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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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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下)
谁也不曾想到,当天晚上,朱放就有了“立功绩”的机会。几年后,他回忆当时的情况还有些惊魂不定。
在回答记者采访时,朱放是这样说的:当时,我被一阵阵呼救声吵醒,走出屋外,只瞧见一堆堆的火焰。我看见东面的皇帝寝宫天煜宫的屋顶上冲出火苗,燃得相当快。由于当天刮的是西南风,火势很快殃及了东面宫廷与南面内廷正门。
突发火灾使得宫内乱作一团,朱放很快到达天煜宫。宫外宫女内侍们看着火势无能为力,蹲在一旁鬼哭狼嚎,那声音听得朱放心烦。朱放逮了个内侍问:“皇上呢?”“还在里面。”
宫廷禁军已陆续赶至,不断有人在往浓烟里冲,又不断有人从石梯上滚落下来。
拯救拓跋义是朱放义不容辞的责任,他申请加入敢死队,担当起营救国主的艰巨任务。那时的通讯远不如现在,朱放甚至没有和家人朋友打一个临别电话、发一通临别短信的机会,就冒着可能永远离世的巨大危险,朝着浓烟滚滚的天煜宫冲去。
如果你进过一个正在燃烧的房子,就一定能体会包子在蒸笼里的感受。冲进乾煜宫中的朱放就是包子,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遭受一次又一次蒸腾,他甚至想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来减轻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热。在没有被烧着的石桌上,朱放找到一个盛着水的玉壶,他舔着快干裂的嘴唇,只想喝完这整整一壶水。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就在他握到壶身的一刹那,那种灼热令他直接甩开了手。
天煜宫内挂了不少字画与天帐、飘带等织物,为火焰的传播提供了有利条件。整座天煜宫就像一堆干材,熊熊燃烧着,噼里啪啦不断传来东西被烧炸的响声。朱放在天煜宫内艰难得辨别方位,他要找出拓跋义目前最可能所在的位置。
根据拓跋义回寝宫前半醉的情形判断,他应该是直接回去睡觉了,那么只要找到他的床就可能找到他。这方案的实施乍听起来十分容易,前提是你要知道在偌大的天煜宫中,床具体的摆放位置。朱放知道吗?朱放知道。朱放进过皇帝寝宫?朱放没进过。
之前,某就提过,朱放这个人有时很无聊,特别当他一人留在三德殿里寂寞难耐的时候,除了写作就是闲聊。无聊到和内侍们讨论皇帝龙床的摆放位置,可见还是高水平的无聊。看官们一定会想:既然朱放知道床的具体位置,那在实施计划时不就更如虎添翼?直接冲过去就能搞定!
此时,朱放问了记者一个普通人不太能想到的问题:你知道皇帝寝宫里一般会摆几张床吗?
瞎说没啥意思。以下引纪录片故宫中的一段:据记载,明代皇帝寝宫有暖阁9间,分上下两层,共置床27张,后妃们得以进御。由于室多床多,皇帝每晚就寝之处很少有人知道,以防不测。
虽然每一代的皇帝在政治上、思想上、军事上的采取的政策各不相同,但在安全设施保障方面都持同样的保守态度。正巧,皇帝拓跋义对27这个数字也情有独钟。
要是等朱放把27张床都找到,估计他和拓跋义也已经烧成灰了。
朱放朝着镜头,露齿一笑,说道:“那时,我只使用了大脑皮层的一点点灰质小细胞(阿嘉莎克里斯蒂小说中的侦探白洛语录),便直接冲向了最西面的暖阁、最西面的床。”
丹麦哲学家克尔恺郭尔说:一个聪明人要不玩弄小聪明是非常困难的。
朱放是个喜欢耍小聪明的聪明人,哪怕在危难的时候,他都忘不了将自己的小聪明显摆一下。他认准了最西面的床能吹到风,是睡着最舒服的地方;他认准了最西面的床被火波及的危险最小,是对自己最安全的地方;他可能还下意识的认为最西面的床离三德殿最近,是拓跋义最可能选择的地方。
《皇家新闻晨报》记者问:“那么,皇上是不是在哪儿呢?”
