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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第五章(上)

      在盛事太平时,百姓自在平静的生活,无须有人告知怎样生存、怎样过日子,王者亦如此;但在遭遇危急之时,百姓惊慌不安,忐忑不定,这时却需要一个自信的人,一双散发热力的眼睛,将不安与烦躁拧紧击碎,指引明路走出困境,王者更是如此。乱世需要智者。

      而智者需要睡觉。

      朱放醒时已是未时,屋外内侍听见响动忙赶了进来,道:“方大人醒了?皇上吩咐过,方大人梳洗用餐后,再至清阳宫。”

      醒时方有些睡意迷蒙,此时朱放已清醒不少,凝神一看,自己竟仍身在书房,不觉道:“怎么回事?”

      内侍倒是机灵的人,接着道:“昨夜,方大人著简晚了,后来就睡去了。早上皇上吩咐吾等勿扰,待方大人醒了,再伺候用膳。”

      朱放扯下身上披着的锦袍,稍稍端详了一会儿,没见任何腾龙图案,不动声色地将它放下。

      如果一个人二十四小时里都是亢奋的,那么此人一定有问题,因此朱放对自己的不小心睡着,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梳洗后又吃了饭,朱放精神一下好了不少,开始和内侍拉起家常。伺候朱放的倒是个经常跟在拓跋义身边的内侍,名唤阿宝熙,平日里,人都叫他阿宝。

      “阿宝,皇上何时离开?去哪了?”

      “辰时就走了。去开会啊!昨天的会议还没开呢。”

      “皇上看了我写的东西了吗?”

      “看了。都让我整理好了。”

      “皇上还交待过什么没有?”

      “皇上让方大人晚上到平仁殿去。”

      朱放出了御书房,才将方才憋了很久的得意显露出来。昨晚熬夜没白熬,拓跋义对自己忙活的成果还是初步满意的。现在朱放开始臆想今天的军事会议,虽然朱放的脚不能到达那里,朱放的眼睛也不能到达那里,但是,朱放的精神可以到达那里。圆桌会议上,一个侃侃而谈的男人,掷地有声、果断决绝地说着一步又一步的计划,正是那个拓跋义,红日下他修长的身影映在墙上,坚毅挺拔显出王者之风。即使在会议上,朱放的名字不被提及,朱放仍是激动的,如今他已开始在幕后策划一场战役,并且是一场胜利的战役。

      不知不觉中,已走至炎皇子的清阳宫,沿着宫中的碧水池,朱放走得极慢。碧水池本是一汪清澈之水,腊月寒至,这一池清水已化作巨大水晶,在日照下,熠熠闪光。池边行走的朱放极是小心,冰雪之地,稍有不慎,便有滑到的可能,朱放觉得这和仕途还真不是一般的相似。

      “来了?”说话人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稚嫩,可抑扬顿挫的音韵却声声震耳,简单二字,也能说得惊慑人心。

      突然听到这话,朱放向前踏出的左足未免收的有些急促,全身晃动了一下,待收了势,才躬身行礼道:“参见皇子殿下。臣今日来迟,请殿下恕罪。”

      “起来。”拓跋炎摆了摆手,其实他也刚回清阳宫不久,不是那么在意朱放的迟到。

      “今日父皇与众将军已将抗敌之计商妥,此计流血不多,财政支出也不多,方侍讲可知是何计?”
      朱放如果说不知道,那就是在藐视拓跋炎的智商。昨夜朱放被传去御书房一夜未归,别人不知道,拓跋炎不可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认为朱放是过去陪拓跋义睡觉的。昨日会议上,拓跋义一筹莫展,今日却已成竹在胸,其中和朱放有必然的关联。

      “臣昨夜承蒙皇上恩召,故得以知晓一二。吾王乃大智之人,计谋之精妙,非吾所及也。”朱放当然承认知道计谋,只是适当地删去了自己的戏份。不过,有一点他没说谎,确实知一二,非全部,毕竟派谁去的点子,他没出。

      拓跋炎心下一斥:哼!蒙我呢!

