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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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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下)
朱放礼貌地向他小行一礼,他的落落大方,让身边的男人更是起了好感,微笑点头回礼。这一笑,顿时将他脸上唯一一丝霜花都去了,刹那之间令人觉得金光璀璨,屋中珠光宝气全都失了颜色,对面的男人惊讶得张开了嘴,而被光耀包围的朱放也险些招架不住。
这时,拓跋义说话了:“今命尔等前来,旨在议击柔然。今朝臣内外欲行,又得侍讲谏朕北征之计。朕欲遣长孙将军为将,纳索之事交予尉迟侍中。此事紧要,勿失之。”
现在朱放算是弄明白了,他们一个是正二品征南将军长孙浩,一个是正三品门下侍中尉迟涵。门下省原是皇帝的侍从机构,但在魏时权力逐步扩大,已经成为中央权力机构的重心之一。拓跋义将纳索的事交给尉迟涵,可以看出,此时的尉迟涵恐怕还兼任魏国国家安全局工作。
长孙浩与尉迟涵接旨后,再次坐定。
“议击柔然之事,当与方侍讲共商,三人合力,举兵征之,必将摧殄。”拓跋义的发言就到这里,他退居后殿稍作休息。接下去,就是长孙浩、尉迟涵和朱放的事了。
三人围坐案旁,简单将计划交流了一遍,其实之前长孙浩与尉迟涵对这事情都有些了解,因此很快就能把事情解决。朱放与尉迟涵说得很热络,而长孙浩只是在一旁听着,有些落落寡合。朱放看出,长孙浩对尉迟涵十分戒备,由于长孙浩的官位比尉迟涵高,他们二人的任何问题都要象征性的询问长孙浩,对于尉迟涵问出的“好吗?”“你说怎么样?”之类的问题,长孙浩总是回答得小心翼翼。而对朱放提出的征询意见,长孙浩倒是回得十分坦荡。莫非曾经吃过尉迟涵的亏?因为此事和打击柔然无关,朱放也就不动声色的装作没发现。
“长孙将军此去征柔然,栉风沐雪,卫国杀敌,实是辛苦。”商谈完计划,尉迟涵不忘恭维一句。
“本将承蒙吾王错爱,委以重任,尽忠守职乃吾本分。吾本武者,风雪何惧,此常事也。”长孙浩继续说道,“倒是尉迟侍中,既忙于政务,又要做幕后工作,真是不容易啊!”
“君尔……”尉迟涵秋波似水,一脸我为你狂的痴情装得还真逼真,“可知,吾愿为君奋而不懈。”说完,尉迟涵低头不住地喃喃自语:“昔时你我一竿竹马,却不可忘矣……今君得之千金之青睐,奈何已弃吾于不顾……”
长孙浩被说得很尴尬,而朱放则很想笑。这场面朱放太熟悉了,不就是他和曹大美人间相互熟悉后,经常上演的对手戏么,只是角色转换了下,通常都是曹美人被他说得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如同现在的长孙浩。
朱放佯装诧异地看着二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长孙浩身上,发出感言,语气颇为赞叹。长孙将军,真是强者之中的强者啊!西汉才子司马相如仅能让才女卓文君对其死心塌地,你却能令一个身为侍中的男人对你掏心挖肺,你的能力远远超出司马相如啊!
尉迟涵点头道:“侍讲知将军也。”
“吾与将军仅一面之缘,不如侍中知之甚也。”朱放很谦虚。虽然他和长孙浩仗打了不止一次,面倒是第一次见,不想还挺惹人喜爱的。
尉迟涵与朱放相视一笑。
长孙浩心说,你们俩还没完了?想打架是不是?
见长孙浩面有不善,尉迟涵正了态度,说道:“今天就到这儿,我去向皇上汇报一下。”
尉迟涵上拓跋义那边汇报工作的当口,朱放则在心中打着算盘。今天在平仁殿中遇到的二人,绝对是值得巴结的对象。一个掌军事,一个玩政治。长孙浩在朱放看来就像他熟悉的刘易,生性耿直,虽看起来有些不易亲近,其实为人和善,这种人容易交朋友。相对,尉迟涵就比较难对付,他是政治界的中心人物之一,本身执有大权,加上又是搞特务工作的,远比表面看起来可怕得多,实际上很难接近。别看他现在对朱放笑嘻嘻,一旦皇上说杀,他立刻能神不知鬼不觉找个人让朱放永远睡觉。这些事情,朱放看得太多了。
朱放尚未想完,尉迟涵却已回到前殿。尉迟涵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自己则和长孙浩走出殿外。
被留在平仁殿中的朱放一时无事可做,开始留意起殿内的摆设。平仁殿是位于前朝三大殿的最后一殿,用于休息与办理政务,虽不如御殿听政的安仁殿气势宏大,却也透出肃穆大气之感。
龙座两旁是挂着黑底金字的楹联,上书:
形御九龙心在忠义而理平天下
情归万民胸怀孝廉以德治太平
横批:意诚至诚
从楹联中不难看出,拓跋义是个已经被高度汉化的鲜卑皇帝,并且在治国上尊崇儒家的仁政思想。但是在对外政策上,拓跋义却出乎意料的强硬,采取法家一断于法的主张,实行暴力统治。
“今柔然屡来犯塞,朕欲大破之,令其永不来犯,计将安出?”果然,拓跋义出面后最关心的还是这对外问题。
