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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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齐国京畿，皇宫之中。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迈老臣巍巍颤颤地跪倒在地，哭天喊地地连连说着：“陛下，不可呀！”
齐国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他那刀削一般的面孔在昏黄的烛火中忽明忽灭，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高高在上的皇帝才说了一声：“爱卿不必多说，朕心意已决。”
那跪倒在地上的老臣闻言即刻声嘶力竭地叫道：“陛下！万万不可听信于江湖人士呀！”他说着忽然起身，手指颤抖着指向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道：“你说，我朝为什么要借粮给那些凶残的外族之人？非我族类，终究是不可相信！”
被老臣指着鼻子的白衣男子闻言笑了，他说：“老大人，您想想，匈奴各部是为何才会南下入侵呢？绝大部分的部族都是因为熬不过寒冷的冬季，没有可以果腹的粮食才会无奈之下出此下策的。试问，我齐国六千万人口而匈奴又有多少人呢？匈奴南下抢劫粮食，我们有死伤，难道匈奴人就没有吗？匈奴本就人口稀少，兼之其各部又始终不能够一统，所以保存自己的实力是匈奴各部族一定要做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保证自己在草原中有立足之地，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其它的部族给吞并。老大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老臣细细将白衣男子说的话想了一遍，终究是没有发觉出有什么不对之处，于是点点头，勉强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白衣男子接着说道：“我齐国一年所产粮食千万，消耗不尽，堆积在各大粮仓之内。过个三年五载的，这些陈年旧粮就要被我们当成陈年烂谷子给处理掉。而我们如果将这些粮食借给匈奴，叫他们来年春天的时侯还给我们一些牛羊，这样一来既可避免战争，又可寻个地方处置这些陈旧的粮食，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对我们齐国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再说了，匈奴若是还些牛羊给我们，我们还能够将这些牛羊养大，生出更多的牛羊。老大人，要知道，粮食是死的，可是牛羊却是活的。”
那老臣微微一想，觉得白衣男子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可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于是他又问：“那开通边市一事你又如何解释？边市一旦开通，我们齐国的宝贝就难免会流到匈奴去，这样一来匈奴不就更加强大了吗？”
白衣男子甩甩衣袖道：“其实开通边市对我们齐国也是大大的有利的。和匈奴互市，我们只是用自己没用的东西去换取他们的宝贝而已。我们以华美的服饰，精美的食物去换取他们的弓箭和马匹。长袍宽袖并不适合骑马，精美的酒食会使他们渐渐失去原有的野性。当他们享受着这来自齐国的一切的时侯，我们的战马早就配备上了精良的装备，战士们也得到了锋利的武器。如此一来，我们非但不怕匈奴的来袭，反倒可以倒打一耙，攻下匈奴人的草原！”
那老臣虽然年岁已大，有些古板，但却并不迂腐。当他听完白衣男子的一席话后自叹不如道：“这位公子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老夫实在是佩服，可不知这出使匈奴各部的任务应该由谁担任？”
“谁出的主意那便自然由谁担任。”端坐在王座上的王者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许，几分赏识。他伸手一指道：“小谢，朕就派你出使匈奴各部。即刻动身，朕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脱里坐在穹庐大帐里，他的面前，身穿白衣的齐国来使微微弯下身子，献上齐王的来书。脱里拿起锦书，转手给了站在一旁精通齐语的大萨满。大萨满迅速地将锦书中的内容浏览一边，凑近脱里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脱里微微沉思，接着又细细端详了一阵白衣来使的神色，终于开口道：“你们齐国的皇帝说要借粮食给我？”
白衣来使微微一笑，颔首回答： “正是如此。”他说着一口标准的匈奴话，如果光听他说话的口音，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一个齐国人。
脱里心里一惊，定神再看来使。却见他笑起来的时侯温润如玉，说起话来的时侯却又气宇飞扬，站着的时侯如同巍巍青松，就连屈身致敬的时侯也丝毫不能让人感到一丝一毫的轻蔑。脱里心中暗叫不好，不知齐国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出众的人物，看来以后再对付齐国怕是要遇上麻烦了。但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问道： “不知齐国的皇帝忽然要借粮给我，意欲如何呀？”
白衣侍者答道：“一个月前，大王因为草原起了风雪于是率领匈奴勇士南下永州，弄得永州是鸡犬不宁，元气大伤。我朝天子深感百姓之痛，于是亲自修书一封，愿意每年冬天开仓借粮，希望能够还永州百姓一个安宁。”
脱里哈哈大笑，“你们齐国皇帝借粮给我难道就没有条件吗？”
