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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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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在听说周晓晓的心理练习已经取得实质性进展后,出于长期和侄女斗智斗勇的经验教训,马上趁胜追击挂了电话,以侄女信号不通不方便打电话为由,和心理医生预约了周晓晓的下一次见面。然后又斩钉截铁地通知周晓晓,既然你说有效果,就赶紧去问医生,下一步要怎么办。
于是,为了竞赛返回学校的周晓晓,在略作休息后,第一个要面对的任务,居然不是和杜淼讨论研究评委成员,而是去给心理医生送菜,心里的郁闷简直可想而知。
和一般人想的不太一样,去看心理医生和去看心理咨询师完全是两码事,前者的资格证是人社部和卫生部发放的,后者的资格证是劳动部发放的,前者有处方权,后者在没有执业医师证书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处方权,当然,这些问题都是小问题,最能给周晓晓带来的压力的内情是:心理医生主要针对轻度的精神病人和心理障碍人员,而心理咨询师往往是解决健康人群的心理问题的。所以前者常常需要定期复诊检查,长期服药,后者常常用对话的方式释放问诊人员的压力。
没人想当精神病,讳疾忌医要是个病,肯定是个不可救药的绝症。
一直负责周晓晓的心理医生姓金,三十来岁,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相貌不算出众,但配合着得体的着装、保持不错的身材还有彬彬有礼的气质,周晓晓一直猜测这位医生应该有着相当不错的女人缘。
现在,这位被病人私下揣测“有女人缘”的医生,正在仔细研究周晓晓这次报告的数据,最后,他弹了弹受上的报告,说:
“看样子脱敏疗法确实对你比较有效,为了保证循行渐进,请把你这次接触的异性身份定位告诉我。”
“家人,情人,朋友,同学?”
沉默一阵后,周晓晓答道:“家人。”
“男性长辈吗?”金医生稍稍沉吟,“确实,这个的难度比较小,比较适合作为开始。”
“那么,接触情况呢?最长接触时间呢?”
“我们可以手拉手,在我有工作分心的情况下,我几乎意识不到我们之间有身体接触。”
“手拉手?”金医生这下子有些惊讶了,“难道你专门找了小男孩作为第一步?说实话,小孩子由于第二性征还没有开始发育,在很多人的认识中并没有明确的性别象征,如果你找的小男孩作为开始的第一步,那么,很多数据并不能有效直观反映你对异性恐惧症的克服情况。”
“不,不是小男孩,是……”周晓晓想了想管音格的年龄,咽了口唾沫,“反正外貌上来看,肯定是同龄人。”
金医生放好了手上的报告。
“周小姐,我们已经开始治疗有一段时间了,同时,你的姨妈由于过于关心你,也向我透露过一些你的家庭情况。”
“我记得,你似乎没有同龄人的异性亲属?或者,是不太熟悉的远房亲属?”
周晓晓心虚地垂下了眼。
她来这里是解决心理问题的,心理医生非常重要的环节,就是建立和病人之间的信任感。在前期的治疗和八卦中——比如有女人缘的金医生一旦发现病人对自己出现了超乎寻常的信任和关注,直白点说就是把寄托投注在自己身上从而表现出好感后,都会当机立断地将病人介绍给其他医生——周晓晓算是初步相信了这个人的职业操守和能力对得起姨妈交付的那大笔费用,但信任感这种东西,绝不是单方面存在的。
周晓晓如果在测试显示心理疾病有好转趋势的前提下,一反之前和金医生建立起初步医患信任关系的态度,反而对关键问题支支吾吾,那傻子都能猜到是那个“脱敏疗法”的对象对周晓晓说了点什么导致的结果。
而事情最尴尬的点在于,金医生虽然治疗周晓晓,但付钱的是姨妈,金医生不管是为了能继续治疗还是为了推卸责任,都势必会将这个事情告诉姨妈,而姨妈,周晓晓想都不用想,绝对会杀到学校来,那管音格的存在就隐瞒不了了。
于是周晓晓痛下决心:“没错,不是我的亲属。”
“按照常人眼中的看法,他应该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我们有大量牵手这样的肢体动作。”
“但发自内心,我对他并没有爱情……”周晓晓顿了顿,“虽然我没有恋爱过,但我觉得恋爱不应该是这种感觉,因为虽然他在正常人的评价标准里绝对算是一个帅哥了,但是,我和他牵手,甚至都不太会脸红心跳,我只是不觉得痛苦而已。”
“所以,但我确实在乎他,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我的家人。”
金医生听完这一番话,非常淡定地在周晓晓的书面报告上写上:“自认能清晰分辨和同龄男性的感情”。随后,他又在这句话的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么,你对下一个接触对象,有想法了吗?”
周晓晓再次卡住了。
她已经不恐惧厌恶接触管音格了,但这究竟是因为管音格是房子精,还是因为管音格在认知中变成了不会伤害自己的家人?
下一个接触对象,是要尝试去更多更广地接触人类异性,还是寄托在像是奇迹一样不知道会在哪里再次诞生的房子精上?
