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房子会说话》君逸书

29、第 29 章

　　病人情绪一激动，这次心理治疗自然就只能草草结束。
　　周晓晓在回学校的路上，想到金医生的话就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掏出手机搜了搜艾尔姆过去的作品，却让她心情更差了：毫无疑问，艾尔姆果然是扎最忠实的学生，都是结构主义的绝对信仰者和崇拜者，小到亲手设计的家具，大到已经落地建设的房子，全部都透露出一股标新立异的新潮范儿，怎么看都和自己功能实用优先的设计理念南辕北辙。
　　她有些闷闷不乐，但随即，在手机的搜索页面，周晓晓另外输入了几个字，看着弹出页面上那排长长的名单，她心里有了底。

　　等周晓晓风扑尘尘地回到出租屋，在楼下看着窗户里透出的白色灯光，打开门闻着饭菜的香气，一时间，发生在心理治疗室里的那些不愉快似乎都被治愈了。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将阴郁的、灰色的记忆随着二氧化碳一起排出，然后才拿出钥匙打开门，对着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的管音格露出一张大大的微笑：
　　“我回来啦！”
　　管音格愣了愣，特别温和地笑了，笑容像是能融化在饭菜的油烟气里那样，带着一丝人间温暖的平和气息。
　　“你回来了。”

　　吃完晚饭后，周晓晓问了管音格一个问题：“我见不到大慈寺，但是，”她打开电脑，上面是跟之前测绘过大慈寺的师兄师姐要来的CAD文件，周晓晓把大慈寺的平面图放在了整个方案的地形图上。
　　“我修改你的CAD，能让你的服装发生变化，如果改改大慈寺周围的环境的CAD，”周晓晓指了指自己设计的那一块房子，“能让‘大慈寺’这个‘人’发生什么变化吗？”她咽下了快脱出于口的那句“房子精”。
　　“我不确定，”管音格难得有些踌躇，“我是借助电脑里的CAD文件离开观音阁的本体，但是大慈寺是不会离开大慈寺的，所以CAD文件不可能成为他的寄身之处。”
　　“那就是不行了？”周晓晓面露失望。
　　“不，不一定。”管音格摇摇头，“其实，相比较起大慈寺来说，我才是能力被削弱的那个。”
　　“房子精肯定是呆在房子里，才是最强的状态。”
　　“我脱离了自己的形体，在脱离桎梏的同时，也丧失掉了很多原本具有的能力。”
　　“房子精还能有什么能力？”周晓晓来了兴致。
　　“晓晓，你以为一栋古建筑被烧毁之后，是什么促使着当地人在原址上又建起了一栋同样名号的房子？”
　　“唔，一些想念过去的人、一些有着信仰并把精神寄托在此之上的人的努力？”
　　“啊，确实，有这些人的努力。但是，让这些人午夜梦回看到过去的场景，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了。”
　　“这是房子精最大的能力——共鸣。”
　　“唤起人们对这栋房子的所有美好记忆和印象，让人对它心心念念，愿意节衣缩食和慷慨解囊出钱建一栋新房子还挂着老房子的名字，这就是我们的能力了。”
　　周晓晓忍不住抖了抖，想到管音格也是不由自主就让自己心甘情愿让他白吃白喝白住了，顿时觉得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能力也瞬间高大上起来，并深切怀疑是不是每只看起来温软的房子精里面切开都是黑的。
　　“不过，晓晓，”管音格无辜地摊开手，“我不知道这个能力对你的方案评选有什么帮助。”
　　“我们的共鸣能力只能用在和本身建筑有关的情绪上，不可能让评委老师偏向你的。”
　　“谁要你们帮助惑乱人心了？”周晓晓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就是想让大慈寺帮个忙，看看设计和大慈寺的适宜性能不能增加一些！”
　　“怎么看出来？”管音格一脸懵逼。
　　“你来！”周晓晓拉着管音格，到那台已经被淘汰现在变成管音格专属随身物件的笔记本电脑前，不耐烦地按下开机键，等了5分钟总算是开机完成，周晓晓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桌面上一个形象是“大企鹅”的署名为“OO”的软件。
　　期间还伴随着周晓晓自言自语一般的解释：“现在都没有个人形象了吧？幸好我这台电脑OO软件下的早，我又没有随时更新的习惯，但愿我运气够好现在的聊天页面还有个人形象。”