来使上前一步道：“自然是有条件的。陛下希望大王能够在来年春天，万物复苏之际还给我朝百姓一些牛羊。这样有借有还，不但避免了战争还促进了双方百姓的交流，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脱里还未曾说话，站在一旁的大萨满边上前来又在脱里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脱里伸手摸摸自己肥厚的下巴，“回去跟你们的皇帝说，如果他愿意开放边市，那么我就同意他的借粮之说。”
白衣来使闻言一笑道：“关于边市的事情不用请示皇上了，我临行之前，皇上就有意想要开通边市，并受权于我，要我全权办理此事。如果大王同意借粮一事的话，那么等我一回到京城就立即着手办理边境贸易的事情。”
“哦？你们的皇帝倒是想得周到。这样吧，你回去跟你们的皇帝说，就说我脱里答应借粮一事了。”
白衣来使闻言再此鞠躬，“多谢大王。”
脱里捏着胡子，看着白衣来使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来使官拜何职，也不知来使应当怎么称呼啊？”
“在下区区一介江湖草莽，并不是什么朝中重臣。皇上这次之所以会派我前来，只不过是看重我精通匈奴语，并没有其它的什么意思。”白衣来使背手而立，“不过说起我吗，在江湖中还是有些名头的。在下姓谢，名雨安，江湖人称惊鸿公子。”
半个月后，齐国京畿。一道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到了齐国皇帝的手里。头发已有些花白的皇帝展开书信，看完后眼带笑意。转身吩咐立在一旁的总管，“传朕旨意，十日后在永寿宫举行盛宴，宴请匈奴来宾！”
“小姐，快点把衣服给换上吧，要不就来不及了！”盈水按着扭来扭去不愿配合的叶舒眉，绯红拿起沾了水的木梳子，一下一下地将她的头发梳好。
“疼，疼，疼！”叶舒眉的头发被绷得紧紧的，扯着头皮，疼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当初被匈奴士兵围攻的时侯你都没有哭，怎么现在反而哭鼻子了呢？”盈水在身后笑她。
叶舒眉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那又怎么一样，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是吓得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绯红在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拿起一支饰有吉祥如意鸟图案的簪子轻轻插在叶舒眉高高梳起的发上，又细细观看了一阵，终于满意地笑着对盈水说：“你看，小姐多漂亮！”
叶舒眉也抬头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她身上穿着粉色镶银边绘有百鸟图的纱裙，乌黑的秀发全部高高梳起，在头顶上弯成一个天宝髻，发髻之上戴着一朵白色山茶花，插着两支银簪子。叶舒眉再看向自己的脸，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两弯浅浅远山眉，鼻子小巧秀气，嘴唇红润似樱桃。虽然叶舒眉年纪还小，身量还未长成但已然是个小美人了。
叶舒眉嫣然一笑，整整衣裙道：“走，咱们去看看那些蛮子们都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达罕随着长长的队伍缓缓地走入皇宫，准备参加齐国皇帝设的夜宴。半个月前，当达罕听说自己也被允许一同出使齐国的时侯着实兴奋了好久。第二天天还不亮他就就跑到大萨满那去，硬是拉着他学了半个月的齐国话，为的就是能够在这次出使中好好领略一下齐国的繁华。
他随着队伍一路走来，穿过繁华的朱雀街，走过幽静的白虎路，最终踏入那恢宏的宫殿。有这么一瞬间达罕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齐国一只都是匈奴各部族的长久的敌人，那是因为它的繁华，它的深沉和它那震撼人心的气势。
达罕随着队伍走进那布置得华丽典雅的大殿，静静地坐在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他的面前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发出阵阵清香的美酒。达罕拿起酒杯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忽然外间传来一阵悦耳的丝竹之声，达罕抬头一看，一队身着各色服装的丽人飘然而入，她们盈盈拜倒在地，齐齐道了声：“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身着玄色绣金丝长袍的王者看向坐在他右手边的匈奴各部的头目，道了声，“区区歌舞一支，望各位喜欢。”
他话音刚落，一阵高昂的笛声便不知从何处响起，那跪倒在地的紫衣丽人首先舞动了起来。她身姿曼妙，舞步轻盈，时而彩袖挥舞，时而裙摆飘渺，间或是仙鹤飞舞，间或是妖蛇舞动，直看得坐在达罕身旁的匈奴来使目瞪口呆，就连口水流出来了也不知道拭去。
那紫衣丽人舞完一段，她身旁的蓝衣丽人又接了上来。这时笛声截然而止，鼓声隆隆作响。那蓝衣丽人轻轻绕场一周，忽地从一旁站着的御前侍卫的腰间拔出一把长剑，刷刷地挥舞起来。这一招一式虽然柔美至极，但配合着那隆隆的鼓声到也有几分沙场点兵的气势，一时间在座的人无不拍手叫好。
接下来青衣、绿衣、黄衣、橙衣、赤衣丽人依次款款上前，箫声、铃声、琴声、瑟声、钟声也接替奏响。等那赤衣丽人一曲舞完，众人再看时却发现那七名女子已然排成了一副北斗七星图。
众人还未曾反应过来，忽然间钟鼓之声起鸣，一刹那箫声、笛声、琴声、瑟声、铃声声声入耳。七位女子和着节拍翩翩起舞，每个人跳得舞步都不相同，可是却又配合的天衣无缝，一时间众人眼前漫天彩纱飞舞，看花了眼……
叶舒眉面无表情地坐在齐国皇帝的右手边。她不屑地撇嘴，心想，皇上真是没有心新意，每次宴请他国来宾用得都是这一招天女下凡，他没看烦自己都看烦了。叶舒眉越想越觉得这歌舞无趣，于是故意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接着要去换件衣服这个接口从大殿里溜了出来。叶舒眉在东拐西拐地甩掉跟在她身后的盈水和绯红后一个人悄悄跑到永寿宫正中院子的大桃树旁，刷刷两下将鞋子一脱，动作麻利地爬了上树。
