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8、第 118 章 ...
-
天地君亲师,君王仅在天地之下,君王之下便是亲,德光帝既是君王又是燕珺之父,他趁君父不在京中便作出大逆不道之事来,必然是要受到世人唾弃的。
德光帝在收到沈约马快送来的信笺后,迟迟未曾言语,他做梦也想不到燕珺竟有如此胆量,便是他当年也不曾生过逼宫的念头,这个逆子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三郎,你来瞧瞧。”德光帝将信随手递给燕琅,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说道。
燕琅恭敬的伸手接过,一目十行看了下来,脸色微微一变,只是他的身份和立场却让他不好在这件事上多有言论,沉默了片刻后,他道:“好在沈大人已有防备,否则京城必要大乱。”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德光帝脸上露出了冷笑:“朕要回京坐镇,辽东便交到你手上了,只管放手去做,让那些番邦瞧瞧我北唐皇子的风采。”
燕琅躬身应“是”,并不意外德光帝要立即动身回京,毕竟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他怎可能还安心呆在辽东,再者,他胸腹受的伤亦不轻,若不回京静心调养,只怕要落下病根。
“儿臣这就命人备好马车,让邵将军一路护送您回京。”
德光帝挥手道:“不必,朕用不着什么马车,也无需兴师动众,朕还不至于骑不了马,虚弱到需要让邵文保护。”他并不肯承认自己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英姿勃发的君王,越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老去,他越是固执的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燕琅轻声又劝了两句,见德光帝执意如此,这才闭口不言,只是露出一个略显窘迫的笑意,道:“儿臣有一事相求。”
德光帝微微挑眉,问道:“何事?”他看向燕琅的目光透着几分稀奇与兴味,毕竟他很少在燕琅的脸上看见这样的情绪。
燕琅轻声道:“儿臣想托您带一封信给阿卿,她如今怀着身上,京中经此一事儿臣实在担心不已。”
德光帝上下扫了燕琅两眼,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燕氏竟然也出了你这样一个痴情种子。”
燕琅扬了扬唇角,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阿卿素来娇气,儿臣离京已有数月,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德光帝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只觉得燕琅太过儿女情长,不过重情亦非缺点,至少比燕珺这个逆子要强,想到燕珺犯下的打错,德光帝心气的“突突”直跳,额角上的青筋迸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可见他的内心并不如他所呈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你的心思该放在正事上,你媳妇儿那有你母妃照料,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德光帝淡淡的说道,抬手拍了拍燕琅的肩膀:“朕的皇子中只有你秉性最为肖似朕,你应明白为父对你所寄托的期望,切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误了自己。”他的手重重的捏在燕琅的肩头上,沉声道:“朕的江山早晚都要交到你的手上,千万不要让朕失望,三郎。”
燕琅心跳一头,脸上的神色却越发恭敬:“父皇春秋鼎盛,儿臣只一心想着对君尽忠对父尽孝,绝无其他的念头。”
德光帝淡淡的笑了一声,身为过来人这话他自然是不肯信的,若为皇子没有半点野心尽可如燕玹那样做个富贵闲人,半点不参合朝政之事。
燕琅的野心,德光帝心知肚明,甚至是他一手养大了他的野望,促成了他与燕珺的储君之争,对于德光帝来说,不管是燕琅还是燕珺都是彼此的磨刀石,最后最为锋利的那把刀才会是北唐未来的主人,燕珺实在太不争气,哪怕有王家帮衬依旧是扶不起的阿斗。
德光帝对于燕珺胆敢逼宫一事,可以说厌大于怒,你既然敢作出这样的事,便要心有成算,偏偏燕珺行事莽撞,只有恶胆而无谋,当真是蠢货一个。
哪怕燕珺在当日砍死几个素来不喜他的重臣,德光帝自觉都会高看他一眼,可瞧瞧这个逆子,逼宫第一时间竟不是先将朝中重臣的宅子围困起来,反而带人直接闯宫,更蠢的是竟叫王皇后将沈约拘在内宫之中,可不是先下手为强,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得,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行逼宫之事。
德光帝心急回京,一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他风尘仆仆而至,身上本就带伤,面色自然不甚好看,隐有灰败之相。
他回京后并未第一时间提审燕珺,反而是去了皇后所在的宫殿。
王皇后不愧是与他夫妻多年,显然已经是料到了德光帝会来,她身上穿着那件仅在册封时穿过的翟衣,满头珠翠,静坐在厅内,在瞧见德光帝时也并未起身见礼,仅仅只道了一句:“你来了。”
她脸上画着浓重的妆容,香粉下透着青黛,难掩憔悴之色,德光帝并未因王皇后的态度而动怒,他淡淡的望着自己的接发妻子,似乎很不解,她为什么会支持燕珺作下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你一直一位你是个聪明人。”德光帝坐在了王皇后的对面,淡声说道。
王皇后低笑一声,笑声中透着几分苦涩:“大郎的右腿废了,你可知道?”
