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难猜》伐如是鱼

3、连结

　　“起床啦......晏默扬？晏默扬！”叶绿推着像壁虎一样扒着沙发不放的晏默扬，盘算着自己大概得用多少时间赶到行里去。

　　晏默扬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没有了昨天社会精英那般一丝不苟的形象，眉头皱得紧紧，显然还困得厉害。真是难以想象这家伙是怎么上班的。

　　不过......作为万恶的资本家，这家伙已经是晏总了啊！又不是国企，在自己公司肯定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啊！

　　想到这里，叶绿有些羡慕嫉妒恨地按了按他不安分的发梢：“......我还得上班啊！”然后叶绿拿出手机打开音乐app果断调了一首劲歌金曲把音量开到最大放到晏默扬耳边，果不其然下一刻晏默扬就炸起：“什么鬼！”

　　叶绿不禁笑出声。这招她在大学用过一次。大二暑期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出去旅游，晏默扬的起床气无人能敌，连他的死党室友都敬而远之，只有她不怕死地上去把人吵醒。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一下子坐起来嚷嚷着“什么鬼”，然后看清是她，一把抱住嘟哝着：“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被吓掉了。”一边乱摸着去找她手机把声音关掉。

　　她当时就被萌哭了，把音乐一关，用指尖梳理着晏默扬睡着后因为超级不安分乱滚所以乱糟糟的头发：“瞧把小朋友吓的，摸摸毛吓不着~”

　　“不是小朋友！”他执着地抗拒着这个称呼，揉揉眼睛，“你们都收拾完了？”

　　“就等你啦，快起来吧！”

　　而眼下的晏默扬坐起后看见她，刚抬起手又赶紧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别吓我嘛。”

　　叶绿开始怀疑自己昨天吃饭时见到的和后来上赶着进她家里来的根本就是两个晏默扬。也许一个是社会中的晏默扬，一个是校园里的晏默扬。这位同学还真是无缝切换让人无话可说啊。

　　叶绿看了看手机：“你有15分钟收拾一下，我得上班了。”

　　晏默扬挣扎了一下，突然有些脸红，然后一步步慢慢踱着乖乖地去洗脸刷牙，叶绿也没催他，只是出来时已经把沙发都收拾好了正在等他。他上前，叶绿指着他昨天的衣物说：“自己换好。”然后转过身不看他。他换好以后伸手轻轻戳了戳叶绿的肩，然后把自己叠好的睡衣放在了沙发上。

　　叶绿点点头，准备带他一块出门，突然被他拽住了袖口。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别就这样拒绝我好不好。”

　　叶绿叹了口气：“少爷，我得养家糊口，得打卡上班，您的话能不能下班以后再说。”

　　晏默扬抿了抿唇，讪讪道：“可我也是你的客户啊，你上班时间也得见我。”

　　他不提险些都忘了，叶绿正色道：“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我不太适合负责你的贷款运作，我会交接给其他同事负责，保证不耽误你的事情。”

　　晏默扬这下可急了：“你不能就这么甩开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选A行做贷款呢？”

　　叶绿蹙眉：“你这么儿戏怎么经营企业啊，我得重新评估你们贷款的可行性了——等下，我负责这笔贷款可是因为同事出差啊，怎么听你的意思，早就知道会给我？”

　　晏默扬眼见事情瞒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那个，我用了一点我爸的关系......我们集团总部在A行业务比较多，找了个理由就让你那个同事去外地看抵押物去了。”

　　天呐！叶绿这两天信息量有些难以消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在创造复合的机会？”对方都做到这份上了，她再不捅破也就没意思了。叶绿惯来不是玩暧昧的高手，大学时期被晏默扬缠着缠着也就问了一句话就答应做他女朋友了。职场上叶绿之所以走得比较平顺一来是因为自己能力出色，另外一点就是她性格直接爽利，A行是个效益至上、效率优先的银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自然喜欢她这种干事麻利坦率的人。

　　晏默扬诚实地点点头：“是的呀。”

　　叶绿这下可真无语了。晏默扬的一大特点就是家境太优越，以致于性格就是特别直接藏不住事，而且特别不擅于口头认错服软，虽然行动上似乎是对她顺从的，但是嘴上心里并没有什么表示，而这点其实恰恰是女孩子的软肋和痛点。叶绿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而且在两人感情好的时候她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直到争吵分开的时候她才发现平时行为乖顺的晏默扬，原来心里竟然觉得让着她是被她当成狗一样对待，这点可把她伤了个透心凉直接想把他扔到九霄云外去。关于晏默扬的家境，大学的时候叶绿只是简单知道一些，两个人本来打算毕业就见双方家长的，结果没等到毕业就分了手。

　　晏默扬见她脸色严肃，小声说：“真有规定吗？其实只要你不拒绝我的联系，贷款还是可以在A行做啊。只是之前我觉得如果是你，既可以给你业绩又可以常常见到你啊。”

　　“我的业绩不是体现在这些地方......”感觉自己跟外行讲这些也无济于事，虽然不算自己的业绩但是对肖礼而言是很重要的，所以叶绿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你能知道我地址，想必也一早就知道我电话了吧？”

　　晏默扬也就承认了：“你换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没你同意我打了你也不会接吧。之前你没换号的时候我一直打，你都没有接。我后来找到你室友，都说我的名字已经被你列入各种黑名单了......”

