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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欺心人(一) ...

  •   藏月扇庄里,钱茂被齐罗儿这一通闹搅了雅兴,婉拒了齐家留饭,告辞离去。

      “呀,钱公子来啦,怎么,这便走啦?慢走,再来呀。”齐家当家主母孙滴娇这才睡眼惺忪地从后院走来。
      她年近四十的人了,脸上不见一丝皱纹,细嫩的跟那杏仁豆腐似的。原就是娇娇小小的骨头架子,因没生育过身段儿一如姑娘般纤柔。眉目秀致里透着聪明劲儿,钱塘女儿家大多这般。又兼生性慈善平和,人都说她跟那那寺里供着的菩萨一般。

      待钱茂走了后,孙滴娇扭头问齐纨儿:“刚怎么听着这前边吵闹的很?我昨儿夜里打了半宿叶子牌,原想早响多睡会儿,硬生生给吵醒了,好不讨厌。”
      “咳咳。”齐桂海便臊眉耷眼地咳嗽。

      齐纨儿笑笑:“不过是有来送货的相熟,为着价钱的事儿争吵了一两句。”
      “啊呀呀,纨儿呀,娘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这些出入货的事儿让你爹来。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为点子小钱抓破脸面失了涵养和人争吵,不值当的。”孙滴娇痛心疾首地道:“以后万不可这般了。”又嗔齐桂海:“你也看着她些,别整日里就知道跟外人夸嘴,自己女儿都管教不牢。”

      “她主意大的来,我管的住她么。”齐桂海嘟囔一句,溜溜达达往前铺去了。
      齐纨儿哪里还不清楚知她爹娘的脾性,面上只作乖顺状应付她娘:“女儿知道了......娘你昨儿个这牌局怕不又到下半宿?这眼袋都耷拉下来了,快,回屋,咱煮个鸡蛋滚一滚。”

      “是么?”孙滴娇赶忙摸摸脸:“不过娘可是为着你哈。昨儿在牌局上,看着王家二奶奶拿的扇子甚是稀罕,说是海外过来的东西。娘就想赚了来给你看看。”
      “哦?”齐纨儿一听勾起了兴趣:“那可赚了来?”

      “娘出手,那还有什么说的。”孙滴娇得意道:“现下就在卧房里放着呢。”
      “那咱们快看看去。”齐纨儿便扶了孙滴娇走。

      “等等,”孙滴娇看向齐云昌:“今儿个好不容易歇息一日,阿昌想吃些什么?娘亲自给你做呀,你课业辛苦,得好好补补!”
      “罢了吧,没的又烫伤了手哭天嚎地的,只叫魏妈妈做几个妹妹爱吃的菜也就是了,妹妹爱的,我也爱的。”周云昌摆手笑道。
      “谁曾哭天嚎地了。”孙滴娇脸上一红。

      “还有,说了多少次了,儿子现下有了表字了,娘得唤儿子的表字弗染。别整日里阿昌阿昌的,听不仔细还当你唤阿聪呢。”齐云昌又道。
      “好好好,弗染,咱们的弗染大秀才!”孙滴娇伸手捏捏他故作老成的脸,眼睛里满满的皆是慈爱。

      却又想起一事,与齐纨儿道:“阿聪这趟出城打猎,总走了有三天多了吧?怎还不见回来?听人说现下城外山里有大虫出没,阿聪,阿聪他不会碰上吧?”
      她这般一说,齐纨儿也担忧起来,却还安慰孙滴娇:“不会的,大哥哥他又不是第一次上山打猎,不会有事的。”

      齐云昌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不受用。心想那痴儿虽痴,可不傻,非但不傻,还精明的很。要不怎么哄的纨儿把他当心头肉,整日里大哥哥长大哥哥短的,叫的可比对他甜多了。

      齐家兄妹皆知晓自己的身世。藏月扇庄已离世的老东家孙老爷子夫妇,只得了孙滴娇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嫁于了学徒齐桂海。孙滴娇与齐桂海成婚二十余载无子嗣,便相继从街上捡了齐云昌与齐纨儿两个被人丢弃的孤儿,养在膝下。

      齐云昌是齐桂海一日下乡收货,路上捡回来的,彼时还是个刚出生没两天的婴儿。齐纨儿则是孙滴娇捡的,捡着的时候已经有六岁了。且这捡着的过程,颇有一番说头。

      那是九年前,钱塘城中数年未见连降大雪。孙滴娇却起了雅兴非要去西子湖畔赏雪景。便见一瘦骨伶仃的十四五岁乞儿在这大雪天里入水抓鱼,好不可怜。孙滴娇便把随身带着的糕点施舍于他吃。他接了并不吃,却是飞一般跑开,片刻后又跑回来,还背了一个病的睁不开眼睛的小女孩儿来,跪在孙滴娇面前给她磕头。孙滴娇便把两个人带回了扇庄,请大夫来给女孩儿看病。

