大笔钱财,岂不便宜了她?……”
克劳迪眼尖,瞅见门口捧着大盒子经过的窈窕身影,喊:“丽妲,站住!”
丽妲停下,她捧的两个盒子都很大,叠起来,她只得稍稍躬身。
“你手里捧着什么?斯卡龙夫人呢,就我们服侍殿下,你们一个个跑得不见影,如此不尽心,当心我们告诉陛下,把你们都赶出宫去!”
天不亮起来检查柴火是否足够的是我们;吩咐早餐准备热水的是我们;不准靠近寝厅以公主东西贵重为由只准站在外头的是我们;颐指气使现在反过来被倒咬一口不尽心的也是我们!
丽妲冷脸:“柴火不够,斯卡龙夫人找大总管去了。”
“哦~~~”克劳迪一时语塞,想想道:“这点儿事也要找大总管,可见她这个侍女长并不得力。”
你知道你们昨天通宵到现在烧了多少木柴吗?你知道凡尔赛多大,大半房间根本就是冷冰冰的吗?你以为你们身份尊贵,然而哪个搬进来的不尊贵、哪个受了点儿苦却敢出言半句?
如果不是斯卡龙夫人,你们巴伐利亚人早被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了!
丽妲屈屈膝就要走,身后道:“站住,你还没说你盒子里是什么呢,我看着有点眼熟。”
哈!丽妲差点想笑,这是怀疑我们偷你们的东西?丰满的胸脯起伏,她干脆放下盒子,吐口气:“这是斯卡龙夫人的,昨夜狂欢,不知被谁弄到房间角落,现在打扫的时候才发现,我给她送过去。”
难怪有点眼熟,克劳迪想起来,昨晚她在圣诞树下见过这两个盒子,因为太显眼,让人不注意也难,偏偏两个上面都只写“斯卡龙夫人收”,并未落款,她趁人不注意把它们踢到一旁去了。
正好,她假咳:“打开看看。”
“什么?”
“打开看看,圣诞礼物就是要当众拆,不是吗?”
丽妲蹙眉:“但礼物的主人不在。”
“我要求检查。”克劳迪强调:“昨天满坑满谷皆是给太子妃的礼物,这样突然冒出两件来,又没落名署姓的,铁定有鬼祟。”
“难道我们圣诞节就不许收两件礼物?”丽妲简直听不下去:“我告诉您,若不是在宫内,每年我收到的礼物也不会比您尊贵的殿下少!”
“呵,你现在是在炫耀吗?也许我该尊称您一声丽妲‘小姐’?”
“我在呢。”
丽妲洋洋得意的应。
克劳迪柳眉倒竖,腾地站起来,太子妃终于神游回来了,二话不说站在心腹侍女一边:“丽妲,你干什么,你的教养就是让你目无尊长?”
“我的教养不会让我随便拆别人的东西。”
呃……太子妃看地上两个光包装就令人觉得价值不菲的盒子,“——斯卡龙夫人的?”
“是的殿下,”克劳迪接口:“现在我还能闻到盒子上散发的麝香味!非常昂贵的那种麝香!一般人谁会如此奢侈就这样随便喷在盒子上,哪怕喷手套、手绢也绰绰有余了。”
“是的,”公主道:“我不认为斯卡龙夫人认识什么大贵族。”
“就算认识,也断断不会他们给她送呀,应该反过来吧!”克劳迪振振有词:“况且上面又没署名,如果堂堂正正,为什么不署,总不会是什么赃物?”
“你住嘴!”丽妲真想上去抽她。
“的确,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十分可疑。”太子妃颔首,伸出纤纤细指:“丽妲,打开它。”
丽妲瞠目。
“打开它,正好澄清斯卡龙夫人的清白,不是吗?”
无缘无故,斯卡龙夫人怎么就不清白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丽妲不敢说了解斯卡龙夫人多深,但斯卡龙夫人那种遇事从来只做不说默默关注暗中帮手的性格还是摸着一点的,并且由此深觉她有一种魅力,让她开始想要效仿她,不自觉维护她。
“我从不知道宫里还有如此强权,哪怕陛下在此,也不会强行要求仆从拆开属于他们的礼物。”
太子妃闻言,面有豫色。克劳迪嚷道:“你不拆,就是心虚了!”
“卡片上明明写着‘斯卡龙夫人收’,我何来心虚?”
“那就打开它!”
“如果打开了不是呢?”话一出口,丽妲叫糟,陷入语言陷阱里头了。
果然,太子妃轻笑:“那就大家共同看看是何等礼物,又有什么关系?”
最终丽妲势单力薄,其他十一名侍女围上来,众目睽睽之下,丽妲万分不愿地解开缎带,打开第一个盒子。
一阵吸气声。
华丽的丝绸上,一件白狐皮大衣正静静躺于其上。
那雪白的颜色、那一看即知毛茸茸的触感,是个女人都会爱上。
尤其在这样寒冷的冬天。
克劳迪说不出话来了:“……这,这……”
——谁送的?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太子妃眼疾手快,一眼看到了大衣里卡片透出的一角,拈起来,光是瞄到卡片上面独有的皇家盾形纹章,众人已经失色。
窃窃私语顿起,“……陛下送的?”
“也不一定,皇家纹章只要是皇室都可以呢,比如孔代亲王什么的。”
“——那也很了不得哇!”
“真是送给斯卡龙夫人的?我怎么看着……比咱们殿下那件山猫皮还好?”
“嘘,住嘴!”
