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房子会说话》君逸书

30、第 30 章

　　周晓晓是本科时期就被刘教授看中的，恍惚记得那次应酬大约是在大三。四年过去，叶亮老师不仅从副会长升成了会长，还变成了主评委之一，俨然不是过去中协会那个被排挤边缘化的叶老师了。
　　虽然当时还在路上，但是流量包月完全不虚的周晓晓用手机搜索了一下网上最近几年对于“奇葩建筑”的吐槽，发现是从自己大四大五开始的。舆论有了风声，周晓晓心里稍稍有了些底子，随后，她又打电话给刘教授，在一系列非常狗腿的问好之后，问道：
　　“老板，老刘，最近上面是不是在吹风啊？”
　　“嘿，你还懂吹风？你要问的，是哪个方面的风？”
　　“就是啊，现在是不是不像以前那样，推崇标新立异特立独行的建筑了？”
　　“小周，”刘教授的声音有点诧异，“不错啊，消息挺灵通。”
　　“现在银行银根紧缩，对于ZF负债查的严格，所以确实不推崇这种高耗资的ZJ工程了。”
　　“听说，住建部很快就要下通知了。”
　　周晓晓的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终于安定了下来。

　　作为一个官本位国家，下面对上面的措施，有着一个暗地里的原则：宁可过度解读，也不能不解读。
　　态度才是最关键的。能力绝不是最关键的。
　　过度解读还可以说成是好心办坏事。不解读？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这里是华国，不是国外，虽然由于早期国力衰竭带来的影响，华国的建筑行业一直由西方建筑学理念和思维占据着话语权，但这是一个公共项目，国有平台投资占比太高，所以，真正的决策权根本不在艾尔姆手里。
　　而上面的风声也决定了，在这次评审上艾尔姆的影响力绝对会被削弱然后再削弱——再崇洋媚外，屁股坐对位子才是最重要的。
　　这才是周晓晓能放下杂念，一心一意优化方案的最大原因。
　　在优化方案的环节，一般而言，是将现有方案继续细化，做细方案的景观设计还有亮点空间的细节细部，比如退台啦小亭子啦园中小径啦，这个是从方案的完成度来看的。
　　不过，在实际评审中，虽然方案完成度也是一个重要的考核标准，但更重要的还是构思。
　　周晓晓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方案非常和谐了，但这是由她的眼界和能力决定的，并不意味着，方案就真的没有什么修改的余地了。一般而言，在这种时候，许多学生都会求助于更有能力和阅历的老师，比如杜淼就跟周晓晓直言不讳她会拿着方案去请教自己老板。
　　周晓晓也完全可以拿着方案请教刘教授，但杜淼和周晓晓的方案思路差距，让她即使去请教了刘教授，所能得到的帮助也有限。
　　杜淼是一味追求结构异形的，所以教授们的实际工程经验对她的帮助很大，很多杜淼这个年龄的学生需要查阅大量资料才能发现的结构或者空间错误，对于老师来说，只要拿着剖面图翻翻，就能下意识感觉到异常，这就是几十年经验形成的条件反射。
　　周晓晓的方案既然追求了协调，那她就必然面临着一个尴尬的现状——刘教授确实也有几十年的实际工作经验，但周晓晓设计建筑的结构并不复杂，所以刘教授能插手的余地并不大——这就像是让level.99的人和level.40的人去打level.20的小怪，肯定都是一击致命，看不出差距，因为决定上限的不是人的能力而是小怪的能力。
　　至于最大优点协调性，这是周晓晓的设计又不是刘教授的设计，刘教授从头到尾都没去过大慈寺，想让刘教授在协调性上提出意见，这纯粹就是在难为人——再牛逼的大神也不能在自己对当地情况根本不了解的前提下，提高建筑方案和周边的和谐程度。
　　所以想来想去，周晓晓只能求助于“不讲科学”房子精了。
　　她再次订了去往C市的机票。
　　不过在此之前，周晓晓给杜淼打了个电话，提醒她有关上面风声变了的事实。
　　杜淼对此非常不以为然——虽然因为专业的关系，在大学进修期间周晓晓和杜淼就需要大量和社会打交道，但大学和真正的社会比起来，毕竟还算是个象牙塔，就像是小学生和中学生觉得班上成绩好的同学了不起那样，杜淼还是秉持着设计决定一切的念头，并不太相信这种所谓的“政策风声”会影响到方案评审。
　　“我觉得是你想多了。”
　　“再说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对实际项目。咱们是个竞赛，又不是真的招投标项目，怎么可能会影响那么多？”
　　“竞赛项目，不是一向鼓励探索和创新吗？前沿性和基本合理性满足就好，不用想太多实际操作性的。”
　　“这只是展示未来建筑的一种可能性而已。”
　　“晓晓，你有时间想东想西，不如回去好好优化方案。你不是没有创意，你是活得太现实了，所以把创意都抹消了。”最后，杜淼反过来劝了周晓晓一句。
　　周晓晓苦笑半晌，无父无母还有病，人可不是得活得现实点吗？
　　她排出历年ST事务所的竞赛评委，最后还是吞下了未出口的话：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竞赛，何必把叶会长和C市分管规建的副市长请过来？
　　历年来有影响力并且大量竞赛获奖作品都被实际化投入建设的竞赛，有些影响却又影响不大，不也是上面对下面吹风指方向的好机会吗？
　　但是，杜淼和自己不一样，她一直想出国，去国外的大事务所，所以艾尔姆的欣赏对她而言，可比国内官员的喜好重要多了，所以，最终，周晓晓也没有再劝。