      拓跋炎深知自家爹爹的性子,聪明归聪明,但过于光明磊落,这种“奸恶”的点子绝非出自他的脑子,非方闻竺莫属。拓跋炎抱着你爱拍皇帝马屁你就拍的态度,不同朱放计较。

      “侍讲以为此战将领,父皇倾于何人?”

      “臣不敢妄自揣测国事。”

      被拓跋炎横了一眼,朱放觉得脖子确实有些凉飕飕,看出拓跋炎心里有把莫名的火开始窜起来,朱放决定尽快将它扑灭。只见他道:“皇上心向臣不敢说,但臣心中确有一人。不知炎皇子以为何人为将是佳?”

      “长孙浩。”

      长孙浩,时年三十有五,善骑射,十四岁便代父统军,多年来累著军功,今为征南将军。前段日子长孙浩都在南边征战,今日方才归来,虽前些日子的会议未参与,但他对柔然还是相当熟悉的,曾多次与其对战,并常有胜果,拓跋炎对他十分信任。朱放对他也有些了解,谁让长孙浩是爱往南跑的大将军呢,此二人不在沙场撞面都难。只要上面一个令下,他们就遵循进攻、撤退、堵截、迎战的战略,双方都比较满意对方的作战方式,只是好像朱放更聪明些,因而胜利女神常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臣同炎皇子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两人同时想到此人,也是朱放意料之中的事,炎皇子聪慧睿智,在军事上朱放与他很谈得来。

      拓跋炎微微一笑,继续道:“侍讲虽是文臣,却也精于战事,实属难得。待习学后,今夜吾愿与侍讲一同细论战事。”

      朱放一听不好,拓跋炎也打算把他留下。朱放捉摸若是直接说,炎皇子啊,我今天晚上已经有约会了,对象就您的皇帝老爸,地球人也知道,皇帝要比皇子大,这约我必须得去,所以只能对不起您了!

      这自然是实话,但实话不能这样说,这样说,拓跋炎铁定不高兴。拓跋义是领导,拓跋炎同样也是领导,虽然现在拓跋炎是比他老爸矮那么一截。但政治这事是谁都说不准的,天知道以后风水会怎么转,对于朱放来说拓跋炎也不能得罪。于是,朱放道:“今天下之事以柔然一战为先,皇子巧慧习事,臣以为,今日便将此事习之。”

      论战成了今天的学习内容,拓跋炎听了挺高兴,两人在皇子的书房里,细细讨论起抗击柔然的对策。君子以正攻邪,朱放以邪攻邪,攻得还甚有趣味。旁人或有“能避免祸殃否”的疑问,拓跋炎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点合理化建议。话说朱放昨夜不是已经写了长篇大论提交了上去,今天在军事大会上也已经宣布实施了,怎么还同拓跋炎谈?朱放的原版与拓跋义的改编,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在某些关键问题上,朱放需要通过拓跋炎来了解,自己是否和皇帝达成一致。谈话结果令朱放非常满意,拓跋义基本赞同自己的战略,没能表态的几项得到了拓跋炎的赞赏,朱放给出的评价是,这父子俩都相当出色。

      不得不承认,在军事学上,朱放更欣赏年幼的拓跋炎。朱放第一次见到拓跋炎便是在清阳宫内,那天天还下着雪,米兰花般细小的雪花不缓不慢地随风飘下,落在正在院中舞剑的少年身上,少年出剑、旋身、收势间,那白净的菩提花瓣早已化作晶莹露水,为少年缀饰出点点清冷寡情之貌。

      如果说,当今魏王拓跋义是只仁慈的大白兔,那么他应该十分自豪自己生了一匹飒爽的骏马。虽然这匹骏马尚是年幼,但它已经隐约显露出皇者之风,这种气质是天生的,用朱放的话来说,这种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当皇帝的。当时朱放预言,拓跋炎将是一匹千里马、一匹令天地为之变色的战马,他将傲视北方大陆、统领北方大陆。朱放不是个喜欢独乐的人,他把自己的预言与拓跋炎共享,开堂第一节课,没有《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没有《诗经》、《易经》、《尚书》、《礼记》、《春秋》,开篇就论秦王嬴政如何计除六国一统天下。拓跋炎当时很气愤,他怒道,你同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教唆我造反吗?

