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220、（5）

　　次日一早，刘燕玉只带了苏大娘，乘了两抬青幔小轿，前往郦府。

　　家人通报时，梁素华正陪同景氏夫人和睿亲王妃说话，闻言叫引到偏厅暂候。郦君玉被劫失踪后，京城各家王侯宦室，纷纷遣内眷问候致意。职位低微一些的，内眷素无往来，难以攀交的，则只好亲自登门拜访。是以郦府这两日人来人往，极之繁忙。郦府侍卫大部分还在帮同巡捕营寻找郦君玉，由荣发往来奔走，居中指挥接应。府中外客是康信仁接待，内里则一应都是梁素华打点。

　　景氏夫人一闻消息，立即过郦府探望女儿，本来还恐怕梁素华新婚未久，年纪轻经历少，突遭大变，难以应对。及至到了，却发现他虽然震惊伤痛，倒还支持得开，郦府外面忙乱，内里却有条不紊，十分欣慰。因见官眷络绎往来，许多王妃诰命等梁素华尚未熟悉，就留下帮同照应。前一晚酉时方回梁府，十九日一早又赶过来。

　　睿亲王妃也知他们事多繁忙，不过略坐一坐，送上携来礼物，致了关切之意，就起身告辞。

　　景氏与女儿送出睿亲王妃，便问：“刚才是谁来了？”

　　梁素华道：“是忠孝侯如夫人，刘燕玉。”

　　景氏皱眉道：“这个时候，他们怎么还有脸来此？不见也罢。”

　　梁素华踌躇道：“明堂素日常和我说，日常接人待物，最要紧是个‘礼’字。哪怕敌国怨家，出门就要打起来的，上门来也该按礼接待。上次忠孝侯上表，也是这个刘燕玉来求情，明堂未尝怪罪他的。”

　　景氏冷笑道：“这是明堂宽宏通达。只不过咱们讲礼，皇甫家未免太也无礼！此时就要请罪，也该武宪侯夫人亲身前来。派个刘燕玉过来，不尴不尬的，明堂又没什么侍妾，难道还要我们亲自陪坐不成？就是请你家老太爷身前的两位姨娘来，也还长了他两辈哩。”

　　梁素华道：“母亲说得是。”就吩咐丫鬟们：“去园子请两位姨娘过来，就说上次来过的忠孝侯夫人在此，烦他们再来陪一陪。”又向景氏道：“母亲既然不愿见他，不如就在我房里略歇一歇。只怕陆续还有别家人来，倘是年长尊亲，还要劳动母亲。刘燕玉那里，孩儿去打个招呼，也就尽礼了。”

　　景氏想了想，道：“也好。明堂是宰相胸怀，此时虽然不在，你也该按他素日所教行事，不能堕了他的声名。我是他长辈，就不过去了。”

　　梁素华服侍景氏坐下，又安排了茶点，方往偏厅而来。

　　刘燕玉被丫鬟让进一间不大的侧室，也无人劝座奉茶，正然局促忐忑，忽见梁素华盛装补服，被诸妇女簇拥着进来，连忙拜倒迎接。苏大娘在他身后，自然跟着下拜行礼。耳中听得主人谦让，只觉声音非常熟悉，抬头看时，凤钗珠环掩映之下，雪肤鸦鬓，秀目桃腮，分明是四年前葬身昆明池中的女儿，忍不住惊叫出声。刚喊出一个“映”字，已知不妥，连忙伸手掩住口鼻。他也颇有几分机变之才，借着将起未起之际，假作绊了裙脚，强行把个“雪”字转成呼痛之声，因双膝发软，索性坐倒在地，哎哟不绝。

　　梁素华原未注意刘燕玉所带之人，待苏大娘惊呼出声，方才发觉是母亲到此，见他倒地，下意识地上前两步，要去搀扶。他和苏大娘不同，本来是知道母亲在皇甫府的，只是未尝料到会在此种情况下相见，虽然意外，诧异程度却小了很多，眼角余光扫到刘燕玉神色紧张，关切地盯着自己，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站定。他素无急智，但眼前情形，不知怎的，让他想起当初皇甫少华婚宴上，自己昏倒的情形来，便依样画葫芦，向诸仆妇叱道：“你们怎么都呆站着，不见这位大娘摔倒？还不快扶他下去，请大夫看视！”

　　刘燕玉尚未及开言，郦府丫鬟仆妇已经一拥而上，一阵风般，把个苏大娘撮了出去。他无奈，硬着头皮上前，待梁素华落座，重新拜倒，含羞忍辱，道：“门生这番鲁莽冒犯，门生媳妇委实无颜，在此待罪，请师母教训。”

　　梁素华淡淡地道：“要教训，也要相爷回来。贱妾哪里敢当？”

　　刘燕玉因苏大娘被带走，通盘计算霎时成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低头想了一想，咬一咬牙，哀告道：“家公本要亲来跪门叩罪，因内外不便，只得先托贱妾转致此意。门生委实是病得昏乱了，本心是一丝一毫也不敢犯逆师尊的。他如今身在禁宫，门生媳妇先代他在师母面前磕头了。”说完也等不及铺设毡毯，就在地砖上俯首叩头。

　　梁素华叫仆妇搀扶，道：“这就更不敢当了。我们女人的本分，是侍奉巾栉，主掌萍蘩。相爷在外面的事情，我向来不牵涉的。就算刘夫人代得忠孝侯请罪，我却不敢代相爷受这个礼。”

　　刘燕玉上次来时，还得他称呼一句年嫂，如今见他连笑脸也无，全是讥讽之词，正要再加一番苦切，仆人来扶，哪肯起身。正相执间，丫鬟带着柔、德两位姨娘进来，又有一拨来报，说是西平侯太夫人到了。梁素华便叫柔、德二姬陪客，自己径自抽身出来，吩咐下人：“西平侯与梁家最好，他家太夫人还与母亲有亲，你们去亭中替我告个罪，请母亲代我接待一下。”自家带了两个丫鬟，来到安顿苏大娘的厢房，故意问道：“这位大娘伤得可重？请了医生没有？”

　　苏娘子见女儿来了，连忙道：“不过绊了一下，没甚大碍，略歇一歇就好了。是我叫姐姐们不用去请医生了。”

　　梁素华点点头，道：“我有话问这位大娘。你们先出去，看着房门，不要放人进来。”

　　丫鬟仆妇们唯唯而退。梁素华这方向前，跪倒在苏娘子身前，哭道：“娘亲，想不到我们母女今日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