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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阳台密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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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似乎屏住呼吸。
蒂博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去而复返的加利西亚国王!
男人并没有跨进门,然而当那黑色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两个小孩的心不约而同的提到了嗓子眼。
滴答,滴答,滴答。
三秒钟的时间,度秒如年。
他发现了?
我的上帝!
被抓到怎么办?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恐怖!
一瞬间各式各样的想法闪过蒂博脑海,额头冒出细汗,猛然感到捂住自己嘴的手也是汗湿的,垂眸,看到小女孩毛茸茸的发顶。
啊,还有她。
手不由自主地环住她肩膀,还好,有两个人,便显得也不那么可怕了。
晚风轻轻拂过。
落地的窗帘飘起复落下。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加利西亚国王想,最后环视一圈,关上房门。
蒂博虚脱了似的,要不是身后的阳台抵住,只怕就要滑坐在地。
布朗歇却不敢掉以轻心,依旧不敢出声,推着他重新从阳台回到属于他自己的房里,再把这边的阳台门紧紧关上,两人相视一眼,布朗歇道:“——要不,把蜡烛也吹了?”
蒂博擦擦额头,倒是噗嗤一下笑出来:“你这是做贼心虚?”
布朗歇无语,瘫在椅子上:“我们做贼心虚,还是他做贼心虚?”
“说得好,”蒂博对着她面也坐了,“本来我们还说去捉贼呢!”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抓起旁边的水瓶,布朗歇倒了两杯水,递一杯给他。
“谢谢。”蒂博毫不客气地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你厉害,你怎么知道他会返回来?”
“直觉?”女孩儿不置可否。
“班德拉斯!”冷静下来之后刚才听到的统统回笼,蒂博一下跳起来:“他们提到了班德拉斯!”
“班德拉斯——是谁?”布朗歇表示不能理解他的激动。
“圣殿骑士首席!天底下最厉害、最正直的骑士!所有骑士的楷模!”
作为从小接受骑士文化、并渴望着尽早完成骑士礼的蒂博来说,班德拉斯绝对是所有贵族男孩子崇拜的典范。
布朗歇:“但听他们刚才的意思,这个什么班德拉斯似乎被他们抓起来了?”
“为了对付摩尔人,教廷曾经派圣殿骑士过来协助,”蒂博年纪虽小,但在舅舅的有意培养下,对时事说起来滔滔不绝:“你父王也是主力,不是吗?”
“然后?”
“反正仗打了很久,班德拉斯屡立战功,并且秉持骑士精神从不滥杀无辜,声望越来越高,有一次他们攻克了一个摩尔人城市,加利西亚国王要屠城,班德拉斯阻止,两人发生了争执,上报到教廷,教廷也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站在班德拉斯这边。”
“那挺好的啊。”
“问题是后来这座城市的市民回过气来后,反扑了。”蒂博道:“他们杀掉了所有驻守的士兵,以及信奉基督的教徒,还联合周边几个本来也被镇压的城市,发起暴动,那一次几乎让我们基督国征战了大半年的战功功亏一篑。”
布朗歇张张嘴,又闭上。
“因此加利西亚国王提出了班德拉斯的罪名,诘问教廷,这次教廷也无法再保护班德拉斯。”
“可他不是圣殿首席么,”布朗歇道:“教廷岂会这么容易妥协?”
“你知道教廷这十几年白烟频仍,换个教皇就跟换衣服般,今天你上台明天我上台,陷入内部权力斗争不可开交,班德拉斯这个圣殿首席,早已是过去式了。”
“但——屠城本来就是不对的吧,班德拉斯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做错。”
“但如果放过他们,他们反过来杀更多人呢?”
布朗歇一时堵住,想半晌,摇头:“不,虽然我不太明白,但如果占领一座城,就要屠杀那一座城的城民,那肯定是不对的。”
蒂博挠挠头:“好吧,反正在我们心里,班德拉斯仍然是英雄,但他的罪名依旧成立,就算有人为他辩驳,最后也不了了之,于是他被戴上镣铐,遣返教廷。”
“由加利西亚的人押送?”
“嗯。”
然后两个人同时想起加利西亚国王那冷冰冰的一句话:他绝不可能安全抵达教廷。
“他——”蒂博倏然变色:“他是什么意思?”
布朗歇没答,忽然问:“你认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吗?”
“谁?纳西斯?”
“纳西斯?”
“加利西亚国王麾下第一刽子手,”蒂博露出厌恶的神色:“为人残忍,最出名的就是他的剥皮传闻。”
“剥皮?”布朗歇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听说的,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成百也有上前,臭名昭著,舅舅让我少理这种人,不过我总能听到一些。”
布朗歇沉默了。
因为这个纳西斯,就是不久前她做阿尔卑斯雪顶时,在城堡外头碰见的那个领头人。
“如果押送人是纳西斯,那班德拉斯岂不很惨?”蒂博道:“但根本没听到消息啊,要知道是纳西斯押送,所有欧罗巴骑士们都不会答应的!”
