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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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旺旺饿了。”
“你说什么？”
“旺旺饿了……”委屈的重申了一遍。
“不许这么恶心的说自己的名字！”
“可是连太郎都可以叫旺旺……”
“太郎是狗狗，你能跟它比？”
“旺旺连狗狗都不如呢……”好委屈好委屈……小子的眼泪都要挤出来了。
“我再说一遍！”
“好啦……”弘旺小子赶忙寻找援军，“阿玛？”
坐在书桌旁的某人无奈耸肩，“我管不着。”
我捏捏弘旺小子的脸，“咱们家谁最大？”
“你。”回答得很干脆。
“然后呢？”
“旺……旺仔。”回答得很响亮。
小子的阿玛起身走到我们面前，“果然又把阿玛忘到了脑后。”
“切～”弘旺小子不屑地说，“阿玛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
我说道，“胤禩，我看你好像又胖了一圈……是不是背着我去喝了花酒啊？”
“喝花酒和胖一圈没什么联系，最多只能说我最近动的少了。”
我一横，“那也是个严峻的问题，走，出去陪我散步……”
“妈妈！”某个抓狂的声音，“你有没有听到？我说我饿了！”
是谁把流年偷换了呢？转眼，距离康熙四十七年的那场灾难，已经有三年多了。
而我……
我的眼光黯淡了下去。
康熙当然是没有把我派到辛者库，那只不过是他的一句气话罢了，我偷偷看了一眼胤禩，也是因为他很勇敢呢～
我的小王子，我是不是你守护的那朵拥有四根刺的，娇弱的玫瑰花呢？
康熙四十七年以来，一切就没有消停过，不光是太子废了又立，我家胤禩也几经沉浮，经过不少风雨劫难，现在的他，而立之年，真正成为了不以物喜的男子。
可是我……
那天，我不经意的对凌允说，“今天的饭菜都好淡。”
“淡吗？”凌允尝了一口，“刚好啊。”
我迷惑地看着她的眼睛，大大的喝了口汤，笑着说，“明明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嘛！”
凌允像是想起了什么，掩饰道，“啊……啊……是吗？呵呵……可能是吧。”
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急忙奔向厨房，抓起一大把盐，塞到了嘴里。
没有一点味道。
凌允担心的看着我，无措的解释，“会好的，会好的。”
……“你如果执意回去，我也不会拦着，我给你配的药，对，这里面有两瓶是为你准备的，我不喜欢强迫你，我希望你有时间昨晚自己喜欢做的事……三年吧，我只能保证这么多，让你在他身边带的时间长了，我想我会疯掉，凌潸，就三年吧，答应我？”
我这才想起，已经三年了。
“我没有味觉了？”无意识地问道。
凌允悲哀地点头。
我挽着胤禩的胳膊，看着残荷，看着败柳，心中涌上悲哀。
我努力地靠在他的身上，小鸟依人的蹭他的肩，却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檀香的味道，越来越淡了。
“你在努力闻什么？”
“你太香了！”我笑道。
胤禩弹弹我的脑门，“孩子都三岁多了，当额娘的还像是没长大。说起额娘啊……你这几日要多去看看她……”胤禩长长太息，“额娘的病，又重了些。”
“已经十一月了啊，”我紧挽着他，“又要变天了。”
“无碍，”胤禩舒展开他好看的眉，“我一直记得潸儿说过的话。”
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迷蒙瞳仁中，彼此模糊的身影。
那天他喝了酒，虽然他恢复了贝勒的爵位，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哥哥们都封了亲王，只是因为那个一直冷酷的男人，他说道，“今马齐、佟国维与胤禩为党，倡言欲立胤禩为皇太子，殊属可恨！朕于此不胜忿恚。况胤禩乃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今尔诸臣乃扶同偏徇，保奏胤禩为皇太子，不知何意？岂以胤禩庸劣无有知识，倘得立彼，则在尔等掌握之中，可以多方簸弄乎？如此，则立皇太子之事，皆由尔诸臣，不由朕也。”
他只需上下嘴唇振动，就能说出冰寒彻骨的话来。
他回家之后，我闻到他周身散发出的芬芳的，竹叶青的味道。正如他本人一般，清俊而淡雅。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其行廉，故死而不容。
同样一个一生不得志的人，芳草美人般站着，望着滚滚汨罗，无畏地跳了下去。
他也对世界失望了吧？我呢，胤禩呢？
胤禩的脸上没有悲戚，他甚至一直笑着，就像他平日里一般。
迷蒙的眼，摇摇晃晃地举起酒杯。“凌潸，陪我喝一杯，古来圣贤皆寂寞……”
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直了两条腿，任性赖皮的就像放大了的弘旺，“你累吗？”
我不回答他，只是将他汗涔涔的脸庞擦干净，哄他说“你累了？那去休息吧。”
他拉起我的胳膊，把头埋到我的怀里，喃喃道，“额娘别走。”尽管他的记忆飘回了孩提时代，可他依旧不快乐，他的童年，活在等待与失望的节奏里。
我心里一滞，就也在地上坐下，任由他微微颤抖，任由他浑浑噩噩地睡去，我开口说到，“如果皇阿玛选择了别人，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而是因为，皇阿玛站在他那边。”
“我可让你温暖些吗？我很喜欢一句话，你的墙壁之后，有一千个灿烂的骄阳。”