      没错,朱放是有煽动他的意思。

      拓跋炎这种人是绝对不甘寂寞的,对不公正待遇也是绝对有想法的。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儿子,凭什么拓跋奇将来能继承王位,而他,连个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朱放从这位皇子眼中读出了隐藏很深的野心。有野心不是坏事,在皇宫,有野心的聪明人通常活得更久。目前皇子需要的是胆量、谋士以及绊倒对手机会。胆量需要自备,谋士朱放自荐,机会稍微惨点,要等老天爷给。不过,老天爷这回没让他们等待太久。

      见面第一天,朱放给他的目标有些虚幻——统一北方。这个目标在当时看来是宏大的、遥不可及的,毕竟连皇位都还没着落,更甭说统一了。拓跋炎并未当场表态,但他的心动摇了,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而动摇。多年后,拓跋炎成为一统北方的霸主,傲视五胡,可见拓跋炎最终还是接下了朱放为他度身定制的蓝图。

      记得那那时拓跋炎表情冷然,不见喜怒,对跪在面前的朱放道:“侍讲今后末同他人提起此事。”

      而朱放答:“臣明白。”不同别人提,只与你讲。

      拓跋炎一言不发,最后说:“侍讲,那就开始上课吧。”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开始装模作样地学习。

      插完一段朱放与炎皇子的第一次邂逅,重归原话。

      二人说得甚是投机,天却渐渐暗了下来,就在朱放说完最有一个总结词时,门外有人提声道:“皇上有旨,传侍讲方闻竺进谏。”

      朱放心中长出口气,真是暗幸,只是不好在表面显露出来,他向拓跋炎略表歉意。拓跋炎则微微点头,道:“去吧。”

      告退后,朱放随着内侍来到平仁殿,进了屋子感觉很暖和,里面暖炉已经升起了火。房里的暖炉很讲究,银质的,炉脚和炉盖都雕刻有腾龙,圆形炉身上则是一朵朵镂空的松竹梅兰图案,从里面散出阵阵暖意,让从外面进来的朱放感到十分舒服。

      拓跋义坐在向南的位置上,正俯身研究一张图,同昨夜一样案上点了一支蜡烛。火烧得很旺,透过光亮朱放瞧见了屋内默不作声的另外二人。

      一个位左侧,此人三十开外,形貌魁伟,眉浓发密,鼻直而挺,双目炯炯,从其衣着与端坐的姿态看,定是位将领。
      另一个位右侧,身形瘦颀,着黑色紫边素衣,头顶风帽遮去大半张面容,帽下稍露出的肌肤却是白皙胜雪,加之粉唇淡淡,朱放猜想可能是个漂亮男人,但无法辨知其身份。

      朱放拜了拓跋义后被赐坐于右侧,也就是那个漂亮男人的旁边。朱放坐下后,很快受到对面疑似将领的男人的打量,只见他毫不客气地将朱放从头看到脚。不过很显然,他对面相没有研究,并且对朱放没太大兴趣,很快又将目光重新挪回拓跋义那边。

      正当将领男人转移目光时,朱放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取下了风帽开始注视朱放,与对面的男人不同,他对朱放十分感兴趣,看了又看,细细捉摸。朱放方才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这确实是个貌胜女子的绝色男人。都说好看的男人要有一双神秘惑人的眼睛。这男人目光如水,在烛光轻轻照耀下,眼中映着雾气,时而柔婉飘荡,冷暖不定。如果朱放从未在同事曹美人将军那边受过应付美男的培训,那么此刻他面对眼前的漂亮男人一定会表示惊讶或是不自觉的表露出对他美貌的赞叹。但是这对一个有抱负的男人而言未必是赞美,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朱放在与美男交往上一直注意两个要点:第一点就是千万别把他的美貌当回事;第二点就是别忘了第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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