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凤子君

95、第 95 章

　　世人都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

　　仙人可使白骨再肉，人皇纵使势位至尊，却挽回不了他心爱人的性命。

　　皇贵妃薨了，走的很是安详，闭眼前拉着德光帝的手，此生唯一一次对他低下了头，她央求德光帝答应她，在她死后不入皇陵，将她埋葬于青山绿水间。

　　她口口声声念着先太子的名讳，唇边衔着欢喜的笑意，好似死亡于她而言并不恐怖，而是一种新生。

　　德光帝望着那张并不美艳的容颜，那张清艳的脸庞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随处可见，但是却成了他一生的求而不得。

　　他心中有一团火在烧，烧的他理智全无，甚至想要放一把火将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烧的灰飞烟灭，将她从自己的心头挖走，哪怕肝肠寸断，他亦不愿意在心里留下这个冷情的女人丁点痕迹。

　　德光帝双目赤红，恨恨的看着这个已经无知无觉的女人，一口鲜血就这样喷射而出，鲜血喷到了皇贵妃无一丝血色的脸庞，让他瞬间惊慌起来，不顾帝王之态用袖子紧张的擦拭起了她的面庞。

　　众人却对德光帝的吐血视若无睹，无人敢出言去劝，毕竟这已是德光帝第二次吐血，但凡敢上前打扰他和皇贵妃的人，如今都成了刀下亡魂。

　　“琬娘，琬娘。”他声声唤着皇贵妃的闺名，红的好似能滴出血的眼睛里流淌下两行热泪。

　　大殿之内，哭声呜呜咽咽的响起，都在哭皇贵妃的死，德光帝知道天下并没有多少人会因琬娘的死而伤心，但是此时他并没有心情与计较这些真情假意，他只想静静的陪着琬娘。

　　武贵妃与妙卿默默流着泪，王皇后至今被困宫里不得外出，如今打理后宫的自然是武贵妃，她忙的脚不沾地，又因皇贵妃的死悲痛不已，整个人也憔悴下来，好似大病了一场。

　　妙卿眼帘低垂，扶着武贵妃，眼泪流个不停，虽知内情，可瞧着皇贵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躺在棺中，心中亦如万箭穿心般的难过。

　　跪在灵柩两侧的后妃与皇子皇女亦都垂首哭着，他们并不敢抬头去看德光帝不合时宜的举动，昨日因戴孝之事，德光帝已砍了礼部侍郎的头，如今人人自危，生怕这个时候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惹得圣人发狂。

　　后妃薨了，帝王自然是不能戴孝的，德光帝却执意穿了孝衫祭皇贵妃，甚至在她灵柩前长跪不起，坚持为她上香，此举在古往今来都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已无人敢谏言，哪怕是最耿直的官员对此也视若无睹，毕竟没有人想因圣人私事而断送性命。

　　武贵妃跪在前方，妙卿跪于她身侧落后一步的位置，原本这个位置应属皇长子，此时皇子们却纷纷跪于她的身后，却无人提出异议，只因皇贵妃生前喜爱妙卿，德光帝便让她以女儿身份为其守灵。

　　燕琅跪在稍后的位置，目含忧色的望向妙卿，如今才是第二日，他实在是怕妙卿熬不住，可眼下面对理智全无的德光帝，哪怕是燕琅亦不敢多言。

　　德光帝魂不守舍的从灵柩前起身，接过魏成彬递来的三炷香插入了香炉中，又恍恍惚惚的屈膝跪倒在灵柩旁，似乎一夜间苍老的面容泪流满面。

　　“琬娘，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啊！”德光帝悲痛欲绝的哭喊着。

　　如此傻话却引得灵堂上大放悲声，堂内外哭作了一团，真真假假又如何，帝王悲则子民同悲，哪怕是素来倨傲的燕琅，此时也红着眼眶作出悲痛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德光帝站了起来，回身看望掩面嚎啕大哭的众人，他知道这些人里面并无多少人真心为琬娘的逝去而悲痛。

　　妙卿咬着下嘴唇，俯首在地，额头紧贴着手背，无声的哭着。

　　德光帝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她的身上，这是琬娘最为喜爱的女儿，此时她哭得这样伤心，这样悲痛，惹得他眼中又滚出了泪来，哪怕伤心之下，德光帝亦明白了妙卿必是知晓了皇贵妃的身份，可此时他却不愿意计较那些，只因这世上能与他同样悲痛的只有琬娘的亲生儿女。

　　哪怕是一脸憔悴之色的武贵妃，德光帝都不相信她有表现出的那样悲痛欲绝，他目光淡然冷漠的扫过跪在一侧领头的武贵妃，心中并无任何涟起，以往那张娇媚的容颜露出几许失落，便可引他怜惜，而今他却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想法。

