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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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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的转变实叫人惊异,莫说是杨氏,就连枕边人容四爷提起这桩事都啧啧称奇,他虽喜欢许氏年轻时的娇憨无邪,可也了解她的蠢笨固执,故而在她对次子兼祧两房这事如此上心后,不免多问了几句,生怕是做表面功夫,实则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许氏挽着容四爷的胳膊,娇嗔道:“我在老爷心里就是这样不懂事的不成?我虽有自己的私心,可为的也是一双儿女,既然二郎兼祧两房对四房有益,我便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拖了老爷的后腿。”
容四爷闻得此言不由大笑,甚是满意的将许氏拥进怀中,只觉得许氏虽愚笨却是一心为他着想,可见也不是不贤良的,慈母心肠之下作出什么意气之举也无伤大雅。
夜里,容四爷自然是留在了许氏房中歇息,一连三日缠绵,两人倒好似回到了许氏刚刚进府的时光,可谓是如胶似漆,滋养的许氏更是容光焕发,分外自得。
兼祧两房之事,许氏虽有心尽早操办,好叫妙卿兄妹尽快离府,可这样的大事也不是一时三刻便能提上日程的。
须告知宗族,开祠堂祭祖,修改族谱将容二郎的名字同时记在长房名下,然后再由容四爷亲自下帖,邀请亲朋好友一同见证,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哪里都不能出了差错,若不然容家便成了笑话。
直到容七郎出了百日后,兼祧之事这真正提上了日程,就连被送到外家的容五郎和容四娘都被接回了府,这也是姐弟两个自妙卿兄妹回府后第一次相见。
容四娘是许氏所出幼女,自幼千娇百宠,虽及笄后便订下了亲事,可因许氏不舍便将亲事延后了一年在议,偏生如今长房出了白事,这桩亲事少不得还要往后拖上个一年半载,好在她未婚夫是许氏长兄的幼子,如若不然两家怕也是闹出一些芥蒂来。
“许久未见五妹妹,我瞧着竟有些不敢相认了,可见还是京里的风水养人,不止是模样调理的周整,便连这行事作风也与寻常的女娘不同。”容四娘回府后便从许氏口中知道了府里近来发生的每一桩事。
她与容大娘子的性格完全不同,倒是很像许氏,既娇憨又莽撞,最为牙尖嘴利,是以一见面便想要给妙卿一个下马威,让她晓得府里如今做主的是谁,别仗着有京里贵人撑腰便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她张口便连讥带讽,妙卿习以为常,幼时两人每每同处一室便总是不欢而散,容四娘瞧不上自己,难道自己便瞧得上她不成,在妙卿看来,容四娘实在比许氏还要蠢笨,他们兄弟姐妹中,也只有容大娘子还算是一个聪明人罢了。
妙卿微眯着眸子,娇软的身躯懒懒的靠坐在椅子上,一截小手臂撑着扶手的边沿,保养得宜的素手支着粉颊,她微笑着望向容四娘,姿态并不如何端庄,偏偏又不让人觉得仪态不堪,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娘有种别样的容雅姿态。
“京城的风水是要更养人一些,否则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又怎会在此立都,四姐若是向往京城的好风好水,等成亲后不妨陪着四姐夫一同上京,妹妹正好也可一尽待客之道。”
妙卿不疾不徐的说着扎容四娘心的话,容四娘许嫁许氏长兄嫡幼子,那郎君倒是出了名的平和温厚,可却无多少大才,于读书一道资质平平,远比不上他的长兄,就连府试也是经过三年苦读方才有了名次,故而妙卿才会有此讥讽之语,以许家幼子的资质,容四娘想要陪他进京赶考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三房夫人王氏听闻这话,险些笑出声来,忙拿帕子掩着唇角的笑意,心道,都说沁娘牙尖嘴利,谁又晓得容家真正牙尖嘴利的是阿卿呢!听听这话锋之利,可谓刮骨剔肉。
“你——”容四娘抬手指着妙卿,被她的话气的脸色涨红,眼中也含着一汪泪,偏偏她是个要强的性子,竟不肯让眼珠子滚落。
妙卿掩唇一笑,一副惊奇的模样,开口道:“四姐这是怎么了?总不会是想到四姐夫的前程太过激动了吧!依我看四姐很不必这般,四姐夫是许家长房嫡幼子——”她将“嫡幼子”三字说的分外清晰,美眸中盛满了讥诮之色,一字一句道:“又何愁府中不会帮扶呢!”她哈了一声,娇柔的身子微微朝后仰去,笑言道:“前程自然是无需忧心的。”
许家长房疼爱幼子不假,可如他们这样的人家,府里的资源只会倾向嫡长子,莫说许家长兄本就是个颇有才干的,便是资质平平,也没有哪家会轻易弃长扶幼,伤了家中根本。