她完全不知道答案。
“周小姐,”金医生像是看出了她的犹疑,难得主动开口岔开了这件事,留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说实话,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也希望你能如实答复。”
“周小姐,你作为一个妙龄适婚女性,是如何看待我的?”
什么意思?
周晓晓下意识起了提防的心思。
进行了这么久的异性恐惧症治疗,她也算是对心理治疗这项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工作有了一些常识性的认识。在服用抗抑郁药物和定期进行心理检测之外,心理医生确实需要和病人一对一地开展对话,更加深入地了解病人的心理状态,同时也是让病人通过对话的方式宣泄压力——很多国外的互助戒毒戒酒会,就是起到这个功效的。
但是,不管是心理医生还是心理咨询师,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忌讳:和病人有私人的关系。这会让心理医生更加容易对病人产生同理心,从而不能客观地看待病人的问题和压力源,这也是周晓晓在了解一些八卦后认为金医生还算有职业操守的主要原因。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一个还算有操守的心理医生,为什么会主动询问这种很容易进入私人领域的问题?总不会是因为这段时间天天和管音格混在一起,于是自己也染上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美貌度up up up了吧?
心理医生的每一个问题,都在试图窥探你更深层的秘密。
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的这句话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周晓晓全副武装挂起笑容:
“不管是从女性的眼光,还是从病人的眼光,我都非常欣赏您,金医生。”
“如果从一个适婚单身女性的世俗眼光来看,您是非常适合结婚的人选。您收入不菲,学历高,说话做事得体,同时还保持着较高的自制力,看您在这个年纪还能保持这个身材就知道了。”
“您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事情感到焦虑,只要想想前几个为了您如痴如狂的女病人,您就应该足够自信了。”最后,周晓晓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
“回答得非常客观。”金医生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讽刺,神态自若地回答。
“周小姐,其实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病例。”
“你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看你整整在学校隐瞒自己异性恐惧症5年就知道了。当然,冷静和理智是一种可贵的性格,尤其是出现在一位异性恐惧症患者上。”
“我见到的大部分异性恐惧症的病人,外在性格表现往往呈现出懦弱和社恐的态度,害怕面对社会,害怕面对人群,常常为自己、为自己的第二性征感到羞耻,后期往往会发展出抑郁症。”
“除了因为接触异性导致身体痛苦而出现的早期抑郁症外,你的症状通通不相符合。”
“当然,也有较为自我的病人,在成长中后期,将对异性的恐惧症转化排斥为对异性的极端厌恶,通过伤害他人的行为来排解社交中的压力,不过你也不是这种情况。”
“大部分的女性患者,不要说听到我问这种性别指向明显的问题了,在直接面对我的时候,都是眼光躲闪,不敢直视的,而周小姐你,面对我的时候,完全是一个正常女性应有的自信姿态,甚至比你的同龄人表现都要好很多。”
“说真的,你姨妈给我描述过你的病症并将你介绍给我,在我看到你本人后,我曾经认为这是一个缺乏亲人抚育的小女孩,为了获取亲人眼光和爱护而一手造就的骗局。不过,我亲自和你握手之后,这种念头就打消了。”
“你和我握手时,手指有不自主的痉挛,瞳孔自然放大,这都人确实感受到痛苦时的身体反应,无法伪装。”
“我本来没打算接下你这个病人,但是见到你本人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周小姐,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我确认了一点,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异性恐惧症,异性恐惧症只是你下意识为了保护自己或者掩盖什么,而表现出来的心理表征而已。”
“我掩盖什么?”周晓晓激动地从治疗室的椅子上站起来,“你以为我想得这种病吗?不能接触异性,每天装作热爱学习,一旦到了公众场合就痛苦不堪胆战心惊,你以为我愿意?!”
“我有自己的人生计划和安排,我又不是脑残,没有障碍也要给自己设置障碍上!我何必假装自己有病,来拖慢我进步的速度?!尤其是我根本没有那个本钱也没有那个时间了!”
“现在火爆的设计市场,很大一部分是国内城市更新和节节拔高的房地产市场带来的,但民众和经济能够承担的债务和房价水平是有上限的,一旦达到那个阈值,房产市场的冷淡必将带来连锁反应,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假装自己有病来掩盖什么?”
“金医生,我可没想过要去什么‘super女生’或者‘星光舞台’,需要一个悲惨的故事给自己拉票数!至少到目前为止,我的事业永远是以建筑师为核心的!”
“当然,当然,”金医生的口气里难以察觉地带上了一丝安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周小姐,我并不是说你编造了一个异性恐惧症的病理。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自动屏蔽掉了某些对于你来说过于刺激的记忆画面,同时出于一种补偿原理,对于这种刺激的恐惧,用另一种外在表征表现了出来。”
“我们已经交谈过很多次了,周小姐,你一直非常避免谈到少年时期的事情。”
“而根据很多迹象显示,你的异性恐惧症,应该就是在你少年时期家庭发生变故之后出现的。”
“当然,我理解,你和我之间的信任度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不过,你有和其他的亲人或者朋友,交谈过家庭变故发生前后的记忆吗?”
“不需要!”周晓晓惨白着脸,打断了对方,“家庭变故前后发生的事情,我的亲人都知道。”
“倒不如说,我才是唯一不记得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