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房子会说话》君逸书

19、第 19 章

　　接下来是业主，说白了，这才是拿钱的冤大头。
　　业主肯定也会对这种较为少见的商业综合体感兴趣的——说白了，奇异或者群体地标式建筑带来的人流，最大的受益者不还是业主嘛。
　　不过，这里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随着商业建筑模式的改变，运营方式也得改变，业主是否有足够的经验来面对运营这种规模和新模式的商业综合体呢？
　　周晓晓查了查业主的公司背景，嚯，果然财大气粗，她不懂管理和运营公司的事情，不过，周晓晓发现，业主公司的N国分公司和N国的一个国外设计的开放式商业综合体在同一个城市，周晓晓就将这桩担忧放下了——商人嘛，在有着现成管理经验可借鉴的情况下，还能挖不到人嘛。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消费者了。对于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消费者有两种身份，一种是租客，一种是实打实的前来消费的消费者了。从租客的角度来说，高质量的建造与管理确保高品质租客和较高的收益，而从消费者的角度来说，高质量的建造与管理以及优越的的环境保证项目在区域的优势。
　　至于怎么保证高质量，就是设计师的事情了。

　　确定了思路和优势，接下来的几天里，周晓晓一边参考着管音格和大慈寺的“聊天记录”，一边乐滋滋地将自己的灵感转化成厚厚的一沓子草图纸。
　　既然决定了要在这个设计里包容尽可能多的因素，就要尽可能将众多看似没有关联的东西融合在一起，比如周边隐蔽的小街廓、包括大慈寺在内的历史性建筑、有变化的人行道。
　　“我想让这个设计更有温度。”行程一旦错开，周晓晓和管音格能够聚在一起的时间，大多便只有晚饭和饭后的散步时间了。按照约定，他们手牵着手，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时，就像是人们有了得意的事物总是想炫耀一样，周晓晓也总是会跟管音格说一些设计上的事情来分散手拉手的注意力。
　　“小管，你知道什么叫作文化资产吗？”
　　“知道，”第一次喝珍珠奶茶的管音格轻轻摇晃了下杯子，让吸管能更好地接触底部，他对这吃着软糯咬下去又挺有嚼劲的事物有一种充满了新奇的好感，免不得试了又试，这让他难免违反礼仪教养的，在大街上边吃东西边说话，“我最近看了些新闻，也跟周围的人聊聊天，像是独乐寺管音格这样的，就是文化资产。”
　　“嗯，但不只是。”
　　“小管，你是生活在过盛唐的人，看看那些至今没有被延续使用的服饰和礼仪，你觉得遗憾吗？”
　　“并不，”管音格的回答是有些出乎周晓晓的意料外冷淡和平静，“服饰和礼仪，都是衣食无忧的人才能讲究的。”
　　“我感谢能让人讲究服饰和礼仪的朝代制度，但并不感怀那些服饰和礼仪，虽然在很多人看来，那些精美的器物、繁琐的礼仪还有华丽的服饰，才是一个时代文化瑰宝的真正象征。”
　　周晓晓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顺口又把话题走向掰了回来：
　　“就如同礼仪一样，传统生活习惯是一种更为隐形的文化资产，让人与人、人与环境之间更有温度。”
　　“说直白点，这里的建立目标是一个中高端的商业综合体，是针对中产阶级和有钱人的，对那些人来说，哪里的商场不能逛？香港、迪拜、伦敦、华盛顿，有那么多的购物中心能够逛，这里能有什么区别于其他，吸引那些本地和外地的游人还有目标群体？”
　　管音格蹙蹙眉，他回忆起过去来庙里上香的那些达官贵人，妇人和孩子的目光藏在严严实实的马车帘子之后，通过颠簸时一星半点的空隙，不屑而又好奇地窥视着外面的生活。
　　“市井生活。”似乎猜到了管音格在想什么，周晓晓得意地拉着管音格的手摇了摇。
　　“那些出门有轿车、从不挤高峰期公交地铁、从来不知道孩子上个小学为啥会困难的人，他们没有经历过的，就是市井生活。”
　　“当然，我们不能把一地鸡毛烂叶子的市井生活提供给他们，我们要把污水擦净，垃圾扫掉，用新发出来的青苔盖住肮脏的痕迹，给他们看一个干干净净、被包装过的市井生活。”
　　“所以我要做一个开放式的商业综合体，把过去那种生活习惯的点点滴滴融入进去，让目标群体冲着‘市井’和‘生活’而来，其实消费的还是那些奢侈品。”
　　“就像是城市里的人偶尔在郊外露营，他们会取得心灵上的满足感的。哪怕最后她们仍然大包小包坐在高级餐厅里补口红。”
　　“这就是我的想法。”
　　“小管，”周晓晓非常自信地宣布，“我觉得ST事务所，会喜欢这个想法的。”