　　托以前周晓晓足够懒惰的福气，输入账号和密码并且再次等待5分钟后，大企鹅终于艰难地跋涉到了进度条的终点，OO聊天页面弹出，周晓晓随便点开一个对话框，对着上面只穿着内衣的个人形象高兴叫道：“你看，小管，就是这个！”
　　管音格：“世风日下！不知廉耻！”
　　周晓晓：“不不不，你误会了！这个个人形象以前都是穿衣服的！”
　　管音格：“原来还能脱衣服，受教了。”
　　周晓晓：“不是啊，你听我解释啊，这个已经是终极形态不能再脱了，过了食药监局……呸呸呸，过了文广新局审查的，有什么不知廉耻的啊，男性形象和女性形象除了发型都没差了！”
　　“怎么可能全天下都是鸡小加平胸！”
　　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的周晓晓，这才意识到面前的是管音格，不是studio里面那群一起熬夜一起看片一起喝红牛的哥们姐们，看着管音格有黑下来趋势的脸，周晓晓当机立断决定把话题转回自己最初的打算上。
　　她打开自己的新笔记本，指着刚刚千度出来的过去那种带动画的BlingBling的OO个人形象，指着穿的花里胡哨的人物后面的背景，有些激动地介绍道：
　　“我也是最近才想到的，既然你的被动触发技能是设计图纸变幻等同于换装，所以我就参考了一下各种换装游戏。”鼠标的光标从一系列“JOJO环游世界”换装游戏上掠过，回到了个人形象那张图片背后不断燃放的烟花背景效果上，“像是大慈寺这种万年蹲地不动摇的，就像是个人形象已经满级确定，只能在背景图案上下点功夫了。”
　　“我就是想试试，既然设计更改在你的身上表现为换装，那么，大慈寺周边建筑的设计更改，会不会表现为背景变更？”
　　“这样，我就能找到设计里不和谐的地方了。”
　　“哦，”管音格乖乖点头，却又想起什么，问道：
　　“可是，晓晓，你不是说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评委里肯定有个人不会喜欢你的风格吗？”
　　“是啊，”周晓晓轻松地点点头，“可是，这里是华国。”
　　周晓晓从一开始如临大敌，到现在的轻松自如，自然是有原因的。
　　如临大敌，是因为华国无法避免的外行指导内行惯例——你不能指望一个市级领导，既能上马抓经济，又能下地抓环保，还能换个发型戴个假发能假装一下艺术家评价一下设计作品的美学一二三四，这种天才肯定有，但是绝对不普遍和常见。所以，大部分的领导，在专业上只能依靠专家的意见。
　　在评委名单里，除开那种因为行政级别和管理部门所以必须给出的名单外，影响力最大的就是艾尔姆，当然不是完全靠自己，有很大部分是靠着他的好老师扎哈迪拉。
　　别说什么外国人不讲人情，那些上东区传统家庭的孩子，是如何靠着一封推荐信就能入读顶尖高校的？不就是父母长辈的代代人脉和家庭传统吗？
　　扎哈迪拉，作为建筑设计领域划过的那颗闪亮的流星，让非专业领域的人都能知道她的大名，从而自然而然对她的弟子有一份敬意。在知道华国方案评审一贯尿性的周晓晓面前，艾尔姆不喜欢自己风格这件事简直具有核试验一样的威胁性。
　　本来，周晓晓几乎要放弃这次竞赛了。
　　不过，她在最新的评委名单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C市建筑协会会长叶亮。
　　周晓晓的男性恐惧症没这么严重的时候，还是经常被刘教授带着去各式各样的酒桌上应酬的。周晓晓的酒量久经考验，如果只是喝喝酒、说说荤话，只要不碰到她，她都可以游刃有余。
　　叶会长，就是在这样的场合遇到的。
　　为什么国人都喜欢在酒桌上谈事？两杯黄汤下肚，酒精作用下你的神经会逐渐放松松弛，没有那么紧张，一些可透露不可透露的消息你也愿意开口了。
　　当时，作为花瓶和小喽喽的周晓晓，就在一旁，听着叶会长对刘教授大吐苦水：“你说，老刘，你说实话，那个裤衩好看吗？啊？结构力学上也没什么大突破，就是大量使用钢筋，有啥用，有啥用？”
　　“那个造型，嘿，那个龟孙子，在国内方案评选时说的好啊，一种拥抱的姿态，呸！”
　　“等那龟孙子回他自己的国家，在庆祝酒会上咋说的？人家说那建筑造型就是一个屁股等着被上！什么破玩意！脏的丑的和实验性设计都往华国扔，华国是什么啊？”
　　“老刘，”叶会长痛心疾首，“我们国家不是建筑垃圾场啊，不是啊。”
　　刘教授当时面色也不好，后来安排人送叶会长回酒店，并且嘱咐周晓晓几个学生，有些事情别往外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周晓晓还记得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窗外一闪而逝的路灯灯光照的刘教授的脸明明灭灭，“你们当只有老叶一个人看这情况不顺眼吗？老叶敢说，是因为他资历够老够硬，就算这样，老叶堂堂一个副会长，已经好久没有出席在各种评审会议上了，明显在这种事上被边缘化了。”
　　“这种风格在国内久了，总有人要靠着吃饭的。”
　　“想要纠正风气，只能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