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房子会说话》君逸书

21、第 21 章

　　又是一天清晨，当管音格像往日一样做好早饭等着脸色越来越差头发越来越枯黄存在感越来越像个幽灵的周晓晓出来吃早饭，却久候不至时，管音格一度以为，周晓晓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管音格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摆脱了曾经那张永远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风度，捏紧了手机就冲向周晓晓的卧室——除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不清楚情况时进来过几次，出于男女大防的考虑，管音格就再也没有进来过了。
　　他扭动着门把手，然而卧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了，无法打开，管音格拧了几下，转而奔向书房，打开了那台存寄着他原始数据的电脑，熬过那漫长的几十秒开机时间，管音格就立刻粒子化进入了周晓晓的卧室。
　　卧室里一片漆黑。
　　晨初的太阳早已洒向世间，却仿佛遗漏了这间小小的卧室，管音格借着朦胧的光线，能恍惚看见床上隆起的一团。管音格急急忙忙地迈开步子就要过去查看周晓晓的情况，却听到“哐当”一声，一个铝制易拉罐轱辘轱辘地从他脚边滚到了墙边。
　　管音格这才注意到，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过周晓晓的房间了，这里根本不再是他印象中还较为整洁的空间，地上散落着一地的被揉成一团的草图纸，几张A0大小的彩色打印图纸被撕成一块一块的，随意地扔在床边或是书桌上，因为没有小心对待，纸的的边缘都全部卷起。更别提被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的大大小小的卫生纸团了。
　　似乎是嫌弃这房间还不足够脏乱差，各式各样的薯片袋子和咖啡罐子散落一地，让本来从各式纸团中苟延残喘露出一角的地板被遮掩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都无处下脚——管音格真纳闷周晓晓是什么时候偷偷买了那么多零食还藏起来的，自从听说吃这些东西多了人会生病之后，管音格记得自己监督周晓晓把这些全部都扔掉了。
　　微微踢了踢脚下的一片垃圾，管音格当机立断开了灯，白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床上的那团也微微动了动，管音格看在眼里，觉得心中阴霾似乎也被一同驱散了。
　　他在满地垃圾中艰难地跋涉两步，询问着：
　　“晓晓？”
　　周晓晓可没有觉得什么心中的阴霾被一同驱散了。
　　她只觉得美梦被驱散了。
　　她好不容易赶在交图期限之前，将整个方案图纸上传至ST事务所的竞赛官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好好睡一觉，睡觉前还特意反锁了门、拉紧了窗帘，就为了睡一个神清气爽时间长长的好觉，好好地给自己的脑子和眼睛补一补，谁踏马这么不长眼睛在人家睡的好好的时候进来开灯还叫人啊？！
　　这踏马不是有病吗？！
　　睡不够的人是很暴躁的，长期睡不够的女同志尤甚。
　　周晓晓紧闭着双眼，一只手伸出被窝摸索着，在碰到床头柜上的马克杯之后，迟滞转动的大脑让她根本就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抓起马克杯就扔向了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杯子底部还遗留着浅浅一层的白水，随着被抛出去杯子翻转的弧度，那层白水落在了满是垃圾的地上。
　　管音格手忙脚乱地将将接下马克杯，总算没有让杯子砸在地上发出更多的噪音。知道周晓晓只是在补觉，他总算是完全放下心来，虽然对目前晓晓睡觉的这个环境有些意见，但想到过去劳累的旅人能直接在寺庙旁边的荒地上入睡，管音格也不准备继续打扰对方的睡眠，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周晓晓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拉上了门。
　　他拿出手机，不太灵活地调出微信——周晓晓后续为了方便进一步联系后给装上的，打开了之前加入的大妈大爷买菜群，看着上面实时更新的各家超市打折信息，第一次燃起了小宇宙：他要给晓晓做点好吃的，好好补补！