　　叶绿怎么能说自己早就在隐隐期待随着时间变得毫无期待的事情，这点微薄的矜持也算是她残存的遮羞布了，但是面对这巨大的诱人的橄榄枝，任凭哪个28岁的、还爱着的女人能不心动？

　　叶绿的大脑在短暂的当机之后恢复了神智，斟酌了一下：“我知道了，我不拒接了，行吧？”

　　晏默扬显然也变得聪明起来，眼睛也跟着发亮：“这么说你还记得我电话？我怕你有一天会打，所以一直没有换过。”

　　莫名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叶绿也就痛快承认了：“你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晏默扬闻言有些忐忑，她这么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叶绿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瞎想了，我坐你车吧，不然肯定得迟到。”

　　结果还是迟到了。刚在考勤系统报备完，就看见肖礼拿着报告过来了，叶绿不禁调侃：“效率这么高，不会通宵了吧？昨天喝了那么多还精神着，真不赖。”

　　肖礼耸耸肩：“那倒没有，就十一点多，后来老裴来电话说晓晓闹着要我回去才肯睡，我就回去了。回去以后折腾到两点多。”

　　叶绿不禁暗自佩服这位哥们。有家有口看起来再寻常不过，校园恋爱修成成果的典范，但是与众不同的是，这哥们的对象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爷们。直到两年前C国颁布了婚姻法修正案才领证。女儿是收养的，聪明伶俐又懂礼貌，还经常到单位里来玩。肖礼本人从来没有避讳过，也没在意过蜚短流长，反正他的另一半裴海含着金汤匙出身，在家里支持下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人家能十几个亿放活期支持肖礼存款，还能通过人脉输送各种对公项目给A行，肖礼自己也争气，除了这个大后盾还有自己的能力，跑业务顾家庭两不误，这种赢家也是羡慕不来。

　　“肖哥，报告呢我就看了，但后面没法跟了。”

　　肖礼似乎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你跟晏默扬认识吧，我就说呢，也跟他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不像是饭桌上这么不给面子的人啊。你俩——有事儿，哪步啦，说来听听？”

　　叶绿白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啊，闺女这么大了还八卦，下次晓晓来我可得投诉。”

　　肖礼做了个揖，讨饶道：“可别、可别，回头这丫头肯定跟老裴讲，为了我的家庭和睦，您大人有大量。快帮我看报告，我不打扰你了哈。”

　　叶绿正翻着报告，电话来了，拿起手机看见熟悉的数字，逸出一声低幽的轻叹。

　　果然是不打算放过她了，晏默扬。

　　大学的时候叶绿就领教了晏默扬黏人的功力。从相识到热恋，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所以连带着也磨平了她的性子，在一起的日子里变得柔软而温情。同寝的姑娘们都有对象，祁攸是异地恋，许云安是异校恋，跟她一样谈着同校甚至比她更甚还在同系的邱星微都时不时感慨：“你家那个，猫星人吗？怎么好像离开一刻都不行似的，怎么办到的？”

　　她也不知道。后来分开的时候晏默扬确实在疯狂地联系她各种围追堵截她，但当时她想或许是那个赌约作祟，又或许是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想扳回一城，也或许是晏少爷的字典里没有挫败二字。可是这些年来她见到了身边那么多人分分合合，才发现自己当时执拗得可怕，一根筋到底。

　　室友祁攸跟她关系最好，但也是发生这件事后第一个选择站在晏默扬那边劝她好好想想的。祁攸说：“小绿，你知道我的家庭，也知道我和殷越的事。我不是卖惨，只是......你的人生太顺遂了，不但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被晏默扬疼爱了那么久，你接受不了，是因为你的原则太高。他说那些气话，不是真的想和你分开，而是太在意你了。”当时她的回应是：“攸攸，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你知道吗，如果我还跟他在一起，我会害怕。如果再过3年，他告诉我，或者我发现这又是一场骗局，又是他晏少爷游戏人间的一个赌约，我该怎么办？”祁攸叹息，梳着她的头发搂着她：“我的小绿啊，你的生活从来都在轨道上，所以一点风险也不敢冒，也罢，如果就这样分开，那就是缘分不够。我只是觉得......他对你怎样，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这样的人，你说不爱你，我也是不信。”叶绿被噎住，半晌讷讷道：“不提他了，我不想听他的事。”

　　那个时候的叶绿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受伤。大家只看见晏默扬对她服服帖帖千依百顺，都觉得行为比动机更重要。可她是第一次恋爱，交付了百分百的信赖，又怎会不奢求百分百的回应？她没有祁攸复杂的家庭，没有邱星微大局在握的游刃有余，没有许云安放风筝似的洒脱，晏默扬黏着她，她就安安心心被他黏着，为他牵绊。初时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晏默扬本身拥有太大的吸引力，这样天真干净、爽朗无伪的阳光男孩喜欢自己，怎么会不为色所迷地陷落。陷入恋爱脑后，她将高中时代数易其稿的悲剧小说，在卖版权的时候保留了编剧的权限，执意将改编影视作品结局变为喜剧，那是她的梦。她想，这是送给晏默扬的礼物，在电视上映的时候，她要和他窝在一起看，在程诺握住季寞的手的时候，也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出男主角的台词：“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结束。”

　　可是电视剧播出的时候，她分手了。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人公扮演者很快闪婚，又很快生了宝宝，而她却回放着电视剧，一遍一遍，然后哭成狗。

　　她在人前的争强好胜让她这些年学业优异，在和晏默扬关系里似乎永远处于带领者的位置，其实并不是的，她也有敏感细腻、纯粹透明的一面，背过身去时，也是会流泪的。被晏默扬质问没有心的时候，也是会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