　　既然灵感已经有了，方案的思路也整理清晰了，周晓晓整理好所有的绘图稿，准备打包带着管音格回学校完善方案了——先不论在C市的食宿费用，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周晓晓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借电脑渲染效果图，也找不到便宜的师弟师妹推敲模型，这让她的工作压根没法开展。
　　也是在这时候，周晓晓终于良心发现，带着管音格在C市的各大著名景点逛了两天，最后一天，应管音格的要求，周晓晓和管音格又回到了大慈寺。
　　这里仍旧绿意深深、安宁静谧，二三人坐在树下品茗，仿佛寺庙外的时光流逝和这里毫无关系，好似几千年来，变幻的只有喝茶的人和他们的衣物，还有他们谈论的话题。
　　周晓晓知道管音格是要和自己的小伙伴告别，作为一个轻微的工作狂，在既听不见两人交谈又对内容不感兴趣的情况下，周晓晓径自离开去旁边的传统民居转转了，把独处的时光留给了管音格和大慈寺。
　　管音格本打算将大慈寺喊醒——最近几天他们都是这样开端的，可这次，也许是知道管音格要离开了，大慈寺居然难得的，主动开了口。
　　“你要走了。”
　　大慈寺的话语一字一顿的，仍然透露出莫名的迟滞感，管音格却在里面，听出了一种悠远的遗憾和微微的不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到了大慈寺的下一句话。
　　“你身上的烟火气，越来越多了。”
　　“你越来越像个人。”
　　“观音阁，欲归桑梓乎？”
　　这几句话好似耗尽了大慈寺最后的耐心和毅力，作为一个古老的房子，它也不需要客套。
　　于是很快，建筑那种独有的呼吸韵律开始在周围闪现，墙面一时洁白一时昏黄，一时整洁一时布满灰尘——大慈寺又一次睡去了。
　　管音格站在这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奇妙景象中，垂下了眼帘，脸上带着一丝充满寂寞的怅然，下一刻，又被他掩去了。

　　周晓晓刚下飞机，就接到了杜淼的电话。
　　在一如既往的一通毒舌最后，杜淼总算是表达了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听说你带着男朋友出去搞什么lovelove旅行了，你的竞赛方案准备的究竟怎么样了？
　　周晓晓满头黑线挂了电话，看看日历发现只剩7天了，算算剩下还没完成的工作，顿时大惊失色，一辆出租车打到学校之后，立刻给剩下的一周安排了慢慢的schedule,并且斗志昂扬地向管音格宣布：接下来是奋斗的一周！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还没有见过周晓晓熬夜的管音格有些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但等到周晓晓正式开始画图，他才知道对方的工作方式有多疯狂。
　　最基本的设计图纸还有大致的交通流线，周晓晓早在C市的时候就已经绘在图纸上了，但这也意味着，真正开始做方案的部分，比如CAD图纸的绘制、最终分析图纸、平立剖面图纸还有效果图的排版，周晓晓都还没有开工。
　　管音格明天跟大妈大叔们在菜市场厮混，遵循的是早睡早起的养生作息，当他十点半睡下时，周晓晓的房间里灯仍然亮着，哒哒哒的鼠标按键声和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早上六点半，管音格起床洗漱后不久，响彻整个房间的刺耳闹铃声不绝于耳，很快，周晓晓就会邋里邋遢地穿着睡裙，挂着眼屎，努力睁大被浓重黑眼圈包围的双眼，像个幽魂一样向着厕所飘去。
　　管音格只能默默叹一口气，飞快地准备好早饭，端到周晓晓面前，并在对方吃完早饭后半个小时，准时送上一杯咖啡——黑咖啡，不加糖。
　　周晓晓的味蕾被苦涩的液体刺激得一个激灵，这往往能让她瞬间清醒很多，借着这来之不易的清醒时光，周晓晓又立刻投身到工作当中去了。
　　管音格站在周晓晓身后，看了看电脑屏幕，那上面已经不是他唯一熟悉的CAD绘图界面，变成了另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界面，一大堆弯弯绕绕的线条分布在界面上，周晓晓操控着鼠标随意一连，线与线之间就生成了一个白色的面，随即周晓晓点了点界面左边的一个小按钮，鼠标轻轻一滑，一堵墙就被拉了起来。
　　管音格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中的咖啡壶往嘴边一送，一大口黑色的液体被送入嘴里，苦得管音格差点没吐出来。他泪眼汪汪地勉强咽下去，放下咖啡壶回厨房给自己调了杯蜂蜜水，等嘴里的苦味被完全冲淡，再次回到周晓晓身后时，那里已经不只是一堵墙了，一个简易的二层小楼已经在屏幕上拔地而起。
　　似乎知道背后的管音格在看，周晓晓按住鼠标滑轮，轻轻一动鼠标，屏幕上的二层小楼就转了360度，让对方能全方位无死角地观看这个二层小楼。
　　周晓晓转过头，对着管音格笑了：
　　“神奇吧？下午你再来，整个街区的模型应该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我会给模型贴皮上色，那时候会更好看一些。”
　　“是的，”管音格点点头，“很神奇。”
　　大慈寺，你担心我身上的烟火气太重回不了家，可是，这个世界太奇妙了，我怎么能不停留下来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