不管朱放的想法是否与拓跋义当晚的想法相吻合,从实施结果看,朱放确实在那里找到了拓跋义。
拓跋义接过话筒回答记者:“当晚半夜时分,我被巨大的响动震醒了。睁开眼,整座宫殿都充满红光灼热难当,我立刻意识到,一定是着火了。”
夜晚,由于在三德殿多喝了几杯,拓跋义回到天煜宫就睡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拓跋义感到浑身燥热,起初以为是贪杯的后遗症,直到一声巨响,他混沌的脑子才开始运作,渐渐进入苏醒状态。拓跋义睁开眼,发现四周火光冲天,同时脑中还有遗留的阵痛。他意识到自己仍身陷燃烧着的天煜宫中。目前无从追究为何自己未被第一时间救出宫外的原因,他大声叫着内侍们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
由于宿酒未醒,又吸入大量浓烟,拓跋义再次陷入昏睡。之后,恍惚中听到有人叫喊:“皇上!皇上!”他幽幽苏醒,仔细听了听,经过辨别发现,是侍讲方闻竺。
拓跋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响亮,他大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Help !Help!”他边叫边努力站起来,但只要站直,房顶就在旋转。拓跋义很久没有再听到朱放的回应,以为他已经走向别处,无不恐惧地颤抖起来。直到看到灰头土脸的朱放出现在暖阁门口,他不安的心才彻底安定下来。
“他将我带出了天煜宫,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侍讲有那么伶俐的身手。虽然在这过程中我们几次差些被烧残倒下的横梁压倒,但由于侍讲的机敏,我们最终还是走出了火狱般的天煜宫。”
说到此处,两人在镜头前默契地相视而笑。
据报道,天煜宫火灾事故发生后,拓跋义又一次召开魏政府会议,明确指出:对在此次火灾事故有突出表现的人员要嘉奖!对火灾事故有关责任人,要严格按照事故原因未查明不放过、责任人未处理不放过、整改措施未落实不放过、有关人员未受到教育不放过的原则和《中书省关于特大安全事故行政责任追究的规定》严肃追究有关领导和责任人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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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拓跋义放弃已经化作废墟的天煜宫,将寝宫暂设在平日办公的三德殿。当内侍们像蚂蚁搬家将物品一样样陆续搬至三德殿后寝殿时,朱放正欣赏着院中的石榴花。满树艳红下,他孤立的白色身影显得俊秀优雅,手持狼毫来回旋转。阿宝以为他会题诗一首,却听他问到:“吾皇迁殿三德,物已搬至。吾何日迁出?”
“侍讲仍居此处。陛下未言侍讲迁出之事。”
“这怎可行?”朱放心道,拓跋义如今常住三德殿,难道每晚上都和自己睡不成?要是夜里拓跋义选个签来个妃子伺候,自己在对面算什么名堂。
“陛下另设寝殿于三德殿从楼——东暖阁内。其他诸事,陛下也都安排妥了,请侍讲放心。”
拓跋义在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若不是天生奇才,就是早有预谋,不过对于这些,目前是无法考证到底属于哪者。我们只知道,傍晚时分,拓跋义是满面笑容地回到三德殿的。
一场大火烧掉了不止天煜宫,还烧掉了拓跋义刚刚得到的朱放实战日记。对于已经毁坏的天煜宫,拓跋义显然没有打算立即开工重建,他只对被殃及的几座从属楼进行了整修规划择日修建。
宫殿可以重修,那本日记就没那么幸运。由于朱放知道拓跋义看重这本日记,于是安慰他,对他失去日记表示无奈的同情。拓跋义却道:“卿谓失之不幸,孰不幸哉?”
拓跋义语气很淡,但让朱放听得心头一惊,不明白他话里到底藏着什么意思。
“卿曾阅之,故卿亦可复建之。”
拓跋义的话不容违拗。朱放觉得他完全是一厢情愿,看过一遍就能写下来,把朱放当是复印机了。
“皇上,臣仅一阅,怕难当此任。”
“朕使卿建文,卿可听清楚了?”
“臣听清楚了。”既然是霸王条约,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那就认命当一回复印机吧。
拓跋义闻言甚是满意,又道:“侍讲可否将字写得小而清晰?”
“应该可以。皇上要以何用?”
“朕要将其做成掌中宝。”拓跋义笑得开怀,回后寝殿时他还别有深意的看了朱放一眼。
入夜,朱放无心睡眠,他想的不仅是这份掌中宝,而是更深沉的东西。一般人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不是说他们目光短浅,这只是认识事物的常态模式。很少有人有足够的目力去看清整件事的始终,有更少的人能将看到的每个环节加以联合,拼凑出一个真相。是从何时开始,拓跋义用不一样的眼光来自己?是从殿试后的那次回眸;是献计攻打柔然的那个晚上;是思乡流露情感的那个除夕;是奉上字帖的那次交谈;是大肆赞扬日记的那次回宫;是大展拳脚营救拓跋义的那场火灾;还是今天?拓跋义不明不白地眼神,是钟情他的能力还是怀疑他的身分,或者说,另有图谋?
有时真实就在眼前,却被一扇门挡住了,等待门打开的过程是最难熬的,朱放决定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