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青诤

7、欢迎宴会

　　阿拉贡国王抵达卡斯提亚的当日，恰巧亦是纳瓦拉国王赶到的时节。卡斯提亚国王事后向纳瓦拉致歉，桑乔七世本颇为生气，一则刚来就遇到那么恶劣的天气，二则当然是外甥的走失——不过后来看外甥似乎没啥不高兴的份上，也就暂时压下。
　　次日，城堡里举行了一场盛大晚宴。
　　一楼大厅焕然一新，壁上和顶上的枝形大烛台里点满了白色蜡烛，头一次，伊比利亚半岛上四国国王齐聚一堂！
　　仆人们端着盛满酒杯和食物的托盘穿梭在宾客中，卡斯提亚国王夫妇站在大厅正中央，共同宣布宴会开始。
　　阿拉贡国王佩德罗二世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他的手极为修长漂亮，布朗歇被引着跟他介绍的时候，由于个头矮便直接注意到了对方回礼时放在胸前的那双宛如艺术家的手。
　　纳瓦拉国王则看起来像个修士，面容孤僻而不好接近，与他的外甥大相径庭。
　　女士们争奇斗艳，最养眼的当属正值妙龄的大公主以及男爵之女菲奥娜，她们一个拥有苗条秀丽的身姿，一个明艳不凡活力四射，整个舞会因她们而沸腾。
　　女士们窃窃私语：“瞧，菲奥娜转到阿拉贡国王身边了！”
　　“国王没有拒绝！”
　　“谁拒绝得了她呢，连纳瓦拉国王都与她共舞了不是吗。”
　　“也是，虽然大家一开始邀的都是大公主，但说不定只是因为礼貌呢！”
　　“别瞎说！”
　　“就是，自大公主踏入社交圈，菲奥娜就得靠边站好吗！”
　　“那可不一定，”有人反驳，“菲奥娜是公认的会跳舞，她的确跳得不错。”
　　“不过没长脑子，这么抢大公主的风头，不怕惹得王后不高兴？”
　　“没办法，谁让国王说了要照顾人家。”
　　“啧啧，如此说来，四位国王中好像只剩加利西亚国王没跟她跳过吧？”
　　有人怀着诡秘的笑：“加利西亚国王是个聪明的男人，他可不会绕着个小丫头团团转。”
　　贵妇人们十之八九点头赞同，“菲奥娜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她们都是火眼金睛，冷眼瞅着竭力想争取荣华的少女，明里碍着国王的面子不好说什么，暗里却各种看不起，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以及混杂着的隐隐的嫉妒。
　　她们端着她们的架子，极力想往上攀；却唯恐底下的人爬上来，仿佛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的老鼠臭虫。
　　布朗歇在一旁当着她的隐形人。
　　顺便大吃特吃。
　　今晚看来倾尽了瓦特尔全力，装饰的菜有全身羽毛一起烹制的整只天鹅，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红羽珍禽，鸬鹚；也有味道鲜美的野雉、竹鸡，高潮时一只烤乳猪，肚子里塞进了许多东西，一团一团的鹌鹑肉，鸡胸脯儿，好些肥云雀肉，各种浓味儿的浇头，肉丸子什么的，还有干果，布朗歇端了一只盘子盛了无花果啊小扁豆，就着浓郁的肉汁，用银匙一点儿一点儿享受。
　　唇齿留香。
　　当小孩儿就是好。
　　“喂！”
　　肩膀上被人挑剔的用两根手指点了点。
　　“——干嘛。”嚼完一颗豆子入肚，她不疾不徐转头。
　　入目的金发闪瞎人眼，比女孩儿还漂亮的小少爷身后跟着一大帮他的随从，双手环胸：“原来你是卡斯提亚国王的女儿啊，当时你为什么不说？”
　　说了又怎样。布朗歇挑挑眉，把目光转回场中：“有事？”
　　小少爷登时不高兴了：“我跟你说话呢，说话要看着人的眼睛，你不知道这是基本的礼貌吗！”
　　“好好好，”布朗歇懒得跟他计较，看在这小子颜好的份上：“请问尊敬的少爷，您找我有何吩咐？”
　　她用上了“您”，这一来又太规矩，使得暗搓搓来找人的蒂博不知为什么更加不高兴起来，好像他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告诉她当他看到她并被介绍的时候，他觉得这是来参加这个无聊的宴会的唯一的惊喜，是一切都仿佛变得不一样的闪闪存在。
　　他咳了咳：“我，我请你跳舞。”
　　“……”
　　对着她的直视，男孩面色涨红：“干、干嘛？我请你是你的荣幸！”
　　一旁同伴何塞助攻：“是啊，这可是我们公爵第一次请人跳舞呐！”
　　随从们纷纷起哄，蒂博斥：“闭嘴！”
　　随从们捂住嘴笑。
　　蒂博眼看就要恼羞成怒，“喂！”
　　她也使劲憋着，以免更刺激他：“……我不会。”
　　“欸？”
　　她耸耸肩：“我不会跳，你请我也没用。”
　　“你是公主居然不会跳舞？”
　　“你问我母后好了。”她一推四五六。
　　蒂博当然不会去问王后，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甘心：“那你带我四处转转。”
　　“——我叫侍卫——”
　　“我才不要他们！”蒂博转着眼珠：“我来你们这儿，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布朗歇抛个疑问的眼色。
　　“你们这儿有老鼠！”
　　“……”
　　“你怕了？”他瞅她，有点儿得意洋洋：“我听到老鼠跑来跑去，吵死了。”
　　布朗歇：“不可能，你们住的几间房是城堡里最好的。”
　　“那你跟我去看。”蒂博一把拉起她，“走。”
　　这不由分说的范儿！
　　布朗歇道：“等等。”
　　“干嘛，”他深怕她反悔，眼睛睨过来，眼角扬出美丽的弧度：“你是主我是客，你得尽地主之谊。”
　　布朗歇：“……让我放下盘子。”

