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章 传教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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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叶舒眉睡得极不安稳。恍惚之间，一人入梦而来。
青烟缭绕，白衣翩翩，黑发翻飞，红唇邪魅。叶舒眉枯坐在一潭浅浅的水中，她披散着头发，嘴唇因了寒气而冻得发紫。
“你是谁？”叶舒眉轻轻开口，她伸出手似是想要去碰那抹白色的身影。
“孤魂野鬼一个罢了。”隐隐地，重重的叹息声从天际响起。
“你为何而来？”叶舒眉问，她只觉得那入梦之人眼熟得紧可却偏偏又说不出他的名字来。
然而那抹幽魂却再没有回答，它漂浮着前进，与叶舒眉擦身而过的时侯留下一地冷香。
咚——咚——咚
沉重的钟声遥遥地自南方天际响彻。
丧钟？
叶舒眉大惊之下慌忙起身，可双脚却早已被潭水冻住。啪地一声，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痛楚缓缓扩散，梦境也渐渐消失。
睁开眼睛时额上早已布满了汗水。叶舒眉喘着气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帐篷里没有点灯，黑暗里蓦地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喊。那声音尖细绵长，似是一根利刺冲击着耳膜，让叶舒眉没地一阵心慌。
她一手按住胸口，迅速下床。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已经摊凉的茶水一股脑地灌下。清凉的液体微微浇熄了她的不安，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能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等着天亮。
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刺耳的叫声越来越响亮起来，和着夜风飘来，宛若鬼魅惨述。
忍无可忍，叶舒眉披了披风出去看。掀开帘子的时侯天还未亮，天际隐隐地透出些灰。叶舒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寻去，绕过了几个零星散布的帐篷后她终于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蹲在一棵枯萎的大树下，手里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叶舒眉刚想走过去，可她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微微一顿，她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
蹲在树下的黑衣男子忽然站了起来，宽大的兜帽被他轻轻揭下，一头灿若黄金的发丝从兜帽里倾泻而出。碧蓝如湖水的眼睛充满了善意，他胸前佩戴的银色十字架在夜色中散发着神圣的光芒。一团褐色的东西在他的脚下滚动，不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那是只夜枭。
微微蹙眉，叶舒眉看着达罕礼貌有加地将那人请入了帐篷。虽然疑惑，可自诀别开始，那人和她便已是形同陌路了，她绝不会再多管闲事了。于是下定决心离开，可他却在这时转身，一双黑色的眼眸恰好投往叶舒眉立着的方向。
下意识的，叶舒眉想要回避，可她的脚上却像是生了根一般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立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最终立在她的面前。
她微微仰头，眼神冷静得让自己都害怕。
“我有事要和你说。”微微沉默后，达罕终于开口。
“什么？”
“夜里接到的消息。”达罕顺手递给叶舒眉一卷羊皮，“齐国，似乎换了皇帝呢！”
没来由的，叶舒眉觉得心脏忽然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她一把拿过那块记载着消息的羊皮，当她的眼睛落在那行太子即位时手已经抖得抓不住这卷羊皮了。一瞬间，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男人的面容忽然明朗了起来。两鬓斑驳的灰白发色，眼角细细的岁月留下的痕迹……叶舒眉猛地转身，提起裙摆疯狂地往帐篷跑去。她要即刻回国，她要即刻回国！
“司马！”猛地掀开门帘，叶舒眉一把将躺在塌上的司马寄嘱给扯了起来。“快！我们马上启程回国！”
“回国？”司马寄嘱脑袋发晕地坐了起来，“干嘛急着回去？明晨公主的婚礼还未举行呢！”
“皇上……驾崩了！”叶舒眉死死地咬住嘴角，“真是蹊跷，我们走时皇上的身体还好好的，怎么就几天的功夫……他，他就暴毙了呢？”
“你在担心什么？”司马寄嘱大吃一惊。
“宫变……”叶舒眉脱口而出，“不过，也不可能啊！有父亲和爷爷在……更何况明珠他……”太乱了，太乱了。
“这个消失是从哪里来的？”司马寄嘱知道叶舒眉在担心什么。
“是……他告诉我的。”犹豫了一下，叶舒眉轻轻开口。
“有没有可能是假消息？”司马寄嘱蹙眉。
“……”在这一瞬间叶舒眉沉默了起来。对，也能是假消息……可是那个梦境……为什么会这么巧？
“报——！”
两人各自沉思间，帐篷外一人朗声高喊。
“进来！”叶舒眉裹紧了披风。
