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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圣康坦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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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太后忍下了这份屈辱,并没有闹开。一则,一闹开就是一件丑闻,就算受害者是她,作为丑闻被人骂婊子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徒给别人增加有色谈资而已;
二来,她现在更关心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亨利。预言家到底说了些什么?她一面派人出宫去找预言家,一面希望找到当日在房里有听到只言片语的人;
其三,法国与西班牙再度交战,国王开始变得繁忙,她也不想拿这些事去烦扰他。
战事开展得并不顺利。
弗兰索与安托万的援军疾驰,到得圣康坦城外,接到科利尼来信,说如今西班牙已经团团围困,硬攻不是办法,唯独城外一侧有一大片沼泽地,从索姆河岸直抵护城的壕沟,西班牙军认为那儿没有人可以通过,因而没有安置军队。
但现在是八月,持续的干旱使得沼泽变硬。科利尼仔细考察了沼泽地后,告诉弗兰索,可以从此处把一部分步兵送进城。于是两人约定,在八月十日,兵分两路,一路由安托万率领,等待人从城内划船过来接应;另一路则在弗兰索的率领下攻击另一侧西班牙军营达到牵制的目的。
但胜利女神的天平此次似乎偏向西班牙了。
计划失败,城内城外在作战时间上发生误解,结果弗兰索那边已经发起战斗,沼泽地这边的船只却迟迟未来。最后船只终于来了,安托万的士兵受到另一侧炮火的影响,急不可耐地向前,不等船靠近便向船冲去,结果很多人深深陷入泥里,西班牙人也觉察到这边的动静,子弹如雨般向他们倾泻,最后,只有安托万带了五百人进城。而弗兰索这边的军队想撤退时,发现敌军已经由他所忽略的浅滩过了河,占领了他能撤退的唯一道路,把他的军队切成两段。
法军受到突袭,人数又处于劣势,彻底溃败了。
国王大怒。
“三千多人被杀,七千多人被俘!”他把战报扔到地上:“而西班牙只损失不到一百人!我方所有物资、辎重和军火都落入敌手!蒙莫朗西,这是耻辱,耻辱!”
蒙莫朗西把手放在胸口上,沉痛地说:“我愿亲自带兵前往,哪怕战死,也决不让敌人前进一步!”
“如果对方趁胜追击,”吉斯在一旁道:“只留下少许人继续围城,其余击溃弗兰索残部,直奔巴黎而来,那情势可真难以预料了。”
国王紧蹙起眉头,蒙莫朗西道:“敌人不会孤军深入。”
“是吗,可您得知道,此次帝国总指挥是萨伏依公爵,此人向来以出其不意著称。”
“但最终决定者是年轻的国王,腓力二世,”蒙莫朗西反驳道:“他生性多疑,犹豫不决,而从圣康坦到巴黎,中间毕竟还有几道要塞,除非能保证速战速决,否则就陷入了法兰西的汪洋大海。”
“将一国生死系于对方年轻君主的念头一线之间,”吉斯哼道:“大人,这未免太轻率了。”
“好了,”国王愤怒过后,冷静下来,阻止两个人毫无意义的斗嘴,开始布置:“即刻命令,所有领地的贵族响应号召,派兵到拉昂集结,接受王室统帅的指挥。”
蒙莫朗西老泪纵横,深深一鞠躬:“谢陛下信任!我即刻前往拉昂!”
