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番外 雪翎有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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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那是深冬里的一个夜晚，我和阿爹正要栓门入睡的时侯，他跌跌撞撞地到在了我家门前。他浑身是伤，衣衫也破烂不堪，那暴露在单薄衣衫外的肌肤早已被冰雪冻得发紫。
我起了恻隐之心，我将他带回了房间，哪怕爹爹百般阻挠也好，我总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我让爹爹替他换上一件稍厚一些的衣服，而我则跑到厨房，煮了浓浓的一锅姜汤。
我将那带着温度的浅黄汁水一勺勺地灌进他的嘴里。可惜他却紧咬牙关，姜汤从他的嘴角流下，淌在了被子上。
“我看他是活不下去了！”爹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开了。
我微微有些发愣，家里住得很是偏僻，怕是来不及进城找大夫了。我咬了咬牙，一狠心硬是撬开他的嘴巴，将那辛辣的汤汁灌了进去。
“咳——咳——咳——”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接着他那一直紧闭的眼睛便猛地张开。他的眼神锐利且带着一丝警惕，他像一只曾经受到过伤害的狐狸，对人类有了戒心。
“我只是喂你喝些姜汤，并没有其它的意思。”我将手里的碗递给他，“我不会害你的！”
他看了我许久，像是在观察我说的是不是真话，终于，他缓缓地伸手接过我递过去的汤碗，大口大口地喝起姜汤来。
真是个奇迹，他刚才还是个爹爹断言活不下去的人，这片刻间他却又生龙活虎起来。
“你慢点喝，我去给你做些吃的！”我起身想要去厨房给他做碗面条，可去路却被爹爹给挡住了。
“你醒了？”爹爹冷着一张脸看着那跪坐在床上的少年。“醒了便快些离开吧，我们是小户人家，惹不起你这种麻烦。”爹爹将他当成了从主人手里逃出来的奴隶。
“爹，你怎么这样？”我小声地怪爹爹无情。我扭头想要安慰那少年几句，可却发现他的脸上一脸平静。
“我这就走……”他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想要离开。
“等等！”我按住他那单薄的肩膀，“要走也等吃完面再走！”
他抬头看了我父亲一眼，清澈的眼里带着了一些恳求之色。
“吃完面便走吧！”爹重重地叹了口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等着，我很快就做好！”我将他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我到厨房下了一碗鸡蛋面给他，他吃得津津有味，末了，他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底朝天。他摸着嘴对我说：“谢谢，我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面了。”
我笑了，“不过是一碗面罢了……”
“不。”他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他脱下戴在脖子上的已经烂了一角儿的玉佩，“这个给你……”他将那玉佩塞在我的手里。
我拗不过他，只好将那玉佩手下。
“我送你！”我拿起父亲穿旧的衣服给他。他点点头。
我将他送到门口，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回头，他冲着我咧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笑起来竟是这样好看。他那清澈的眼眸里映了些许星辉。清清冷冷，可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两眼。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不禁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抚上那双如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让人心动，让人心痛。
第二次见到他时已经是五年后了。
三个月前父亲病逝，我被王府买去做了丫环。
“从此以后要好好侍奉小姐，知道吗？”管家将我带到王氏小姐的面前。
我跪在地上，却忍不住偷偷抬头，我想要看看这京畿有名的美人儿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清扬婉兮！眉如翠羽，肤如白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难怪人们都称她为丽华仙子……
可是，这样的一个丽人儿为什么眉间总是带着一抹愁色？我情不自禁地开了口，“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放肆！”老总管一掌打了下来，“谁让你说话的？”
“管家，”王氏小姐轻斥了那老管家一句，“怎么能随便打人？”她说着缓缓起身，轻轻扶起我。她用自己那带着一抹冷香的手绢轻轻拭了拭我脸上的红肿。“你叫什么名字？”她柔声问我。
“李翎。”我小声回答。
“傻丫头，从今以后你便不姓李了，你姓王！”王氏小姐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
“哦！”我傻傻的看着她，觉得无论叫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天天看见她便好了。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连姓氏都改变了。
从此以后，我便跟在了小姐的身边。
她是个极为善良的人，她乐善好施，就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可是，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的脸上也会挂上哀伤？
“小姐……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我端上一个冰碗，递给眉头紧皱的小姐。
“阿翎，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小姐忽然抬头看向我，她的眼中流光似水，温柔动人。
“我，我哪里知道？”我掩嘴轻笑，“我又没有……没有意中人……”
“是吗？”小姐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冰碗。“阿翎！”她忽然放下冰碗抓住我的手，“帮我一个忙可好？”她说着递给我一方玉佩。“把这个给那人！”
我拿着那方玉佩来到禁卫军营，禁卫军里的老战士笑容暧昧地将我带到小姐心上人的房前。
“就是那里了，你快些进去吧……”老战士推了我一下，“嘿嘿，一刻值千金，可不要浪费了。”
我恼怒的要死，可却又不能说些什么，只好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谁？”那人背对着我而坐，素白的衣衫上全是补丁。
“我，我是来送东西的……”我站在门口有些不知应该怎么做。
“送东西？”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阳光落了他一身，暖暖的带出一丝柔和。
哐当——
那是玉佩掉在地上的声音。是他？小姐满心爱慕的竟是五年前的那个在雪夜里闯入我家的少年？
“是你？”他微微愣了一下也认出了我。“你怎么会找到这儿？”他像是有些吃惊又像是有些惊喜。
“我，我是来送东西的！”我低头看向那掉在地上的玉佩，它已然碎成了两半。