　　为阿拉贡国王安排的房间在二楼，加利西亚及纳瓦拉国王的房间则在三楼。到了三楼，几乎已经不怎么听得到楼下的喧哗声了，楼道里黑乎乎的，进了房间，也黑乎乎一片。
　　让随从点完灯后，蒂博就打发他们自己下楼继续去玩，随从们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一个不留的告退，布朗歇道：“你这儿还有阳台，挺不错呀！”
　　她推开阳台门，阳台并不大，往下一看，吓，起码四五十尺高，望下去黑魆魆的，猛然间有几分吓人。
　　“还是外边凉快。”蒂博也出来，瞅她，“难道你房里没阳台？”
　　她摇头，发现隔壁阳台距这边居然不过一臂之隔：“纳瓦拉国王的房间？”
　　他哈地一声。
　　不是？她好奇的撑起上身探过去窥一眼：“好像比你这间大。”
　　“你自己家住了谁你不知道？”他笑她。
　　她没好说自己真不太关心。灵光一闪：“——啊，加利西亚国王！”
　　“没错，”蒂博撇撇嘴：“就是那个——”
　　“嘘！”
　　他条件反射的止住嘴。
　　她放低声音，指一指：“好像有人。”
　　咦？
　　他兴趣大起，挤过来，也压下嗓音：“没点灯呀？”
　　“我听见门响，你听！”
　　蒂博侧耳，门响没听见，倒确实听到脚步声，一前一后，进到加利西亚国王的屋里了。
　　“好呀，想不到你们宫里居然有贼！”他悄悄地。
　　“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布朗歇当然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肯定不是。”
　　“那去瞧瞧。”
　　他说着就跃跃欲试要爬，布朗歇拉住：“万一是国王自己呢？”
　　“是他自己为什么不点灯？”蒂博眉眼一抬：“走，抓贼去！”
　　布朗歇：“要抓我们也可以喊侍卫。”
　　“哼，我看你是怕了吧？”说着已是一纵，落到隔壁阳台去了。
　　布朗歇眼瞅着拦不住，左右想想应该也不会大碍，又想着蒂博终究是客，无奈摇摇头，只得跟着过去。
　　阳台门半开，随着夏风微微吹起的窗帘挡住了两个半大不小孩子的身影。
　　“……人已经到了？”
　　入耳的第一句，就把两人惊住。
　　——居然正是加利西亚国王！
　　蒂博下巴掉了，布朗歇眼神回，看什么看，我也没想到随口说说就这么准！
　　答话的那人声音很陌生，有点儿尖利，刻意压着：“是的陛下，早几天前就到了。”
　　“在哪儿。”
　　“陛下请放心，我们把他关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
　　加利西亚国王似乎点点头：“那么，按原先说的办。”
　　“……是，”回答的人似乎犹豫了下：“不过陛下，眼看您就要与卡斯提亚国王结为姻亲，如果在他的领地上出了事……”
　　“我来议亲，如今却冒出这么多王公贵族，”加利西亚国王的声音微冷：“我那堂兄夫妇打的什么好主意，真以为我会让人笑话？”
　　手下立刻答：“当然，陛下确实该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班德拉斯不能在我的领地上出事，但是他也绝不可能安全抵达教廷，明白？”
　　“属下领会得。”手下谄媚地：“让他活得是长是短，不过陛下的一句话。”
　　“去办吧。”
　　“是。”
　　“手脚干净点。如果传出什么流言——”
　　“如出意外，属下但听责罚。”

　　咔嗒。
　　门阖上。
　　人出去了。
　　蒂博长吁口气，刚要说话，孰料布朗歇扑上来，捂住他嘴。
　　男孩愣住，眼睫毛扑扇扑扇，如蝴蝶轻轻划过她手背。
　　小女孩儿紧紧贴住他，往角落挤了一挤，两个人都快压成了一个人。
　　门倏尔又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