“吉斯公爵,你领六千瑞士兵前往支援圣康坦,与弗兰索他们汇合。记住,不论形势多难,务必要坚决抵抗,为大家争取时间。”
“是!”吉斯精神一振,领命。
国王对他笑笑:“相信有梅斯之役赫赫在前,圣康坦必然也守得住。”
“不负陛下期望!”吉斯摩拳擦掌。
国王签了任命,交给他。
“将意大利的守军调回来……
“请高等法院拨款……
“重金大量雇佣瑞士及德意志士兵……
“派遣信使至各地,要求各地尽量武装,给西班牙人好看……”
国王的命令一条接一条颁布着,国务秘书的鹅毛笔在纸上刷刷作响,忠实的一一记录下来,再颁布出去。
……
然而圣康坦的城防实在太薄弱了,尽管加了安托万的军队,守军依旧不多。在敌军的炮火下,科利尼与安托万进行了坚决的抵抗。他们对守军和居民说,如果他们投降了,巴黎就危在旦夕;而他们每一天、每一刻的抵抗,都意味着为国家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武装自己,等候援军的归来。
这些高贵的语言,加上首领们的英勇行为,激起了人们的爱国心。战士们、市民们都很清楚如果顽抗下去,城陷后不可能指望敌军大发慈悲,但为了首都安全,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以区区数千人,抵御着五万帝国军队。
他们没有梅斯的幸运。
他们没有吉斯兄弟那样有时间再造一堵墙。
英勇地支撑了两周后,城墙出现了十一个裂口,轰然倒塌,帝国军队如潮水般涌入,城里所有军民,无论男女老少,尽遭屠戮。
只有几位地位高的负伤军官如科利尼、安托万等人因可以得到赎金而暂时保住性命。
圣康坦被占领。
西班牙欢呼,法兰西哀嚎。
老皇帝查理五世在修道院,得知了圣康坦大捷的消息,他问使者:“我儿子进入巴黎了吗?”使者说还没有,查理五世说:“那么,他等于什么也没做。”
是的,帝国军队的暴行激起法兰西人民的民族情绪,居然不留一个活口!
举国上下团结一致起来了,西班牙人随即包围的拉费尔——这是弗兰索带领的法军残部驻守的地方——遭到了当地百姓联合起来的异常激烈的反抗,就是证明。
拉费尔是个小城,比圣康坦小了将近一半,弹药储备几乎为零,形势岌岌可危,弗兰索却咬紧了牙关,他不顾敌我实力差距,硬是不退半步,打算与小城共存亡。
眼看又是一个圣康坦。
吉斯到了。
面对将近十倍的敌军,他没有硬闯,心生一计。
他将五千人留在附近,另外一千分成两拨,一拨为四百骑兵,多多地配置战鼓和喇叭;另外六百火枪兵,每人带着一袋子火药,在夜色掩护下靠近拉费尔。
兵分两路,骑兵到城的一侧散开,发出信号后,众人一起擂鼓吹喇叭,瞬间,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这是个声东击西的计划。
喇叭声势如此浩大,西班牙人以为法国大军来了,迅速集结起来向这个方向进攻;而真正的援军火枪兵呢,则在早已秘密联系好的城内信使的带领下,穿过相反一侧的沼泽地,安全地抵达城墙。
直到天亮,混乱的帝国军队才察觉到火枪兵和他们的火药已经进了城,吉斯公爵和他的小股骑兵则迅速撤走,帝国军队焦头烂额了一夜,全是白忙活。
闻讯的军官面面相觑。
他们上报了萨伏依公爵,萨伏依公爵面见皇帝,照他的意思,不宜在这些小处多浪费时间,可取则取,不可取的就围着,不必强求,宜骑兵快马直取巴黎。
但年轻的皇帝举棋不定,他认为公爵所议太过轻率,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陛下,”萨伏依公爵劝诫道:“等巴黎反应过来就晚了——实际上,吉斯的到来,已意味着我们错过了最好时机。”
“你总说前进,前进,”年轻的皇帝咕噜着道:“一旦后路被截断了呢?”
萨伏依公爵叹了口气。
瞻前顾后,腓力着实不像他的父皇查理五世。
“听说法国各省已经开始纷纷提供军队了,”皇帝像知道他在叹什么气似的:“如果我们真的贸然前行,恐怕跟当年我父皇入侵普罗旺斯一样,血本无归。”
萨伏依公爵只得顺着他的话来:“可是,若不速战速决,马上就是秋天了,雇佣兵们不会留到冬天,陛下如何打算?”
