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房子会说话》君逸书

14、第 14 章

　　管音格原地站着，一动不动，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高人气质。
　　但周晓晓好歹也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通过对方僵直的嘴角和一眨不眨的眼帘，周晓晓确定了一件事：小管同志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傻住了，显而易见，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同样不知道。
　　周晓晓恨铁不成钢地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剪切”，想要将文件夹粘贴放入硬盘内。
　　背后，管音格可怜巴巴的声音传来：
　　“晓晓，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够能干，所以要复制一个我，来替换掉这个不够能干的我？”
　　看着电脑桌面上的进度条，周晓晓不耐烦地回过头，就看到小管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本来形状狭长的凤眼都被努力撑大了，整个人像是一只蔫巴巴的兔子，嫣红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
　　“晓晓，你不要不要我。”
　　于是，她也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缓声说道：“你放心，我觉得新出来观音阁的还不如你呢，这是由基因……不对，这是由初始设计决定的，你好歹现在还能给我做做饭，要是新出来那个只会念经怎么办？”
　　“再说了，养你一个就够辛苦了，我也养不起更多的你了。”
　　管音格总算是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又可怜巴巴地指着电脑屏幕说：“晓晓，你的电脑……黑屏了。”
　　“真的！”转回写字台前的周晓晓伤脑筋地撑了撑额头，“所以啊，所以我要换个新的，你看，连粘贴个文件都能黑屏。”
　　等着周晓晓用强行开机关机大法再次运转起自己的小破笔记本之后，她再次想把独乐寺观音阁的测绘文件转移到硬盘里，于是，不负众望地，那台能听到主机吱嘎运转声的破本子再次黑屏了。
　　一次可以说是倒霉，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三四次剪切或者粘贴独乐寺观音阁文件时恰好黑屏，周晓晓就不得不往某些玄学的东西上去想了。最后，她面对着一天黑屏五六次之后还在坚强运行的电脑，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其他文件的复制和剪切，看着顺顺利利被移动到硬盘里的文件，看着运行良好、没有再次黑屏的旧笔记本，周晓晓面色复杂地盯着管音格：
　　“现在你不用担心再有一个 ‘你’的问题了，你是唯一的、原始的数据，不允许移动，不允许拷贝。”
　　看着对方脸上不由自主绽开的笑容，周晓晓冷冷地回了一句：
　　“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
　　“难不成以后我跑现场都要带两台电脑吗？”

　　两天后的机场，出现了一对亮眼的小情侣。
　　女孩子拎着一个手提电脑包，男孩子拖着一口行李箱，两个人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女孩子看起来不太舒服，脸色苍白，握住男孩子的手时不时颤抖着，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放开男孩子的手。而男孩子却做的不太好，他只是不住地小声和女孩子说些什么，甚至没有拍拍她的背部来安慰她。
　　这一对看起来是情侣的年轻男女就是周晓晓和管音格。
　　虽然最后证明了管音格是没有办法被复制或者剪切的，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还是刺激了管音格，让他想起来了最初周晓晓拜托自己的东西——克服她在社交恐惧上障碍。
　　虽然在说出这一请托之后，周晓晓不知道是因为事情多还是因为潜意识里的排斥，让这件事情没了下文，但管音格在现代社会尤其是学生群体里混了几天之后，他学了一个新词：主观能动性。
　　发现自己也许可复制的这件事，深深刺激了管音格的危机感，让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我还有什么能帮到周晓晓的？最终，他想到了最初周晓晓和自己的那个约定，于是，他决定自力更生。
　　在临出发的夜晚，管音格决定，要和周晓晓谈谈，在离开学校这个熟悉但又已经建立了熟悉的人设的环境之后，晓晓应该能够以更加开放的心态，来面对自己心理上的缺陷了吧？
　　既然晓晓不愿意迈出第一步，那就由自己迈出第一步。
　　管音格思考的时候，正好看见一队幼儿园的孩子在老师的看护下手拉手地过马路，于是，他决定，就先从和晓晓手拉手开始，想必幼儿园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晓晓不至于会拒绝吧？
　　周晓晓对于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确实会犯拖延症，但管音格一旦提出来，周晓晓也不想逃避。
　　某部动画里曾经说，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可周晓晓却知道，逃避只能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她已经给自己足够长的时间了，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在走入社会脱去人们对于学生这个身份的宽容光环之后，她身上异类的一切只会被放大、不会被体谅，在竞争越激烈的环境越是如此。
　　她只能面对。
　　所以在机场里，她强忍着心理上恶心感，握着管音格的手不放，唯一能给她安慰的是，至少在面对管音格时，心理的负面作用没有强大到直接作用于生理。
　　在和对方手拉手一个小时后，在摒弃了一切外在因素的影响后，她还是得承认，就像是她一开始预计的那样，她的身体对于管音格并不排斥，只要她心理上慢慢形成惯性养成习惯，迟早有一天，她会习惯管音格，然后是下一个不知道名甚姓甚的男人。
　　一个又一个，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一个正常人的。