　　“五郎何在？”德光帝淡淡开口问道，终于想起了皇贵妃拼死生下的这个儿子。

　　他对于这个幼子情感极其复杂，他是琬娘留下的血脉，是他与琬娘的结晶，但是同时也是他的出生带走了他母亲的生命，这让德光帝对这个幼子既恨又怜，这种复杂的情感让他甚至不愿意对他多加关注。

　　“五皇子如今在蓬莱殿由程姑姑照看着。”魏成彬低声回道。

　　德光帝眉头微微一皱，目中竟染上了几许怒意，沉声道：“将他抱来，他的母亲去了，为人子的总要过来守灵。”

　　五皇子刚下生多久，一个尚不知世的婴儿又如何为母守灵，可德光帝下了旨，谁人敢提出异议，哪怕是邮乳母抱着，五皇子亦要来到灵堂守夜。

　　“你去将人抱来吧！莫要让他惊扰皇贵妃安息。”武贵妃扭头低声说道，后一句话说的极轻，若非妙卿有意探了身子过去，怕是要将这句话错过。

　　望着武贵妃别有深意的眼神，妙卿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妙卿起身去拿宫人手里的香，先是在德光帝面前一福，之后才点香拜叩。

　　她无声的悲痛与举动让德光帝心下多少生出了几分宽慰，至少这个世上有她的女儿与他一样真心的为她的离世而痛不欲生。

　　从殿内出来，妙卿轻轻的长呼一口气，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顿，甚至可称急促的朝蓬莱殿的方向走去。

　　昔日最为灿烂的皇宫已裹上了素妆，静悄悄的如同一座鬼城般，妙卿甚至觉得夏风出来都透着凉意。

　　程姑姑瞧见妙卿来蓬莱殿不由一怔，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任谁都不能行错一步，尤其是妙卿，在德光帝心中她是皇贵妃心爱的女儿，若她悲痛之情不能打动德光帝，必要招其厌恶。

　　“您怎这个时候过来了？”

　　妙卿轻声道：“圣人要五皇子过去守灵，姑姑让乳母将五皇子抱来。”

　　程姑姑面露惊异之色，却不敢迟疑，当即便吩咐宫人去传话，又问妙卿道：“这一日未进水米，娘娘可还能挺得住？”

　　妙卿轻轻一叹：“我瞧着姨母还能坚持一会，姑姑莫要担心，先将膳食备下吧！说不得姨母何时会回来，提前备下让厨房温着总归不会出错。”说完，她压低了声音道：“圣人今儿又吐了血，谁也不敢去唤太医来瞧。”

　　程姑姑脸色微微变了下，却也不敢深问，眼下得这一句话已是不易。

　　“姑姑，五皇子年纪尚幼，一会去了灵堂怕是要受到惊吓，一旦啼哭起来，怕是要惹圣人烦心了。”妙卿轻声说道，虽说子哭母乃是尽孝的表现，可五皇子年纪实在太小，若是久哭不止谁知会不会惹得圣人心中烦乱，反而将其迁怒，毕竟在世人眼中，皇贵妃确实是因早产而败落了身子。

　　程姑姑明白了妙卿的言下之意，正要去准备可使人安眠的药物时，又被妙卿叫住，只听她低语道：“不必喂药，若是五皇子一直昏睡不醒，怕是要惹人疑心。”她想了想，问道：“可有不必食用便可叫人安眠的药物？”

　　柳氏一族是制香起家，柳氏亦是学了皮毛，部署时便留下了不少东西给武贵妃，经由妙卿这样一提，倒叫程姑姑想起了正是有这样一物。

　　“有是有，将药物用水融开，洒落在帕子上，到时候叫人闻一会便可睡过去，只是若叫乳母随身带这帕子怕是不妥。”程姑姑解释着，那乳母虽是可用之人，却也不得不防，以免叫人趁乱坏事。

　　妙卿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坚毅之色，与程姑姑道：“姑姑将我的帕子拿去，一会我抱着五皇子守灵。”

　　这是她衡量利弊之下的选择，她相信德光帝已知晓她知道皇贵妃的身份，否则不会特意下旨说皇贵妃有子无女，不得儿女双全终成憾事，让她以女儿身份代为守孝。

　　德光帝既是心知肚明，那五皇子便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作姐姐的抱着弟弟守灵自是合情合理，这世上除了圣人，还有谁比她这个做姐姐更为放心不下五皇子？

　　“您速速去，莫要叫圣人久等。”妙卿轻声道，目光已落到了正被乳母抱出来的五皇子身上。

　　妙卿知五皇子的真实身份，实难对他生出喜爱之情来，甚至用极其冷静的目光将五皇子打量了个来回。

　　五皇子尚未满月，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织锦毯子，那毯子亦是素白一片，只有银丝织出了几朵不起眼的小花，妙卿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五皇子养在蓬莱殿，便容不得他身上有一丝错处，否则便能叫有心人抓住话柄借题发挥。

　　眼下这个时候，妙卿深知绝不能出一点的岔子，否则蓬莱殿面临的便是尸山血海，帝王之怒绝非蓬莱殿可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