“哼，什么破歌舞，还不如星星好看呢！”叶舒眉伸手摘下一旁树枝上水灵灵的桃子，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说：“要我说啊，山珍海味还不如一颗桃子来得美味。”
叶舒眉一颗桃子吃完的时侯达罕恰好路过树下。原来达罕酒水喝多了，想要出来如厕，谁知这皇宫如此之大，达罕刚从茅房出来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达罕刚从树下走过，忽然树上掉下来个东西咚地一声砸在他的脑袋上。达罕一把从头上拿下那袭击了他脑袋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好大好大的桃核。达罕漆黑的眼睛更加黑了，他仰头对着树顶就是一声大吼，“谁在那里？”
达罕话音刚落，就见树杈之间一团粉色的东西忽然掉了下来，一下撞进他的怀里，达罕习惯性地双手一合，恰好抱住从树上摔下的叶舒眉。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叶舒眉忽然眼睛一亮，甜甜地喊了一声：“是你呀，蛮子哥哥！”说着便一口亲在达罕脸上。
达罕一惊，抱着叶舒眉的手一抖叶舒眉就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叶舒眉刚想张嘴骂上两句，一抬头却看见达罕羞红了一张脸，她眼珠子一骨碌，知道达罕是害羞了，于是越发的想使坏心眼，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伸手就要抱住达罕。
达罕见状忙往后退了三步，避开了叶舒眉的拥抱。
叶舒眉撇撇嘴，伸手悄悄地拧了自己一下，硬是挤出两滴泪水，朝着达罕可怜巴巴的说：“大蛮子哥哥，你不认得我了？”
达罕闻言仔细想想却也还是不记得曾经见过眼前那玉人儿一般的女孩。达罕心想，看来自己的齐国话还是没有练好，等回去后还得让大萨满好好自己上上课才行。
叶舒眉见达罕还是没有想起她的迹象，眉头一皱就要发火，可她转眼一想自己当天脸上涂满了黑灰，就算他不认得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叶舒眉欺身上前，仰头看着达罕道：“蛮子哥哥，你不记得啦？半个月前，永州城西的庙里，你不但杀了那些匈奴士兵还好心的提醒我，让我赶快躲起来的！“
“是你？”达罕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你怎么……”他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他面前的小人儿踮起脚尖朝他身后看去。
“大蛮子哥哥，我先走了，要不就要被她们给抓住了！”叶舒眉说完就往院子西边跑去，跑了没两步她却又忽然回头，对着达罕轻声喊道：“大蛮子哥哥，我明天去找你玩儿，你可千万别不理我。还有啊，等会儿如果有人问你有没有见过我，你可千万别说有啊，听到没有？”说完她终于提起裙摆，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叶舒眉回到大殿的时侯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了。她刚才被四处找她的盈水抓住，强行带到一旁的偏殿中又是折腾了好一翻，给她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纱裙，又重新梳了梳头发才让她赶快回到殿中。
叶舒眉刚刚坐下，便听到坐在他身旁的父亲忽然冷冷地问了句：“怎么去了这么久？”
叶舒眉小小的身子微微一颤，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父亲的话，女儿刚才喝了杯酒有点醉了，所以在偏殿中休息了一下。”
叶秉然一直坐在叶舒眉身旁，虽然整晚好像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可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女儿连酒杯都没有碰过，更何况是喝酒呢？他心想毕竟还是个孩子，才会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谎言，可他却又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开口说了句，“刚才皇上还问我怎么不见了你。”
叶秉然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要是换作别人可能听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是叶舒眉却知道。于是她乖巧地回道：“女儿知道了，等会儿宴会过后就会去给万岁请安，请父亲安心。”
叶秉然点点头，再也没有看叶舒眉一眼。
叶舒眉见父亲不再注意她了便睁大眼睛细细地在匈奴来使中寻找她的大蛮子哥哥的身影，可看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有见着他的大蛮子哥哥。叶舒眉失望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他怎么还没有回来，难不成是迷路了？”叶舒眉刚想叫立在一旁的盈水出去找找，却忽然感到她的身后有一道视线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叶舒眉一转头，视线刚好和那坐在皇帝身旁的青衣少年相遇。那少年见叶舒眉发现了自己在看她倒也愣了一下，随即他又飞快地将眼神从叶舒眉的身上移开，不知看向哪儿去。
叶舒眉见那少年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于是叶舒眉笑了笑，告诉自己想不起来的东西那就不要再想，今夜的宴会虽然无聊，可是大蛮子哥哥却有趣得很。叶舒眉想到这里即刻喜笑颜开，她笑着端起桌上的酒杯，咕咚一声将那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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