　　等周晓晓彻底睡醒，已经是中午了。
　　窗帘的遮光性很好，是周晓晓特意采购的，这让她从床上慢慢爬起来时，在满室昏暗中，有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她恍恍惚惚地趿拉上拖鞋，却觉得脚下的感觉有异常，等着她磕磕绊绊地来到窗边，让暗沉沉的室内随着窗帘的扯动一点一点亮堂起来，周晓晓才注意到，在自己沉迷方案不可自拔的时候，自己的屋子已经变成猪窝了——又脏又乱惨不忍睹。
　　周晓晓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这是每个deadline结束后都会来一次的景象，和她平时的生活习惯无关，和她在画图时的繁忙程度正相关。她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拿上洗漱用品，准备彻彻底底地好好弄弄个人卫生，再给全家来个大扫除，却在走出房门时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过去，当她还是一个人住时，每次赶图过后，客厅书房和她本人的卧室也不会有太大差别，都是一样的乱糟糟。
　　可这一次，除了自己房间以外，套间里的其他地方都干净又整洁，所有物品都被规规矩矩地摆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有周晓晓因为睡眠错过的早餐和午餐，被整整齐齐地放在餐桌上。
　　周晓晓将食物放进微波炉，自己先去刷牙洗脸，等洗漱完毕，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打开炉子，热气翻卷着食物的香气一起向她袭来，让饥肠辘辘的周晓晓立刻就分泌出了唾液。
　　当把第一口食物塞进嘴里时，周晓晓想起过去独居的时候，交完图一觉醒来，常常只能在洗漱完成后一边做家务一边肚子咕咕叫着等外卖的日子，突然感觉到一种由衷的幸福。
　　和过去那种因为有好处所以说服自己不得不接受管音格这个异物的心情不一样，已经习惯独居和自立自强的周晓晓，嘴里嚼着已经失去最鲜美时机的剩菜剩饭，却好像找回了，在父母逝去以后，就变得无比遥远的、久违的，家的温暖。
　　哪有家庭不吃剩菜剩饭的？
　　可周晓晓已经十年没吃过了。

　　‘有你在真好。’
　　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是仍旧不太信神的周晓晓，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上苍，让管音格来到自己身边。

　　管音格拎着满满两大袋子菜回家的时候，周晓晓早已将自己房间的垃圾清理干净，又放松地泡了个澡，给自己换上了干净的床上用品，在洗衣机轰轰的运作声中，她难得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管音格回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你回来啦”的最后一个字被拖得长长的，透露出一股慵懒的劲儿。
　　管音格点点头，正想去厨房处理一下部分食材，却看见周晓晓往沙发一旁挪了挪，然后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他下意识地放下菜走过去坐在周晓晓身旁，这才发现了不妥。
　　过去，因为恐男症的缘故，虽然周晓晓不会直接表现对管音格坐在自己身旁的排斥之意，但想让她主动让出位置并且招呼自己坐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晓晓这是怎么了？管音格有些疑惑。
　　“小管，”周晓晓笑眯眯地问道，“你说你想去看大好河山对吧？”
　　“是，是的。”
　　“竞赛方案我已经提交了，初审大约要一个星期，刘教授那边的项目我之前没插手，现在过去横插一杠也不好。”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小管，我有整整一周的空闲呢。”周晓晓将放在茶几上的电脑抱在怀里，兴致勃勃地递到管音格面前，“这一周，我可以陪你去看大好河山，这是这个季节最适合的几个旅行地点，说吧，你想去哪里？”
　　“还有，我之前忙，你身上就那么两套现代的衣服可以出门，也真是难为你了。正好我在ST的项目上找到了新的灵感，我再重新给你画一套图纸，保证比之前好看！”
　　“我们小管这样的美男子，只有两套衣服，不是暴殄天物吗！”
　　管音格被周晓晓突如其来的汹涌好感刺激的有些坐立不安，他已经习惯了对方有礼却谈不上亲近的态度，结果对方一觉醒来态度大变，这让人不清不楚的诡异感简直让管音格想把自己脖子上的观音像摘下来挂在晓晓的身上——辟邪。
　　“不，不用出去旅行，晓晓。旅行要花钱，你为我的旅费劳心费力，并不合适。”
　　“哪有？你还给我做饭吃呢，要真算清楚些，还是我欠你的多。”
　　管音格并不擅长拒绝人，但他却也不想接受周晓晓心血来潮的馈赠。他抿起唇，垂下眼帘，虽则不发一言，却又回到了他们两人初见之时，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样子。
　　周晓晓几乎是立即就察觉到了管音格的变化。
　　她有些呐呐地住了口，犹豫半晌，突然冲着管音格伸出了左手，五指摊开。
　　管音格愣了愣——那是为了治疗周晓晓的恐男症，他们之间约定好的，牵手的提示。
　　他也右手五指摊开，虚虚地放在周晓晓的左手上，他的手比她的手大了整整一圈，很轻松地将周晓晓的手包裹起来。
　　双手紧握传递来的温暖给了周晓晓一部分支持，她终于能将自己的心思说出口。
　　“很抱歉，小管，我只是想试试，为家人花钱花心思，是什么感受。”
　　“我的姨妈他们，因为怜惜我，只愿意为我花钱花心思，生怕委屈了我。”
　　“小管，你已经是最像我家人的人了，让我为你花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