　　再次来到C市，周晓晓在酒店稍微休息，在华灯初上的时间里，拉着管音格，再次拜访了大慈寺。
　　前几次他们来是为了调研，所以都是白天来，晚上休息。
　　这次，周晓晓生怕有什么灵异现象发生，抱着一种做贼心虚的态度，专门挑着晚上才来。
　　晚上的大慈寺，免去了游客熙熙攘攘的纷扰，昏黄的灯光衬着藏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青砖白墙，没有显得诡异恐怖，反倒透出一种繁华尽头的静谧。
　　寺中的僧人大多吃过晚饭在做晚课，周晓晓在门口探头探脑，发现即使是晚上，寺中的院子也有二三本地人，围坐在院子中品茶聊天，身着灰色衣袍的僧人，正拿着一个大扫帚，把院子中的叶子堆在一起。
　　“沙沙”的扫地声，配合着喝茶人舒缓的本地语调，让周晓晓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扯了扯管音格的袖子。
　　“你问问大慈寺，看我的方案能具现出来吗？”
　　她有些紧张地强调了一句，“你之前说大慈寺的房子精有可能会消失，我当时就说过，在尊重当地习俗和习惯的前提下，建起一个能尽量发挥商业功能的综合体，可以极大限度地提高这里的人气。”
　　“有人气，肯定就会有市场，有市场，人们就愿意在这里搞活动。”
　　“有活动，大慈寺清醒的时候就能更多了。你也不用担心它一睡不起。”
　　虽然上次到C市时，晓晓就对管音格提出了类似的看法，但凭心而论，那时候的大慈寺，对周晓晓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异类，她不可能发自内心地为他的存留做任何除了顺带以外的事情，即使告诉管音格设计好了会人气增加，也是敷衍居多。
　　毕竟，虽然ST事务所很多次竞赛项目得奖作品最后都转化成了成熟的设计方案实施，但这个确实不是周晓晓能决定的，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可以算是给管音格画了个不知是否能实现的大饼。
　　但是，根据目前的评委成员构成情况，还有上面这次想放风声的行政手段，还有老刘和自己语焉不详的话语，周晓晓觉得，这次的获奖作品，有很大可能性会推动落地！
　　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这让她必须得到大慈寺房子精的认可！
　　家有一精，扩大交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