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过往 ...
-
第二十四章 过往
酷暑时期，山林野草深处透着一股清凉。断崖瀑布飞流直下，河谷溪水潺潺。不时有鸟儿划过天际，纵跃于草木间。知了此起彼伏地欢唱。依谷而建，盘崖而据，满地花香，四级如春。穿过层层掩盖的樟木，透过狭窄的小路，豁然开朗，开阔的谷底，世外桃源处田园房舍，亭台楼阁，依稀可见。
忽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涮洗着隐蔽的居所。苏羽忙前忙后地将大院里曝晒的药材收回药房，路边打湿的枝叶湿透了他的长襟，偌大的油纸伞全数给了竹篓里的药材。
有人跋山涉水而来。
浅褐色的油纸伞下，是熟悉的故人模样。身背长剑，头束发髻，环佩相碰，溶于雨水之中。雨色青黛，两人的伞成了别样的色彩。
“阿羽......”低沉的嗓音，来人轻张双唇，宛如呢喃一般的声音。
苏羽双眼微微放大，却又立即恢复以往柔和的样子，波澜不惊。“久违了，清寒。”就像是许久不见的友人一般，镇定自若地打着招呼，“真是少见啊，你会下山。”多年不见，他都可以长发也终于束起。
其实少见的不是下山，只是不以此做借口，他们之间，又还有什么可以聊的呢？不过是如同寻常人张口便问“你吃了没”一般的打招呼罢了。苏羽本以为，至此经年，他们早就该老死不相往来了，在这偌大的江湖中，各走其路，不再有交集了。他就不应该借着酒意，说出自己的心思，也许那样两人还可以坦然相对。现在要他如何在眼前这个人面前自处呢？在对方那样用那样厌恶的语气的说出那样的话之后。
来人微微抿唇，“你知道我在寻你的。”
苏羽笑了下，“知道，师父有来信。”却也不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给他任何消息。看了看他的发髻，苏羽挣扎许久，终是开了口，“你有喜欢的人了呀，真好。”他说过有了喜欢的人，就为她束起发髻。不用再担心他会再缠他，也不用担心世人的眼光了。
“阿羽，我......”
“你不用特意寻我的，这么多年我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就像是我喜欢的是身为男子的你，而你喜欢的却是女子，直的如何掰弯？这些都是人的天性，他做不到，更不想看喜欢的人为此苦恼。“我亦有了喜欢的人了。你可别拿那些阴阳调和之类的说我了。”
将药材整理好，苏羽推开了自己的小屋房门，“你要进来喝一杯么？”
久久地他才听到后者的回话，“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了呀。”很轻很淡的语气，只是苏羽看不到他紧握着伞柄的手，原本垂着的左手背在了身后，握着什么。
“嗯，所以你也不用特意来劝了，我现在就很好了。当然，你若是介意，我们就和之前一样，从此作为陌生人......”他的话语还没完，就看到门外的人早已撑着伞离去，只留背影。看上去破有几分寂寥。苏羽苦笑了一番，现在这样，也是他自作自受。这样就好，他的人生，从此就真的没有他了。
他们不是从他表露心意一开始就成了这样的局面。酒意过后，两人居住的民宿里早就没有了另一人的行李。看来是把清寒道长给吓跑了。他没有这个颜面，也没有这个胆子再去找他，只是写了封信聊表歉意。对方却写了很多男女相配，阴阳调和乃是顺天而行的话，明里暗里地都透露着对他喜欢同性的不理解，以及劝慰他早日重归大道。
那个时候的苏羽也是存了火气的，难得的温婉文笔也变了调，拒绝就算了，自己信任的人，也带上了有色眼镜看他，他随后附上的信里只有一句话，“大道为何？不顺我本性？而强合众人之伦常？”反正就是说他的道应该是顺应他自己的生理心理特性。
两个人的书信来往变了味，谁也不服谁，对于这个性取向问题，来了一个大探讨，而后演变成了争吵。
对于他的“执迷不悟”，道长最后也不耐烦了，“你若一直这样，我李清寒没有你这样的友人！”
那个时候是苏羽忍耐不住，跑去了纯阳宫里找他，得到这样的一句话，苏羽脸带上了嘲讽的笑，“谁要跟你做朋友了。”言罢转身离去。此后三年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清寒是一个道士，自他小时候跟着师父上山认识他起，就是一个面瘫的样子，面无表情，一心练剑，循规蹈矩得很。清心寡淡得比和尚还要和尚。天知道，他到底怎么喜欢上这样的人的。也许是自己扭伤的时候，他第一次露出担心的表情，嘴里说着不好的话，却还是背了他回山吧。