“又是她？”他似乎有些轻蔑，“真不知她还要来几次才肯罢手。”他的声音冷淡极了，在他的口中，小姐就像是一滩让人见了便心生厌恶的污水……
我那去拭玉佩的手微微一顿，终于还是将那碎成两半的玉佩捡了起来。“给你……”我将那玉佩递给他。
“怎么？”他嘴角一钩，笑了起来。“你就这么坚持？就算这玉佩碎了你也定要将它给我？”他说着恨恨地捉住我的手，“你回去告诉她，我是不会接受她给的东西的！”
他手上的力道极大，捏得我生痛。
“好痛！”我不禁轻呼。
“对，对不起……”他眼神一暗，手终于松开。我轻轻拨起衣袖去看手腕，一片青紫。
“我一时激动了……”他也看见了我手上的瘀青，他很不好意思，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看了看他的神情又看了看手中那裂成两半的玉佩，忽然计上心来。“你说，到底要怎么办？”我将手伸到他眼前，让他仔细瞧见手腕上那道可怖的瘀伤。
“对不起，对不起！”他有些慌乱，他伸手想要去揉那快伤痕，可我却将手缩开了。“你要怎么赔我？”我佯装生气，向他讨个说法。
“你说怎样便怎样吧！”他那清澈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痛……等等，心痛？
我拼命地摇了摇头，努力甩开那些奇怪的想法。“这是你说的！”我将手中的玉佩放在桌上，“我只要你收下这方玉佩。”
我放下玉佩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故意忽视了他那变换了数次的眼神。我不能够再留在这里了，我怕我会想要抚上他那双好看的眼眸，就像五年前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那人叫做叶秉然，只是京畿禁卫军中的一个小兵。
“他真的收下了？”小姐有些欣喜若狂。
“嗯。”我轻轻点头，心里有些难过。小姐若是看见了他看那玉佩时的眼神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我这就去跟爹爹说。”小姐笑得很是欢快。
说？小姐要去跟老爷说些什么？我忽地有些心惊肉跳。我慢慢地跺回自己的房间，和衣躺下，可我却怎么都睡不着。忽地，我听见窗外有人在换我的名字。那人的声音清越动听，如同泉水敲打着石壁……
“阿翎……阿翎……”
我猛地推开窗户，忽地眼前泛起点点星光。是萤火虫？我张着嘴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上百只萤火虫在我的窗前飞舞，宛若星幕倒流人间……
“好美！”我情不自禁地笑开了。
“喜欢吗？”一抹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夜色中。
“叶秉然？”我诧异地看着他。他像是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依旧是素白的长袍，可却干净了许多。
“我还是怕你会生气！”他的语调依旧清冷，可听在我的耳里却觉得轻柔无比。他并不是待人冷淡而是他原本便是这样性格的人吧！
“我还是怕你会生气！”他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我就特地捉这些萤火虫来当作赔罪。”
我呆呆地看着那在夜色下显得越发晴朗的少年，心中微微有些感动。除了爹爹外他还是第一个担心我会生气的人。
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他站在窗外。晚风扶过我们的发梢，微微带来一丝清凉……
从那天以后，他便隔三差五地来找我。有时他会给我带来一些好玩的物什，有时他会带着我穿梭在深深的小巷里，只为品尝那最为正宗的小吃……这段时光太幸福了，幸福得让我差点忘记，忘记他是小姐心心念念想着的人。
是的，我过得太幸福了，幸福得忘记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悲伤。
可是，悲伤就这样来了。在那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里。我一个人哆嗦着坐在城隍庙的门口，寂寞地等着久久都没有前来赴约的他。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约在这里的吗？”我懊恼地看着雨幕外的街道。那里空无一人，他该不会不来了吧？
我失落地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湿透了的鞋才出现在我的眼前，“你来了！”我欣喜地抬头，却诧异地望见他眼里的那接近癫狂的伤痛。
“你怎么了？”他的眼神阴森得可怕，那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愫在流转。
“你就这么希望我娶她吗？”他忽然狠狠地抓住我的手，力道比那次还大。
“你弄痛我了！”我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种束缚。他的眼神让我害怕，那原本清澈的眼眸早已昏暗……
“你别想离开！”他忽然用力，我便这样跌落在他的怀里。紧接着，灼热的，带着男子独特气息的吻便这样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只感到唇上一热，接着脑子一片空白，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回神的时侯，我早已倒在他的怀里气喘吁吁。我的嘴唇被他吻得生疼，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的声音闷闷地在我头顶想起。我抬头想要去看他，可他却伸手掩住了我的眼睛。“别看……我……好像哭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我全身猛地一颤，像是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吗……”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吗？呵，你一定不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这般残忍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
接下来便是放手。他松开了抱住我的双手，他摇摇晃晃地冲入雨幕中，宛若一个喝得烂醉的酒鬼。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半个月后，我才得知皇上钦点了他和小姐的婚事。婚期便定在这年的年末。
我坐在王府里的树下，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府内众人忙碌的身影，他们全都在为这场盛大的婚事做准备。
我的心蓦地有些疼痛，我用手按住胸口。
我想我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爱了……
可是，从此以后我将与他咫尺天涯，他是王府的姑爷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他是一飞冲天的大鹏而我只是个游弋在浅浅池塘中的小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今往后，我们的生命中将再也不会拥有交集……
就在这一天，在我明白什么是真爱的这天，我却又永久地失去了爱情……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番外 雪翎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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