德光帝怔了一下,沈约的信中并未提到这件事,他微微皱起了眉,问道:“是何人所为?”
王皇后冷笑着望着她曾最为依赖的夫君,他紧紧只皱了一下眉,并未因他的长子伤了腿而露出心疼的神色,她不禁感到心寒。
“沈约说是当年大郎剿匪时逃走的余孽所为。”王皇后冷声说道,双目直视着德光帝,一字一句道:“你信吗?”她未等德光帝作答,又冷笑道:“我若说此事是武贵妃所为,你又可信?”
德光帝眯着眼睛打量着王皇后,半响后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你知素来我只信证据,此事若是贵妃所为,朕绝不会偏袒她。”
王皇后冷笑数声:“人的心是偏的,纵然有证据拿到你的身前,你也只愿意信自己想要信的。”她轻轻掸了掸的衣袖,神色漠然的道:“我一直以为大郎是你的嫡长子,哪怕你偏爱武贵妃,也不会因这份偏爱而薄待了大郎,可时至今日我才看明白,你从未考虑过将北唐的江山交到大郎的手上。”
德光帝摇了摇头,心平气和的道:“你错了,朕曾对大郎寄予过厚望,哪怕他身上流着王氏的血,朕也不觉得他不能为储君的人选。”
王皇后瞪大了眼睛,厉声道:“你骗我,你骗我,你但凡为大郎考虑过,就不该如此抬举燕琅,你为他寻了武贵妃为母,不正是要补足他母族出身不显的缺憾。”
德光帝看着王皇后,开口道:“大郎是朕的嫡长子,身份贵重,哪怕他资质不如三郎,朕也没有想过弃他而择三郎,只要他能做好一个守成之君,朕便心满意足。”
“你口不对心。”王皇后指着德光帝,眼眶酸涩,一行泪滚落下来。
德光帝语气不急不缓的道:“到了这个时候,朕没有骗你的必要。”
王皇后怔怔的瞧着德光帝,问道:“那为何后来你变了,你让燕琅去辽东,你让他执掌辽东军权。”
德光帝笑了起来,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视线落在王皇后的身上,使得她遍体生寒。
“因为朕可以容忍大郎成为一个守成之君,却不能容忍他是王氏一族的提线木偶,这北唐是燕氏的天下,而非你王家的天下。”
都是他的儿子,燕珺甚至是嫡长子,德光帝又怎会不曾对他寄予过厚望,哪怕他对于士族的想法与自己相悖,他也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可绝了他夺储的希望,但是他又是如何做,他没有将王氏一族将玩弄于鼓掌之中,驱使士族为他所用,反而事事都多有听从,甚至对他两位舅父大有惧怕之意,哪里还有半分燕氏皇族的风采,这天下若是交到他的手上,将来这天下怕是改名换姓了。
王皇后从未想过竟是这个理由断了燕珺的夺储之路,她以为依靠王家的扶持燕珺每一步都可走的极其稳妥,却偏偏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德光帝对于士族的忌惮。
“我王氏一族从未有过不臣之心。”王皇后咬牙说道,眼睛死死的盯着德光帝不放。
“贵妃出自英国公府,武氏一门虽不如王氏,可却也自前朝时便兴盛,朕为三郎择贵妃为养母,可你曾见过他亲近英国公府?又可曾听说英国公府与他有过往来?” 德光帝微微一笑,目光森然,他当然知道眼下王氏一族还没有生出不臣之心,可作为北唐最大的士族阀门,若是燕珺登基为帝,又不能压制住王氏,长久以往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生出不臣之心。皇权终究只能掌握在帝王的手中。
王皇后闻言不甘的说道:“武贵妃的外甥女嫁给了燕琅,这还是你亲赐的姻缘。”
“你说的不错,三郎的姻缘是朕所赐。”德光帝的声音辨不出喜怒,眼神显得有些晦暗莫测,他站起身来,似乎已经没有了与王皇后交谈的兴致。
德光帝淡淡的扫了神情狰狞不甘的王皇后一眼,皇后她始终没有明白一个道理,三郎可以娶贵妃的外甥女,只因为他的应允,因为他默认了英国公府可为三郎的助力,正如她的后位,并非因她是王氏女而得,而是因为她的夫君是北唐的帝王,是他应允她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