“柔然不识天命,屡来偷窃,惊动边民,实之大恶。却其大势在北,精兵良将甚多,非一战可决胜定之。臣以为,以陛下神策,观时而动,上策也。”柔然在漠北已经是个成型的势力集团,拓跋义想一战就将它完全摆平,在朱放看来那是不可能的任务,最后朱放直接向拓跋义提出:“皇上,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从后来史书记载的魏与柔然长达近一个世纪的征战看,当时朱放的理论是完全正确的。拓跋义虽然觉得很遗憾,但毕竟也认清了这个事实。他在偌大的宫殿里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转身道:“侍讲今所言,皆军国大事,自今常宿三德殿内,磬书论战,至著论毕。”
你说什么?!要不是朱放口收得快,恐怕就要破口而出。拓跋义竟让他在三德殿这种地方写论持久战,没写完之前就别出去,这等违法乱纪有违伦常的事仁帝居然也做得出,太对不起那对楹联了!命令朱放写论持久战,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住在三德殿里写,这事就绝对大条了。
这里不得不稍稍介绍一下魏拓跋义的皇宫,简单说皇宫以宏门为界,分为南前朝和北内廷。宏门南为前朝,对外开放,主要建筑从南至北是安仁殿、和仁殿、平仁殿,东西各有高墙与宫门形成隔离带,合称前朝三大殿,一墙之隔的三大殿东为太子的东勤宫与其它从属宫,三大殿西为大臣开会使用的华垣宫及其他从属宫。宏门北则是内廷,俗称后宫,从南至北主要大建筑是皇帝寝宫天煜宫、永吉宫、皇后寝宫合明宫,东西两侧高墙耸立,东有日门西有月门,并称内廷三大宫。以永吉宫为中轴,东西各有六座小宫,即妃子们的寝宫,其间亦各有道道高墙阻隔。东六宫南面靠近宏门为安置历代先黄牌位的奉先殿与其它从属宫,西六宫南面靠近宏门则是三德殿与其它从属宫,三德殿为皇帝在后宫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有时也会召见个别属臣同商国事。
怎么?看得头晕了?明清两朝紫禁城那才叫头晕,一天你都走不下来,这已经是简单得不能再简的仿紫禁城版微型宫殿,告诉你,还不带买地图的。
三德殿属后宫范畴,紧邻皇帝寝宫天煜宫,别以为朱放在里面著书就能整天和皇帝的妃子们为伴,那是做梦!在一道道高墙一道道宫门下,朱放就像一个被幽禁的怨妇,之后的日子里他将一边写着书一边等着拓跋义的临幸,在没有女人又没有男人的情况下,拓跋义这个唯一的男人对朱放来说简直比大熊猫还要珍贵。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朱放这个假想有些失误,但那段日子他确实过得很不踏实。
所谓穷不和富斗,民不和官斗,臣自然也不要和帝斗,朱放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勇敢地接下了任务。就在朱放想着怎样安顿刚刚招养的士人与如何向皇子拓跋炎解释时,拓跋义又开口了:“炎皇子那边我会安排,其他你回去准备下,明天起到三德殿上班。”
虽然留给朱放的时间不多,但他安排得很快。第二天一早朱放赶到三德殿,内侍阿宝已站在门口,见到他便笑呵呵迎了上去,将他手中的物品提了,阿宝把他送进三德殿内。
三德殿不大,仅是太子东勤宫的一半,里面的布置比较局促,但饰物却都十分精巧,由于面积小,反而让朱放觉得安适可亲。阿宝带朱放转进后殿看了睡觉的地方,床上上了帐子,铺了厚厚的棉褥。
“这边是后寝殿,东西稍间本都是皇上用的,今儿皇上吩咐西稍间就留给方大人就寝。东西偏房还各有五间耳间,原来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用的,现在侍讲大人到了三德殿,她们就不再来这儿了。”阿宝边说,边没声没响地将朱放的东西一件件摆放归位。
朱放没进内廷前,从来不知道里面有那么多小间,小间错落有致。有些犹豫地在房中走了一圈,走出西稍间时,不经意间望见东稍间一联:
正心修身,致知诚意道问学
朱放又看西稍间,却无楹联,他没有作声,跟着阿宝回到前殿。
此时朱放才注意到,三德殿中左侧被屏风隔出一个小间,估计就是自己办公的地方。这小格子间也就三、四平米大,里面放个朱放勉强放得下。虽然与朱放过去的大将军府完全不能比,但朱放很能自我安慰。别看地方小,好歹是位于国家单位的上层楼面,一个小格子间远胜山区一个县。再说,大又怎样,再大也写不进朱放的房产证。
朱放坐入拓跋义为自己准备的格子间,他轻轻蘸墨,神色十分平静,默然提笔书简一联:
进德养性,格物忠信事明君
佛说:修行是点滴的工夫。修行要有耐性,要能甘于淡泊,乐于寂寞。朱放将现在的状况比作修行,不劳心志,怎能集大成业。就在这样的不经意间,一联楹联拉开了朱放在后宫生活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