年轻的皇帝也犯愁,看向窗外渐起的凉风:“……再看吧。”
由于天气原因,雇佣兵结饷原因,法国人源源不断的援军出现的原因,是年冬天来临之际,萨伏依公爵被迫撤退,但圣康坦及周围的数个小城依旧被他们掌握在手里,战争继续。
第二年,第三年……
双方各有胜负,法军在格拉夫林惨败,与此同时,吉斯在摩泽尔指挥,攻下了蒂永维尔——这是帝国军队本认为坚不可摧的地方;接着双方又在卢森堡处的阿尔隆展开了激烈交锋……在这一次次战役中,吉斯、科利尼等一系列将领成长起来了,特别是吉斯,他那卓越的军事天赋让他几乎百战百胜,每到一处,就被当地人民当成救星。
尤其在收复加来一战中,他英勇负伤,脸上被划了一道刀痕,从此,人民送他一个“带疤人”的外号,视刀疤为英雄的象征。
吉斯家族因军功而声势日隆,两国国王却不想继续打了,双方均因军费支出而债台高筑,且意识到打下去,谁都捞不到好处,加上民间宗教问题又沸腾起来,于是打算议和。
国王召集群臣在书房内商议。
吉斯兄弟自然不赞成,蒙莫朗西主和,而此次,瓦朗蒂努瓦夫人站到了蒙莫朗西一边。
吉斯公爵大惊,谁都知道,向来蒙莫朗西与王后一派,他们与瓦朗蒂努瓦夫人一派,如今蒙莫朗西与瓦朗蒂努瓦夫人联起手来,那他们——难道要倒向王后?
兄弟俩对视一眼,心中飞快的拨起算盘。
“国库已经耗尽,”蒙莫朗西对国王道:“如今累积债务高达两亿利弗尔,每年的赤字达到三千万利弗尔,这些负担压在老百姓身上,无数人为逃避税负离开家园,长此以往,国将动荡不安。”
“陛下,如果我们通过战争得到更多的城市,就可以由这些城市带来赋税,”吉斯公爵道:“我有很多办法可以维持战争,战争造成的损失绝不像您想的那么多,只要您愿意——”
国王摆摆手阻止了他,“夫人,你怎么看。”
太后问吉斯:“公爵有什么办法维持战争,我想请教。”
“请教不敢,”吉斯公爵忙道:“不过我记得先王在时,曾不时发行公债,以解财务困顿之虞。”
“是故如今两亿国债中有一半,是先王留下来的。”
吉斯一梗,“那么——或许参照常用手段,多设立一些官职……”
“买官卖官,造成冗职无数,国家机构臃肿,贪污贿赂盛行?”
“……”吉斯公爵无话可答,求救的看向弟弟。
其实最明显的来钱途径,是增加税收。然则一来太后是不提倡增税甚至希望减税的,二来刚才蒙莫朗西已经提了,如今老百姓税负已经够重,除非是不问稼穑的贵族,否则稍微懂一点的都知道爆发起义的后果。
洛林红衣主教咳一咳:“请让我组织一个审判厅。”
太后没明白:“审判厅?”
“用来审判那些包税人和他们的同伙,十年来,他们都没有好好缴过税。”
法国实行包税人制度,即包税人预先把规定的税额一次向国库交清,然后再向纳税人收回。包税人大多是大银行家,他们不仅控制了国库,而且还可向纳税人牟取暴利。
太后道:“主教先生打算拿他们怎么办呢?”
“吊死两三个,这样就可以杀一儆百,让其他人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蒙莫朗西立即反对:“不可!你这是罗织罪名!”
洛林红衣主教向他微笑:“大人放心,吊死的不会是跟您认识的包税人。”
“你——!!!”蒙莫朗西被戳中痛脚,忙看了国王一眼,又气又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林红衣主教不置可否,向国王弯腰:“陛下,我保证如此可使国库收进四千万利弗尔。”
四千万!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砰砰跳。连国王也没想到如此可观的一笔数目,然而联想到这笔数字从区区几个包税人身上便可得来,不难得知平日里他们该有多么富得流油。
而这富得流油,得压榨多少老百姓得来!
“四千万确实让人心动,”太后的声音响起:“然而,说来说去,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陛下,议和吧,让子民得到休息,让士兵回到故乡,只要西班牙的腓力二世也是真心希望和平的话。”
“好,”国王温存地看她:“你之所愿,我之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