一人闪身进了帐篷，却是叶府的家丁。“郡主！”那人递来一纸密卷。
“什么事？”叶舒眉死死地盯着那卷握在家丁手里的密卷，虽然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可她却还是要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皇上……驾崩了！”
“呵！居然是真的……”不知为何，心中一块大石骤然落地，“父亲可有什么吩咐？”
“将军吩咐，要郡主暂且留在匈奴不要急着赶回京畿。”
“为什么？”叶舒眉狐疑地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属下也不知……”家丁低垂了头。
“皇上是什么时侯驾崩的？”司马寄嘱开口。
“三天前。”
“三天前？”叶舒眉忽然冷笑了起来，她一把抓过那卷密卷，扬手撕得粉碎。“你可知匈奴午夜便得到消息了？你们办事可真是有效率。”毕竟是天羽将军，叶舒眉狠狠叱责家丁。现下，她内心的担忧又多了一件，想不到达罕的情报系统竟然完善如斯……倘若两人来日真的成为了敌人，那么她是否有能力赢他？齐国是否有把握全胜？她忽然惊觉自己了解的全都是温柔的他，而他的另一面……似乎直至今日她才清楚。
“你准备怎么办？”送走家丁，司马寄嘱转身问眉头紧皱的叶舒眉。
“……按照父亲所说的，暂且留下。”
“既然决定了那就别想这么多了。”司马寄嘱想让沉重的气氛轻松一些。他笑着伸手指着叶舒眉的眉间道，“你明明叫舒眉，可眉头却比谁皱得都紧。”他说着伸手轻轻点了叶舒眉眉间一下。
“司马！”叶舒眉伸手拍掉司马寄嘱的手，“跟你说过了……不可再放肆！”
司马寄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忽然记起她已经是准太子妃了，他确实是放肆了。“呵呵……”他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去看看明晨公主。”
叶舒眉似乎也感到了司马寄嘱的尴尬，她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外头天色已经亮了。
两人刚掀了帘子去见明晨哭着跑了过来，她华丽的裙摆上沾满了褐色的物体。
“小叶姐姐！”明晨扑进了叶舒眉的怀里，一阵刺鼻的味道随之涌入叶舒眉鼻间。“怎么了？”叶舒眉低头去看明晨裙摆上沾染的东西，却发现那是些还冒着热气的马粪。
“乌木其他欺负我！”明晨指着自己肮脏的裙摆，“他朝我丢马粪！”明晨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叶舒眉无奈地看了司马寄嘱一眼。想当初，他们谁也没想到达罕会将原本许配给他的明晨转手推让给乌木其。叶舒眉一开始却也是不同意的，可是转念一想明晨尚且年幼，嫁与达罕确实又不太合适，况且以她看来乌木其将来定会大有作为，让明晨嫁给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于是这门和亲就这样定了下来，可谁知当乌木其听闻此事后便大闹了一场，说什么都不肯娶明晨。最后他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撂下狠话，说要让明晨好看！从此以后这两人算是杠上了，这几日里明晨都不知向叶舒眉哭述了多少回了。
“你说怎么办？”叶舒眉转头看司马寄嘱。
“别问我！”司马寄嘱慌忙摇头，这么麻烦的事情可不能让叶舒眉推给自己了。
“你可是我的副将！”叶舒眉拍了拍司马寄嘱的肩膀，“就连这么点的事情你都不能替我担待了……你说说，我还怎么用你啊？”叶舒眉摆明耍赖要司马寄去动脑筋。
“不行不行！”司马寄嘱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明晨，他决定了无论叶舒眉怎么刺激他他都绝不答应！
“小气！”叶舒眉白了司马寄嘱一眼，“这样吧！”她低头拍着明珠的头道：“我们现在就让司马‘叔叔’去教训乌木其好不？”叶舒眉问明晨。
“教训乌木其？”明晨擦了擦眼泪，“是怎么个教训法啊？”
“唔……”叶舒眉捏了捏下巴，“让司马狠狠打他一顿好不好啊？”
“啊？”明晨的神色有些慌张，“不好不好！这样他会疼的！”她拨浪鼓似地摇着头。“教训教训那匹乱拉屎的马好了。”明晨小声嘀咕。
“哦，原来是这样啊！”叶舒眉忍笑转向司马寄嘱，“司马！听好了，现在本将就令你去修理那匹马！”
“得令！”司马寄嘱动作夸张地敬礼。
明晨侧着脑袋看了看司马寄嘱终于咧嘴笑开了。
叶舒眉和司马寄嘱对视一眼，这才缓缓地舒了口气，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终于解决了这个小麻烦了！
司马寄嘱得令前去教训那匹随地拉屎的马，叶舒眉则带着明晨去梳洗。
待得盈水将明晨梳洗干净后叶舒眉便勒令明晨坐在帐篷里学匈奴的礼仪。
明晨倒也听话，老老实实地坐在毯子上背着那些叶舒眉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的礼仪。而叶舒眉则坐在一旁吃着盘子里放着的水果。
“咳——咳——”明晨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叶舒眉将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
“没事，没事！”明晨摆摆小手，“可能是刚才梳洗的时侯着凉了吧。”毕竟已经是深秋了，匈奴的天气也冷得有些像是齐国的初冬，因此叶舒眉听了明晨的话后到也没有多想，只是让明晨快些背完礼仪，去休息好了。
可到了半夜，明晨却忽然发起高烧来。不消片刻，她已经烧得脸色通红，满口胡言乱语了。
“怎么会这样？”叶舒眉神色紧张地问正在为明晨诊治的巫医。