药圣孙昃门下两徒弟，于情一字，终归是迈不过去了。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说什么万花谷和纯阳宫情同手足，都是孽缘。苏羽本来煮了一壶清茶，想了想还在华山呆着的师妹，从门前大树下了挖了几坛酒出来。酒过之后，就真的要放下了。
放不下的还有方落。自马六甲海峡回来，她就一直守在了华山之巅，每天以烈酒洗剑。山上清冷的空气在大热天带着寒。她就那样衣襟单薄，一遍又一遍地搜过着自己的记忆。
“方小落，说了多少次，不准钓太华池的鱼！”
“小落落，你属猫的，怎么那么爱吃鱼，看师兄生气了。”
她在山上天天吃素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去太华池里钓鱼，偷偷烤来吃，当然被发现之后就被训了。
“方小落，你怎么这么笨呀，我明明护着你，你却后跳给人留了空隙。”
“我下次会注意的啦！”她给自己敷药，手上脚上有着不少淤青。
“小落落每次都这么说，结果还不就是这样。”这回连一直帮她的凌虚子也不帮她了，大概这回他是被揍的最惨的。
“明明是清寒道长一点都不手下留情，明明我们还是孩子。”方落鼓起了脸颊，眉头紧皱。
“那还不是之前你将他屋内的植株烧死了。”步虚子瞪了她一眼。
他说的是之前方落非要玩捉迷藏，躲到了清寒师兄的房子里，看到了一个甚为漂亮的盆栽。就把随身带着的一些肥料都浇了上去，想着可以让它长得更快，万万没想到，肥料过多，烧了盆栽的根。若非不是出于好意又是个小娃娃，道长估计当场就要胖揍她一顿了。不过，借着切磋的名义，倒是没有手下留情。
“小落落啊，万花的师兄妹们都像你和苏羽哥哥那样弱菜的么？”
“你才菜！你才是菜！我们万花谷是最强的！”还是小孩子心性的她最受不了别人说她菜了。“还有我们是盆栽！盆栽，不是菜！”这个对话惹人发笑。
“是最坚强。”
“是盆栽。”
方落皱了皱眉头，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坚强和强的一字之差，居然默认地点头了。现在想来，也是傻得可以。
两柄剑的剑穗已经开始褪色了，方落又重新编织了两个，挂在了一旁的松树上。
“也许过多两年，这树都要长满剑穗了。”方落笑了下，“你们两个在这里，也不知道冷不冷。”她以手抚过长剑，用纸伞遮住了风雨。“不过，肯定是不寂寞的，毕竟凌虚子那么活泼，”可是，我却只有一个人了。
身后有人撑了伞来。
“你又何必呢。这路是他们选的，怨不得你，你又何苦抓着不放，在这里煎熬。”来者是两人的师父，也曾到处流浪，见过大好河山，最后守着着纯阳宫，尽心尽力地教导着弟子。跟万花谷如今人丁稀少不同，纯阳宫本是道家，在现代文明冲击下，反而被保护了起来，上山学艺的人，有不少看透红尘的，也有不少感兴趣的，人却是不少的。这位道长，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之一了。
方落笑了笑，“道长，我没有放不下，只是，这么多年了，我忘记了，逃避着不敢来看他们，如今却是要好好地补偿一番，陪陪他们了。”
“胡闹！”他喝了一声，“年纪轻轻的娃儿，你的路还长着，耗在这里作甚。定下的约定，你总该背上去实现的。”
“道长和我师父真不愧是好友，说的话都一样。”我老之后，却没有了这样合道的友人了。
她上山之后，她师父孙昃特意出山来看她。给她填补了药匣子，也准备了新的门派衣服。“山上冷，你呆几天就好下来了，冷坏了身子骨，有得你受的。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跟你师兄都是一条筋，劝不了。只是为师还是要说上这么一句。在那样的境况下，三人只存一人，无论是谁活下来了，都是备受煎熬的一个。他们选择了你，贯彻了他们的道，那你的道呢？活下来就是浑浑噩噩么？为师本也不想你想起来的。之前几年，虽然忘记了，却倒是做到了就系苍生，做到了医者仁心。你们三人约定的走遍天下，救死扶伤，哪怕只有你了，也要去实现，那是你们三个的约定。”
方落将一些药材种子种在了长剑周围，“我知道的。”她活了下来，她要走的路很长，她要实现三人的约定。这些她怎么敢忘记，她不会颓废，更不会罔顾自己的性命自寻短见。只是，现在的她明明知道，可是心里依旧被堵着呀，她要好好地呆在他们身边，将这几年的过往好好叙说一顿，等她不那么难受了，她就要坐该做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