“……”
“你不知道班德拉斯是个多么高贵的人,高贵不是指他的外貌,而是指他的品德,你听说过德托罗萨之战吗?”
布朗歇摇头。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德托罗萨是摩尔人的重城,当时经过好几次大战,已是我们基督国的囊中之物,不过班德拉斯向来保护老弱妇孺,像之前多次领战一样,宁愿采用和平的方式,同意摩尔人自主投降。”
布朗歇凝神听着。
“当时他们那个领头的穆罕默德也不是个好东西,得了喘息转头就集合城里的人准备再度杠上,但正面打哪个是班德拉斯的对手?再次被班德拉斯打了个狗血淋头,没办法只好又出来求饶。”
布朗歇眼前不禁浮起一个威风凛凛的骑士形象,忍不住拊掌:“好!”
“可不是?不过要说班德拉斯经此一役成名,靠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个穆罕默德。”
“哦?”
“穆罕默德回城后发表了一通蛊惑人心的演讲,告诫所有摩尔人,宁愿毁掉自己的财务,也不要留给基督徒;宁愿杀掉自己的孩子,也不要后代成为基督徒的奴隶——反正就是耍无赖,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带着摩尔人走。”
布朗歇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有这种人?
“班德拉斯给他们来回讨价还价磨得没办法,照理基督徒是不该饶恕□□的,不过由于那时他是统帅,最后还是他做主,允许穆罕默德带走自己的臣民,但定下了他们赎命的价码:男的两个金币,女的一个金币,不到十岁的小孩一个银币,没钱的当奴隶,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凑钱和处理个人财产。”
“光明磊落的做法。”
“是的,可惜一个月过去,城里八万摩尔人,肯交钱的不超过一万,那时班德拉斯手下有四大骑士,其中一个掏了一万给没钱的孤儿寡妇赎身;一个跟班德拉斯要了一千个奴隶,转手放了;另两个看到班德拉斯这么好说话,又各要走了一千;最后班德拉斯说该我了,他把所有的老人都放了。”
“痛快!”
“于是最后将近四万摩尔人出城,这时出城的队伍中很多人突然变得有钱了——城里摩尔人的教堂也光剩石头了。最猛的是穆罕默德,这哥们大包小包,据说他连他们摩尔人浴室里装饰的珠宝都撬巴撬巴带走了!”
“……”
“不过人在做天在看,”蒂博嗤笑:“他们往南走的途中,遇到了另一队被打败的自家人,看到这么多老弱妇孺以及金银珠宝,□□弟兄们非常高兴:狠狠抢了他们一把,扬长而去。”
“……”
“穆罕默德一看自己这么多人目标太明显,硬将队伍分成两路,老弱妇孺撇一边,自个儿带着兄弟们逃窜。”
“这位老兄真是……”
“哈,更奇特的在后头,第二日他们就碰到了当时刚上战场没多久的加利西亚国王,国王砍掉了穆罕默德的脑袋,顺手接收了他们好容易藏着掖着的最后一点珠宝。”
“——那那些老弱妇孺呢?”
“他们误打误撞走到班德拉斯的地盘,当地守将把情况汇报给了班德拉斯,班德拉斯便命令将人送到离得最近的摩尔人城市去,守将领命,护送着队伍浩浩荡荡到了摩尔城下,摩尔人吓得不敢开门,守将转达了一句话:赶紧开,不开的话小心我们攻城。”
“干得漂亮!”
“彼时基督人占了上风,守将又以班德拉斯圣殿骑士的名义起誓,摩尔人才战战兢兢开门接人,从那以后,班德拉斯之名如雷贯耳,双方平息战火有三到五年。”
“所以后来的班德拉斯仍然希望和平,局势却已不容他控制,”布朗歇叹息,“以致身陷囹圄。”
蒂博也叹气:“有人说他傻。”
房内一时无声。
蒂博先忍不住:“你觉得呢,他明明是一个英雄,对吧?”
他有些不自信,毕竟近两年来,这个英雄被按上叛徒罪名,落魄潦倒,为大多数不明之人所非议。
而加利西亚国王声名鹊起,如日中天。
布朗歇没说话。
蒂博又道:“他总是抓人又放人,人们说他是妇人之仁,一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救的,是老弱妇孺,”布朗歇抬头,此时月光正映落她眼里,黑蓝的眼睛那么纯粹而坚定:“如你所说,那正是他的高贵之处。”
蒂博:“……?”
“他知道他该坚持什么,真正勇敢的人,是知道人心,却仍有勇气选择相信人心的人。”
“……虽然我还不太理解你这话的意思,”蒂博眼睛闪闪发光:“可是听你这么说,我们的选择没错,对吧?”
布朗歇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班德拉斯真的在加利西亚国王手里?”
布朗歇答:“只要他还在我卡斯提亚境内,做主的就是我卡斯提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