      这小女孩儿便是六岁的齐纨儿了——后来问了出来,她原也是好人家女儿,不知怎地被父母遗弃,给那乞儿收养活了下来,已是两年多了。而那乞儿,却是个痴儿,神智不清的。问他身家来历姓甚名谁都说不清楚,只含糊道一个聪字,齐滴娇便唤他阿聪。

      等齐纨儿养好病后,孙滴娇也舍不得她了,便收为了女儿。又感动于阿聪的义举,且齐纨儿是一日也离不得阿聪的,于是把阿聪也留了下来,当做亲戚养在家里。
      如今九年过去,也曾多方为阿聪延医问药,然终究这痴病没有一点好转。且喜他人长的人高马大,天生的打猎的好本事,时常往城外深山去,斩获猎物颇丰,倒也颇能补贴家用。
      ......

      齐纨儿随母亲去了卧房,看了她赢来的那扇,果然稀罕。也是团扇形制,六寸大小的扇面硬挺如板,皎洁如玉,珠光流淌,竟是一整块磨的光滑平整的贝壳;中间又镶嵌黑色螺钿,拼出折枝花卉蝴蝶,极是华丽的。螺钿倒还等闲,稀罕的是扇面。时下常见的扇面要么是纸的,要么是帛,要么竹编,再还有纯羽毛制作的羽扇,再没见这样贝壳做的扇子。“这如何有这般大的贝壳?”齐纨儿惊讶地凑近扇面细看,并无任何一丝细小拼接痕迹——连柄儿都是一体的!

      “是呢,我昨儿个也问王二奶奶,她说这是海里生的比盆儿都大的大贝,叫什么砗磲,极少见的。”齐滴娇得意道。
      “我拿给大伙儿看看。”齐纨儿迫不及待地拿了扇子回作坊去。

      已是临近午饭时候,可作坊里还是热火朝天,无一人敢懈怠。一圈屋子,划分成各自不同的区域。西厢房最末一间里,斑竹、紫檀木规规整整一摞摞放着,旁边四个男工将之破成做扇柄需要的薄条;旁边一间屋子里,四个男工将破好的薄条仔细加水打磨;再旁边一间,两个人在特制的火炉上炙烤着薄条,以好弯曲成做扇面需要的形状。

      接下去一间是木房,专管将炮制好的木条制成扇柄、扇面圈子,组合成扇架子;又一间胶房,专管熬粘扇面儿用的胶;又一间面房,四下一架一架大木架子,收拢着各色绫罗绸缎、缂丝织锦、帛画刺绣之类。有两人专管将大幅的面儿依图案破成适合扇面的小幅,这才交给管粘扇面的人。管粘扇面的将扇面使胶粘在扇架子上,再使细锦缎条钎边——齐罗儿的账房便在面房的里间又一间晾房,专管晾晒做好的团扇。有人一一检查,看可有瑕疵。若无瑕疵,晾个三两天后配上络子,拿材质不一的扇套包起来——若是上好的精细扇子,还得配以更精贵的锦盒。最后一间便是存储扇子的仓库了。

      齐纨儿招呼着众人齐来看这把贝扇。众人也皆啧啧称奇。唯有做扇柄的老把式方老爹上了年纪了,脑袋有些僵板,撇嘴摆手道:“不是正道不是正道!再没见过这般做扇子的,又是雕贝又是镶螺。试试这分量,沉甸甸的压手!做扇子讲究的是风雅二字,啥叫个风?轻飘飘回风流雪!这般死沉,哪里还风流的起来?”

      “只要好看,重些又何妨。”管晾房的陈二姐道。
      “只要好看?只要好看不如把金玉珠宝全堆砌上去,做个盆景吧!”方老爹固执地道。
      齐纨儿听了这话心中一动。

      然便在此时,突然听前面铺子里吵嚷起来:“齐桂海你这遭雷劈的畜生!你如何敢欺了我妹子?!且吃我一拳!”
      “你,你是方波表兄?有话好说——哎哟!”便听齐桂海一声惊呼。

      雇工刘小哥惊叫起来:“啊呀呀,这怎么打人?齐老太爷齐老奶奶,这都谁啊?你们怎不拦着?”
      “哥,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好好说话。”又依稀是绿柳村芳莲表姨的声音。
      齐纨儿和众工人疑惑对视一眼,急忙往前边铺子而去。

      就见不大的铺面现下塞的满满当当都是人,还都是认识的人,她爷奶,大伯大伯娘和他们家儿女——包括之前来过齐罗儿,绿柳庄那边是阖家而来了。
      众人中间,却是三五个眼生的锦衣带刀精干男子,其中一个三十余许膀大腰圆阔面大眼络腮胡子的,正老鹰擒小鸡般抓了她爹挥拳头,旁边那素来谨小慎微的芳莲表姨,倒是一改常态,大声阻拦着。

      齐罗儿见齐纨儿过来,懒懒倚在柜台边,歪着头一双杏目得意张扬地瞧了她,神色间哪里还见半日前的狼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欺心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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