这样的事实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许氏为何忌惮容二郎到想要将他过继到长房,正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嫡子,容大郎纵然占了长子之位,但是一个庶字便决定了府里的资源倾向,更不用说他也无甚才干,不管是容四爷还是其他叔伯都不会将官场资源倾向在于他,而许家郎君前有精心教养的长兄顶门立户,后有许氏二房虎视眈眈,他的前程已是一眼望得到头的。
容四娘叫这番话羞的险些咬破唇角,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眼眶就往下流淌,泪珠一颗颗滚落到下巴上,又砸落到她绞着帕子的手指上。
“啊!我要打死你,让你欺负我的四姐,你走,你走,我不许你在我家欺负人。”
突然一声叫喊响起,被许氏拢在身边的容五郎抓起案几的盖碗便朝着妙卿扔了过去,这变故谁也不曾料到,毕竟容五郎也不是稚童,谁能想到他行事竟如此无状。
山香反应倒快,赶忙挡在了妙卿的身前,那盖碗砸在她的身上,发生一声闷响,随后滚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
“娘子。”山香一张俏脸微沉,赶忙上下打量着妙卿,生怕碎瓷飞溅到她的身上,若真伤了娘子让她回京如何交代。
她心下又急又怒,火气一下就涌上心尖,只觉得这容家果然没有任何规矩可言,幼弟行事竟敢这般猖獗,若是换成英国公府早叫老夫人喊人拉下去打了板子,哪里还会容得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五郎。”许氏轻喝一声:“不许胡闹,怎可以与你五姐这般玩笑。”她心中虽也叫这变故弄的一惊,可却也莫名生出一股快慰,只恨不得小儿子可以丢的更准一些,狠狠砸在那狐媚子的脸上。
她想要将事情轻拿轻放,又怕妙卿动怒,忙将容五郎紧紧拢在怀中,双目警惕的望向妙卿,一张白皙的脸庞神色微沉,大有妙卿不依不饶她便也不肯相让的意思。
容三娘霍然起身,她这样的面团一般的柔和性子素来不会发什么脾气,如今也叫容五郎气的勃然大怒,恨不得将人抓过来狠狠的教训一顿,顶好叫二哥亲自上手给他颜色瞧瞧才好。
“阿卿——”她眼中浸出了泪,恨恨的看着许氏与容五郎,咬牙道:“你们欺人太甚,我必要将这件事告知父亲知晓。”
大夫人杨氏垂着眸子,脸上的神色始终未曾有所变化,甚至端着盖碗轻轻呷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的出了声:“旭哥儿也进学了,看来是老师教的不好,竟让他连敬重二字都没有学明白。”
她语气并没有多少指责之意,甚至都不曾直言容五郎之过,却处处透着他品德有失,一个已经进学的小郎君却连敬重自己的姐姐都做不到,还有什么德行可言。
从容二郎兼祧两房成为事实起,长房和妙卿兄妹三人便结成了一股拧不开的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杨氏不管是冲哪个方面都不会看着妙卿受辱。
许氏只觉得一抹深切的寒意脚底窜上了上来,漫延到脊梁骨儿扩散到四肢百骸,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浮在了肌肤上。
她牙齿打着冷颤,心跳如擂,心中大恨,杨氏这是要毁了五郎的名声啊!
“母亲——”她将怀中的容五郎一把推了过去,盼着容老夫人能护住儿子。
容老夫人也叫容五郎所为惊得心头一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打这个圆场,妙卿若是府中寻常女娘,这件事大可用玩笑揭过,不过是小弟弟不懂事罢了,做姐姐的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训斥几句便是了。
哪怕今日遭了此事的是容三娘,容老夫人都可以将这件事轻轻放下,可偏偏受辱的是养在武贵妃身边妙卿,甚至她身边的侍女都亲眼看见了容五郎是如何轻慢自己姐姐的。
“去请父亲过来。”妙卿语气淡淡,仿佛只在说一句微不足道的事,她的脸那样白,欺霜赛雪般晶莹无暇,两丸好似浸在冰霜中的黑眸安然无波,沉如山岳,偏偏越是这般,越叫人寒自心头起。
容老夫人推了已露慌张之色的容五郎一把,轻呵道:“还不过去向你五姐姐认错。”
妙卿轻轻抬手,语调轻缓:“父母之年,不可知也,弟之言,不可不听也,兄之言,不可不慎也,五郎之举非我不肯轻拿轻放,若今日纵容他行事骄狂,明日便可为家中招来祸事。”
她言下之意,并非她不肯轻饶容五郎,她全然是为了容家打算,并无自己的私心。
杨氏不由挑眉看了妙卿一眼,眼底笑意浅浅,如此滴水不漏,果真是宫中贵人教养长大的女娘,也难怪武贵妃将她视作亲女般疼爱,柳氏着实走了一步好棋,可见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阿卿倒不曾辜负柳氏一番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