“嗯……”巫医的神色凝重，半晌他惊恐地转身对着站在叶舒眉身后的达罕道：“王，只怕是瘟疫！”
“瘟疫？”叶舒眉诧异地扭头去看达罕，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惊讶，似是早就料到会发生瘟疫一般。
“嗯……小叶姐姐……”明晨在梦呓，她伸出小手，胡乱地在空气里抓着什么。
“明晨……”叶舒眉伸手要去握明晨的手，可她伸到一半的手却被人紧紧抓住。
“别碰她……”达罕低沉的声音在叶舒眉耳旁响起，“会传染。”
叶舒眉微微一愣，随即神色疏离地道：“就算我被传染了瘟疫又与你何干？”
达罕静静地看了叶舒眉一眼，“要是连你都病了……会很麻烦。我不希望你们齐国的皇帝派使者来向我质问。”
“你早就知道会有瘟疫吧？”没有再去伸手，叶舒眉起身问达罕。
“是。”并没有否认，达罕轻轻点头。
“给我个解释。”
“我们出去说。”达罕深深地看了一眼立在明晨身旁的乌木其后，转身率先出了帐篷。
稍事犹豫，叶舒眉叮嘱司马留在帐篷里照顾明晨后也出了帐篷。
“可以说了吧？”星夜下，叶舒眉仰头问那站在高处的达罕。
“没什么好解释的。”达罕忽然轻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却如这深秋的夜晚般的清冷。“别忘了你曾经是怎么对我的……”
达罕意指什么叶舒眉再清楚不过了。他的言下之意是她曾经背叛过他，是齐国派来的间谍，他又怎么会将匈奴的国事告诉一个间谍呢？
“既然不想解释便算了。”无来由的，叶舒眉的心间忽然升起一把无名火。“不过，不知是谁告诉我我国的皇上驾崩的事呢？”叶舒眉声音冰冷，她的话语像是一把利剑，不刺穿对方的心绝不罢休。
背对着叶舒眉，让她无法看见自己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伤痛，达罕踏着沉默的步伐离开了。
夜明星稀，夜枭再度啼叫起来。
“讨厌死了！”叶舒眉眼见地看见夜枭停在一旁的大树上，她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朝着夜枭便丢了过去。
石子集中夜枭，夜枭惨叫一声，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叶舒眉转身，眼里却忽然映入了一个满脸笑容的金发男子的模样。湛蓝如同湖水一般的眼睛含着笑意，仿佛能够让人一眼便看透。
“抱歉，美丽的小姐。”金发男子朝着叶舒眉微微鞠躬，“看来您十分不喜欢我的鸟。”
“你是……”叶舒眉之前在齐国时曾听闻过在齐国的极西边有一个国度。那里皆是金发碧眼，长相奇怪的人。
“我来自罗马！”金发男子优雅地解释，“是教皇派我来东方传教的。”他说着伸手拿起那挂在胸前的银色十字架以唇虔诚地亲吻。
“那么，你就是传说中的……传教士吗？”
“是的，我的名字叫约翰。”
“怎么，你们的教皇只派了你一人来东方传教吗？”
“不是的。”约翰摇头他的神色瞬间哀伤了起来。“和我一起来的一共有十位传教士……可是到了这里只剩下我一个啦。”
“哦！那么其他人呢？”叶舒眉随口问道。
“他们全都病死了！是得的瘟疫！”约翰轻轻开口，“就和现在躺在帐篷里的小公主一样……”
“瘟疫？”叶舒眉猛地盯着约翰，“这么说，这瘟疫是你带过来的了？”
“不是我，不是我！”约翰忽然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宛若神女的女子的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他连连摆手，慌张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隐隐地，叶舒眉嗅到了一丝让她不安的味道。
“我们途径乌孙的时侯，乌孙的国王了解了我们将要前往更东的地方，于是他很好心地招待了我们并送给我们十几匹上好的马。我们一众都很感激，欢天喜地地上了路，谁知……唉……”约翰无奈地耸肩道：“可是，恶梦就从我们离开乌孙时开始了。”
“接着说！”叶舒眉催促他。
“说来也奇怪，自从我们骑上了乌孙赠送的宝马后我的同伴们便开始不舒服起来。他们先是呕吐，接着便是不断地发烧。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同伴们只是水土不服，可是到了后来才发现他们是染上了瘟疫！再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都病死了，只有我平安无事！”约翰说着再度拿起十字架，“我想我之所以能够平安活下来全靠上帝的保佑……感谢主！”他说着双手合十，低声祈祷起来。
叶舒眉撇嘴看了约翰一眼，她实在是看不惯他的做为。什么上帝保佑，其他的传教士不全都死了吗？这个上帝还真偏心，只守护约翰一个？
等等！
忽然，叶舒眉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她打断约翰的祈祷，“约翰公子，麻烦你告诉我最先开始染病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马夫！”约翰到没有因为叶舒眉打断他的祈祷而发怒。
“这就没错了！“叶舒眉点点头，“看来是乌孙人在马匹里做了手脚。”
“啊原来是这样！”约翰恍然大悟，他猛地一拍脑袋，“遭了，我的马还在拴在帐篷外面呢！”
“早说啊！”叶舒眉狠狠地瞪了满脸通红的约翰一眼，她只觉得这个金发男人的脑子一定是用豆腐做的！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章 传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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