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齐越

52、第六章 结发来生（上）

　　浓稠的汤药被一勺勺地喂入嘴里，明晨那惨白的小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辗转醒来，明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立在她身旁满身疲惫的叶舒眉。黑发散乱，发间的首饰也早已不知遗落何处，白衣染红，破烂不堪。叶舒眉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不深可看起来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小叶姐姐……”看到那一身的血污，明晨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叶舒眉含笑以手轻轻拍打明晨的脑袋。“这些血都不是我的，我好得很呢！”
　　明晨闻言止住哭声，她睁眼细细打量叶舒眉一番才发现她虽然伤痕累累可一双眼眸却闪耀明亮犹如星辰，于是明晨这才放下心来。
　　“小叶姐姐快去休息吧！”明晨伸手轻轻扯了扯叶舒眉的衣袖，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可怕的血污。
　　叶舒眉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着实是狼狈极了，再赖在明晨这里也是徒增担忧而已。于是她亲自安顿好明晨后才带上盈水回了自己的帐篷。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给伤口上了药后叶舒眉为自己梳了一个简单清爽的发饰，又穿上一身淡紫的轻便衣裙。她斜斜地靠在榻上小憩，可就在她要睡着的时侯帐篷外面忽然起了喧闹。
　　“怎么回事？”叶舒眉睁开眼睛，语气极尽慵懒。
　　“乌木其吵着要去看明晨，可是被司马以明晨还病着为由给堵在门外了！”盈水站在帘子前，她轻轻挑开一角呵呵笑着偷看。
　　“有这么好看吗？”叶舒眉也忽然来了兴趣。她赤着脚跳下软塌，三步两步跑到盈水身旁，两人就着帘子的缝隙处往外看去，却见乌木其满脸通红地正在与司马寄嘱理论。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乌木其剑眉一挑气势汹汹地质问司马寄嘱。
　　司马寄嘱眉间不自觉地微微一皱，“不是跟你说了吗！明晨还病着，你这样大吼大叫的会影响她休息。”
　　“你！”乌木其眼珠滴溜一转，一时间倒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于是他只好硬闯进去。他用身子猛地一撞司马寄嘱想要借此冲劲冲进帐内可却发现司马寄嘱竟然纹丝不动。
　　司马寄嘱一手拉住乌木其的身子道，“这下知道差距了吧？”他以手比了比乌木其，乌木其发现自己只到司马寄嘱的胸口处。“你还是个孩子呢！”司马寄嘱笑着揉乱乌木其的发。
　　“放肆！”一旁跟随着乌木其的随从大吼起来。
　　司马寄嘱微微扫了那人一眼又别开眼去。他知道草原人生性豪放，绝不会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觉得有辱他们的贵族。
　　果然，乌木其涨红了一张脸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我，我是来看她的！”终于，乌木其声如蚊蚁般地说了一句。
　　“什么？”死马寄嘱看着有些腼腆的乌木其忽然玩性大发，他掏掏耳朵道：“我没听清楚。”
　　“我，我是来看她的！”乌木其蓦地大吼。
　　司马寄嘱微微一怔，只觉得耳朵里嗡鸣一片，他心下好笑觉得乌木其真是孩子气极了。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有些飞扬跋扈可内心还是个老实的人啊！于是司马寄嘱也不再逗他，他侧身让开道：“快进去吧……不过这次可别再欺负明晨了！”
　　乌木其脚步一滞，冷哼一声低头进了帐篷。
　　“哈哈哈……”这边，叶舒眉和盈水笑得抱住了肚子。
　　“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乌木其他，他这么可爱！”叶舒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是啊是啊！”盈水点头，“他方才脸红的时侯真是可爱极了！”盈水抹去眼角的泪水道，“看来他到是挺喜欢明晨的！”
　　“那是当然！”叶舒眉收住笑声却收不住笑意，她坐在椅子上，以手撑头道：“明晨她……应该会是幸福的吧！”她微微有些犹豫，毕竟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选上了一个对的人便是一生的幸福。
　　“明晨一定会幸福的！”盈水宽慰叶舒眉。她也希望明晨公主能够得到幸福，毕竟在齐国的时侯她已经是个不受宠的妃子所生的孩子了……
　　听了盈水的话叶舒眉又呵呵笑了起来，她拉着盈水的手道：“好盈水，我信你！你说的话一向最准了！”
　　“是啊……”盈水随口应着。两人亲亲热热地谈天说地，到有些叶舒眉年幼时的情形了。
　　两人说话间，帐外忽然来报说是达罕来了。叶舒眉微微一愣，收起笑容，令盈水退下这才吩咐人让他进来。
　　可等达罕挑帘进来的时侯叶舒眉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穿鞋。
　　她的脸悄悄的红了，女孩子家的脚怎能让人随便看去？她慌忙起身想要以裙摆掩去可等她站起来才发现今日的这身淡紫衣装实在是太简便了，裙摆也过短，就算站起来也只到她的脚踝。
　　“哎呀！”叶舒眉轻声低呼。
　　“怎么了？”刚一进来便听见叶舒眉低呼，达罕不自觉地为她的一言一行而紧张。
　　“出去！”叶舒眉一抬眼就看见达罕询问的眼神，那眼神单纯极了，一如两人儿时相遇时的一般清澈。这眼神里只有关心和温暖，全然没有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是以叶舒眉也有些恍惚，一个不留神，带着些许撒娇意味的话语便脱口而出。
　　达罕眼神一扫，便生生地定在了地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叶舒眉的脚。小巧玲珑的一双，白皙软滑，似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工艺品一般。每一个脚趾都可爱极了，顶端粉嫩的一点似夏日池水里盛开的荷花，惹人怜爱。不大不小的指甲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在漏进帐篷里的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成为了这世上最为稀有的珍宝。
　　“你，你……”叶舒眉看见达罕古铜色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层红霜，“都叫你出去，没听见啊？”她嗖地一下转到桌子后头，避开了达罕的视线。
　　“对，对不起！”平日里沉着冷静的达罕在这一刻也少有地慌张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放下帘子，站在帐篷外一动不动。
　　“王？”随从小心翼翼地唤了达罕一声。
　　“什么？”达罕从僵化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没，没事！”随从摇头。
　　“等等，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达罕的眼睛眯了起来，她是他的，怎能让别的人随意看去？
　　“没有，没有！”随从的头摇得好似波浪鼓。
　　“嗯！”达罕拉下脸，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可他却止不住那溢出唇角的笑意。她刚才与他说话的语气可爱极了，就像他们从前时一样……她还是在乎他的。他忽然想起昨夜他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时她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慌。她的眼神泄露了她所有的秘密，再也隐藏不住。
　　小酥儿！他轻轻在心底唤响了这个名字。倘若你真的爱我，那么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
　　“请进吧！”帐篷里传出了叶舒眉的声音。达罕定定心神缓步走了进去。