　　办完行李托运后，管音格和周晓晓一起目送着行李箱被送进托运行李处，那个箱子里，装着那台已经和独乐寺观音阁的文件夹绑定的笔记本电脑。
　　“怎么？心有不安？”周晓晓冷不丁地问管音格。
　　“我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本体交给不认识的人，确实是一种陌生的感受。”管音格点点头。
　　“说起来，我记得飞机装卸的人员都挺暴力的，”周晓晓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要是那个笔记本坏掉了，小管，你会怎么样？”
　　看着管音格僵在原地一副小猫汗毛炸起的样子，周晓晓恶作剧似的笑了：“你放心，接下来实地查看现场还少不了你，你还得自己背那台电脑，我特意拿衣服在电脑和上面和下面都垫上了，你的本体不会有事的。”
　　管音格刚刚松口气，却又被周晓晓的下一句话说的提起了心。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可是，晓晓，离登机时间还有那么久……”
　　“我还必须一个人过安检，而且还要提前45分钟登机，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去过安检了。”周晓晓别开脸，不去看管音格的眼睛。
　　“记住，机场这种地方安保力量集中，监控扎堆，所以既然你没有在这边的机场被拍到登机，所以，在那边下飞机之后，你也不要马上现身出来。”
　　管音格乖乖点头，“我知道，要按照晓晓你说的，在酒店办完入住手续之后再出现，对吗？”
　　“对，没错，”周晓晓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酒店这种地方，就是登记入住一个人，实际住几个人他们是不管的，而且我本来就定的标间，只多你一个，他们就更不会管了。”
　　“那么，再见，小管。”
　　周晓晓将手从管音格的手里挣脱，她甚至有点无法管理住自己的表情，有些迫不及待地从对方身边逃开。虽然，她明知道，面对这种陌生的场合环境，管音格的心里肯定遍布着另一种不安，可和对方双手紧握，那种男人陌生的力量感通过接触的部分传导而来，几乎让她想要发狂地大吼大叫，想要把内心那种陌生而又让人恐惧的情绪，通过某种方式宣泄出来。
　　再不离开，她一定会伤害对方，要么是身体，要么是心理。
　　周晓晓看了一眼手机上时间，她提醒自己，必须记住刚才双手相握的感觉，因为大约5个小时之后，她会在酒店再次见到小管，按照他们约定的那样，出现在公众场合时，他们必须双手相握。
　　周晓晓深切地希望，那个时候，她能比现在要习惯一些了，毕竟，她不想去伤害确实单纯无辜的观音阁，那是她曾经那么喜爱的建筑，不能因为成为了人，就区别看待。

　　管音格看着周晓晓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刚才，就是这只手紧紧包裹住女孩子的小手，感受着陌生的细嫩的皮肤。
　　他伸开五指，再次握拢，有些伤脑筋地叹气：
　　“晓晓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提的想法是不是对晓晓来说还是太快啊？”
　　“那为什么晓晓还一副很认同我意见的样子。”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准备出行的日子里，周晓晓也抽空在原来设计图纸的基础上作了修改和微调，所以，虽然还是白衬衣和西装裤，但这次他的白衬衫不像上次那样，是一种呆板的、硬凑出来的仿古样式，是一件更加偏向休闲款式的白衬衣，只是在袖口和领口的位置微微氤氲着深浅不一的水墨印迹，在向着衬衣中部蔓延的时候逐渐浅淡至无，配着一副铜质的雕刻着卷草纹的袖口，让服装和管音格身上那种时代的印迹越发相配了。
　　管音格握紧了拳头：“一定不能再给晓晓添麻烦了！”
　　他按照周晓晓说的，非常正常的，就像每一个送机离开的人那样走出了机场，沿着高速公路的路线沿线走了一段，周围除了来往不息的车流，再没有什么行人存在。
　　他就这样，消失在灿烂的阳光里。
　　一位司机远远看见路边有个白色的影子，好像是个路边的行人，但驾驶到了近处，却发现，路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什么其他的也没有。
　　“切！阳光照的人眼花！”
　　司机抱怨了一句，如常地开走了。
　　世间的每一点错觉背后，也许都掩藏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