太子妃手指颤抖,翻开卡片。
太阳王的印章。
并没有几行字,可她觉得她已经看不清了,陛下……陛下!陛下居然给一个寡妇送这样贵重的皮草!超居所有人之上!!!
克劳迪轻轻唤她一声,见她不动,不解她怎么了,然而没等克劳迪第二句,她的主子突然弯下身,不用丽妲动手,亲自解开了第二个盒子!
这次连吸气声都没了。
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的寂静。
因为人们不得不屏住了呼吸。
也是一件毛皮大衣,暂看不出什么动物的毛皮,但觉毫光闪闪,而最最不可思议的是,襟袖上居然以上千粒细珠绣了一首诗歌!
这是哪个人送的,简直天理不容!!!
卡片就以一枚宝石扣夹夹于衣襟之上,众人注目,又是皇家盾形纹章。
如有呐喊,此刻必定是异口同声的一句:我的上帝。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屋内交谈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即停止说话,守在门内的第三个人迅速从孔里往外望了望,低声说了五个字,余下两人皆讶,其中一人起身亲自从孔里看看,略略思索,做个手势,便同第三个人隐到床靠墙的里头去了。
房间的主人作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前去开门。
“蒙谢弗勒伊,你怎么样了?”一个女声响起,“我找吕伊内总管要柴禾的时候遇见阿兰,他说你病了,病得很严重,我过来看看你。”
“斯卡龙夫人,”黑发管事以手掩唇,轻轻咳嗽:“谢谢关心,怎么敢劳动您前来。”
“大家是时常碰面的伙伴,有什么劳动不劳动。”女声问:“感冒了?”
“好像是的。”
“天气太冷——不会你房内也短少木柴?”
“不不,夫人多虑,我好歹也是一宫的管事。”
“但……如今的特里亚农,已非去年的特里亚农。”
“是呀,”黑发管事感叹:“谁让蒙特斯潘夫人……大家纷纷猜测国王会不会拆了这座宫殿呢。”
“不会罢!光宫里的瓷器就花了多少心思,怎能说拆就拆。”
“您又不是不知道国王的性子,只要他说,费再多周折亦势必达成。”
女声发出若有似无的叹息:“不说这个了。听阿兰说你像感冒,我就煮了碗姜水,快趁热喝了。”
“姜水?”
“是呀,我从前得的一个法子,发热,出了汗就好了。”
黑发管事楞楞望着对方递过来的藤篮:“……您亲手弄的?”
“不费事。”女声笑:“你就这当口喝了,我看着你喝,晚上再给你送一次,应该有些帮助。”
“实在不敢劳烦——”
“举手之劳而已,因为这两天晚上太冷,我都会熬一大锅给我们那些女孩子吃,你瞧你这脸白的,正该吃呢!”
太后提着篮子出了特里亚农,没多远,她向后道:“出来吧。”
林荫道的另一侧转出一个人,嬉皮笑脸:“你认出我啦!”
“殿下,您并没有掩饰您的脚步声。”
公爵殿下耸耸肩,走过来:“我的圣诞礼物怎么样?”
“咦?”
“别告诉我你没收到!我好不容易集了三千头松鼠之皮才制成的!准备半年了!你要敢说你没看见——”
“看见了看见了,”太后道:“我让人好好收起来了。”
回头赶紧找。
“不许收起来,就是要这时候穿,你才不冷。”公爵殿下趁机去拉人家小手:“你看看你的手,这么冰——”
太后避开:“别闹。”
公爵委屈的看着她。
太后嘴角弯起:“——不过,谢谢。”
“谢我还离我这么远?”公爵得理不饶人,太后只得无奈地让他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细雪簌簌,不知何时,他的黑貂裘罩在了她的肩上。
“现在没什么人,夫人,陪我多走走。”公爵说。
太后默允了他。
两人穿过草地。草上已经全是雪白的霜,踩上去,很脆地断下来,喷泉结了冰,呼出可见清晰的白气。
“那天晚上……”公爵开口。
“嗯?”
“没什么,”公爵道,“那天晚上的赌博,我赢了十二万利弗尔的事,你知道了?”
其实他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想说的是他知道了是她通知的王太子。虽然当时不知,但事后查,总能查出来的。
算了。
“哦。”太后点点头。
“我是为你赌的。”
太后停下脚步,抬头。
公爵道:“我吃醋。”
如此直言不讳,是真,是假?
太后没有说话,公爵继续:“国王对你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了。”
“胡说。”
“为你吃醋是我的权利,你难道连这个都要剥夺?”
太后扑哧:“您啊,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
“没错,你就是那块糖!”公爵道:“而对我王兄而言,和不同的情妇上床就跟选择不同口味的糖果是同一件事,一件美妙值得享受的事情——‘国王的糕点’,听过没有,你以为你不一样?”
“殿下,”太后沉下脸:“如果您是来侮辱我的——”
“我以前没有碰到过像你这样的女子,”公爵说,“斯卡龙夫人,如果我早点遇到你,认识你,我一定会和你结婚。”
太后被他话语中突如其来的伤感搞得措手不及:“……早点的您,也许那时根本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可将来也不会再有了,如果你被王兄夺走,将来我也碰不上跟你一样的人了。”
“我不会被任何人‘夺走’,我就是我自己。”
“我知道你拒绝了他。可他是我兄弟,或许他掩饰得很好,但骨子里,我知道他跟我一样,他不会罢手的,”公爵脸色渐渐如这冰冻世界:“我,也决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