　　“方才失礼了，还请陛下不要介意。”叶舒眉神色温婉地朝达罕行礼。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合乎礼仪也高贵典雅，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来。可这举动看在达罕的眼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看见的叶舒眉是不是只是他一心一意制造出的幻觉？
　　“请坐。”叶舒眉引达罕坐下，她伸手到了杯茶给他，动作依然优雅，全然看不出方才她曾经如此狼狈慌乱过。
　　达罕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这平日里喝起来清新淡雅的茶叶此时全失了味道，苦涩难耐，一如他现在的心境。
　　“不知陛下忽然驾到，所谓何事？”叶舒眉顶下心神，开口询问。
　　达罕微微一怔，随即眼神黯淡了不少，仿如无星之夜。
　　叶舒眉撇见了达罕那黯淡的眼神，她只觉得在这瞬间整个世界都黯淡了下来，不为其它，只为他那深深的一眼。她的手微微颤抖，几星茶水从她手握的杯子里洒出。轻轻放下杯子，叶舒眉迅速将双手藏在桌子之下，她好不容易才伪装成这样，现在怎能因了一双手而前功尽弃？
　　达罕没有注意到叶舒眉偷偷藏起的手，他开口道，“我今日来是与天羽将军商讨一下和亲之事的。”他气极了叶舒眉对他的态度，于是他也客气起来。两人你来我往，听得一旁捧着礼单的侍从脸色发青。
　　这两个人明明表面上是礼尚往来，一派和睦，可这侍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寒流在贴近地面的地方迅速涌动。
　　“这是礼单，请将军过目。”达罕嘴角含笑，递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礼单。
　　“不用了！”客气的拒绝，叶舒眉点点头道，“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便是了。”
　　达罕话音一滞，随即起身道，“既然这样那便不再叨扰了！”语毕他便大步走出了帐篷。
　　待得达罕出了帐篷，叶舒眉的一脸疲色才显现出来。她俯首趴下，低声唤盈水道，“盈水，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