我怀疑他听到了这句话，他一直是警醒而敏感的，第二天，他就正常了许多，照样将他的稚子抱到怀里，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至少有一点，他比康熙成功的多——康熙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潸儿，又走神了？”
“啊？呵呵……”我笑笑，“过几日就进宫去看额娘。”
见到良妃时，她正躺在床上，屋子里很昏暗，宫女太监们步履匆匆，并没有人服侍她，我气结，“你们这群奴才，当真骑到主子头上了。”
有人回答道，“福晋，是主子不让我们服侍，我是主子身边儿的老人儿了，八爷，主子，福晋对奴才们是极好的，奴才甘愿服侍主子，可是主子不让我们靠近，就为这，还大发了几次脾气，福晋，你劝劝我们主子吧！”
他凑到我身边说到，“主子的咳病越发厉害，可她又不肯吃药，这事儿一直都瞒着八爷，都没敢说呢。”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挥手。
“是。”众人退下。
“额娘。”我低声唤她。
“啊……”她睁开了眼，反应有点迟钝，“是凌潸啊……”她比起前几日，又憔悴了许多，皮肤下包裹着的，真的有一颗跳动着的心吗？
“额娘何苦这么苦着自己？”我责怪的看着她，“额娘折磨自己，不正是让亲者恨仇者快？”
“凌潸……”她气息微弱，“帮我个忙吧，孩子，我从没求过你。”
“额娘？”我扶她起来，仔细的打量她，初见时那个忧虑却绝美的少妇，如今已经快脱了型，两颊深深的陷了下去，眼神浑浊，形容枯槁，天！她才刚刚四十多岁，怎么竟苍老成这样？
怪不得胤禩会因此着急上火，她一下子衰老，好像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一下子就垮了。
“我始终都是胤禩的拖累，他还这么年轻，他还有机会……我不想，我不想再次成为累赘。他一直怪我……我那么爱胤禩，可我从不能给他带来荣耀……”
“额娘！”我打断她，“你别这么说。”
“我这样死，太慢了，也太痛苦，凌潸……你不会懂……我真想，自我了断，胤禩一直防着呢……我连白绫都没有……”
她示意我不要打断她，我也正是这么做的，我看得出来，她现在只是吊着一口气，说话十分费劲，看来胤禩在时她的坚强，全都是水雾镜花而已。
“你不明白……凌潸，帮帮我……让我快点走吧！我走了，他心中多少会有愧疚……就不会对我的儿子，这么苛责，这么不近人情了……”
她很平静地说着这句话，我忍不住流泪，她连死了，都要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责，都要为胤禩而救赎。
为什么有门第这种该死的东西啊！
“额娘……”我抱着她……“我知道你……你的想法。”
我没有了味觉，继而是嗅觉，或许，接下来就是听觉触觉和视觉了。我每天都强装欢笑，好像自己健康而活泼，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生命的灯火随时可以熄灭。
我很多次把那些小瓶子拿出来吧玩，随意的五种颜色，其中一瓶已经空了。其他的，也许一滴就可以要我的命，但也可以让我在等待死亡的惊惧中解脱……我可以到另外的世界去，重新来过。
我只是为了我的良人，我的一双儿女，才支撑到现在……
可是额娘，她又有什么支柱呢？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又说，那你也不能随了她的意，即使在现代，安乐死也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你怎么能随便的剥夺额娘生的希望呢？
“凌潸，”她祈求着看着我，“我现在不怕死，只怕成为一个附庸，一个挟持胤禩的工具，一个他的弱点，活着。”
“额娘，额娘……不行……”
她微笑着看着我。
“凌潸……我了解你，说不定你也有跟我一样的心思吧？”
我抬眼，深吸了一口气，“额娘，对不起。”
然后，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良妃抓住了正要起身的我，她死死地拽着我，她的力气大的惊人，扯掉了我腰间的一个小瓶。
糟糕。
我记起来了，康熙四十七年弘旺生病的时候，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给他喝一瓶仙药，那时时局还不明朗，我在额娘宫里住着，她问过我，那是干什么用的。旺儿太小，跟我一样的挑剔，不好好喝药，憋着一张脸使劲哭，我心疼极了，就拿出了一瓶蓝色的，我想那可能是属于生命的颜色，但终归，还是没给他喝下去。
“谁知道呢，”我翻转着瓶子，“我不敢给他吃。”
她把那纹着金，淡蓝的瓶子攥到手中，绽放了一个诡异而凄凉的笑容“若死不了，我便在寻他法，若能去了，也算圆了我的愿。”
“额娘！”我大声喊，想把那瓶子抢过来，她兀自笑着，潋滟的脸庞发出润光，美人迟暮，但终归还是美人。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我伸出手，但终归还是慢了一步，我亲眼看到她噙着笑，将药水一滴不剩的灌进喉咙。
“啪。”
放大的瞳孔，定格了的笑容，缓缓的，倒下，美丽的眼睛，却不肯闭上。
时间，过去多久了呢？有没有久到，让时间风化呢？
我呆呆地爬到她的身旁，趴在她的胸口，却再也听不到心跳了。
先是小表哥，再是老爷子和凌雨，最后是你，为什么非要我难过呢？为什么非要我感叹自己的渺小，无法逆转历史，拯救你们的生命呢？
就在这时，听见门外尖细的嗓子喊到，“八贝勒来看主子？正好，福晋也在屋里呢……”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