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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间与反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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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信退兵之后,几番被车阵袭击,被迫开展野战,烦不胜烦。终于借着一次抓获俘虏的机会,他从俘虏身上套取了苏琅阵营的一些消息,尤其是主帅身边的谋士和将领之间的复杂关系。
皇甫信暗中寻思,不如行使离间计,挑拨苏琅阵营的内部关系。
便故意责打手下将士,令人前往敌阵诈降。
于时傅越三人在大帐议论军情,闻之敌将来降,皆出乎意料。
苏琅环视二人,“此番莫非……”
傅越和陆辛异口同声,“诈降?”
话出口,他们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苏琅对他们的默契感到一丝惊讶。
陆辛咳了一声,“大战之初,皇甫信尚处优势,虽然屡次失败,但恐怕还没达到让将领投敌背叛的程度。”
“那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琅陷入思索。
傅越看了一眼帐外,倏地笑了笑,“此事说来怪异,倒也未必是假。”便扬手吩咐传信人,“叫他进来,容我细细盘问。”
二人不解其意。
传信人顿了顿,见苏琅点头,便将降将唐松带进帐内。
傅越问他,“你在皇甫信帐下呆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过来投降?”
唐松骤然听声音从右边传来,一瞬间有些迷茫。抬起头来,却看到主帅的位置上坐着个眼神清澈的白面郎,左手边是阵前交手过的猛将陆辛。
视线向右,却是个陌生的锦衣书生样人物。
自行军以来,傅越却爱穿些墨绿偏灰色的袍子。那一抹翠涛色,与陆辛亮眼的群青蓝相对,比之在蜀都,多了几分低调和退避。
即便如此,其端正姿态也掩不住卓越气质。
唯独让唐松不解的是,主帅在座,此人怎么敢率先开口?
见傅越目光凌厉,他顿时开口,“主帅皇甫信,刚愎自用,屡次不胜,就把气撒到我们身上,动辄咒骂责打。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听闻汉中郡王起义兵,匡扶王室,仁待士卒,我才大胆真心来投,还望接纳。”
傅越又问,“皇甫信在军中干什么?”
唐松停顿片刻,说道,“他正在训练骑兵,准备继续进攻。”
“可曾索得破阵之策?”傅越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任谁听了这话,都觉得傅越是为自己主持的八阵法而自矜。
唐松当然不例外,面容谄媚道,“皇甫信智力不过尔尔,怎能破得了神阵?他所恃的不过是勇力罢了!”
傅越唇角微勾,扬起下巴,显出自得的神色。
陆辛在对面看着,感到一丝怪异。
果然,傅越开口,“我看你倒是真心投诚的。”
苏琅露出“嗯?”的表情。
陆辛蹙起眉头,“傅司马,怎能如此便下定论?”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傅越的眼睛,后者眉毛平舒,脸上挂着不甚真切的笑容。
此时此刻,仿佛旧日某个情景倒置,有种风水轮流转之感。
陆辛忽有所觉,直起身子,不可思议地指着傅越,“傅司马,你没必要吧?就因为我在郡王面前怀疑此人诈降,你就要与我意见相左?”
傅越随手拿蒲扇掩面,眼光扫了一眼苏琅,“陆将军说的什么话?我全是为郡王着想,怎么就是执意与你作对了?敌军势大,然而主帅不能统御军队,其将领前来投奔,正是壮大我方力量的好机会!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助力,岂不是有益于我军的大好事?我看是陆将军太过多疑,就因为怀疑我居心不良,连带着也怀疑投奔郡王的人,这不是成心坏了郡王的大事吗?”
苏琅瞪大眼睛,耳朵直愣愣地竖了起来。
什么什么?
你们两个怎么突然唇枪舌剑起来了?
不过盛气凌人的两位也好帅!
偏偏傅越还扭过头来,和煦一笑,“对吧,郡王殿下?”
苏琅不得不承认自己耳根子是很软的。
他刚想嗯下来,陆辛却登地起身,双掌砸在帅案上,“殿下,怎可听信此人谗言!”
苏琅心脏一抖。
“啊、我,我……”
不是你们到底闹哪样?
苏琅无奈地抬头,忽然发现陆辛眼角和眉毛动来动去,在他正经的脸上着实显得生硬而滑稽。而当对方转头看向台阶下时,气势便又恼怒起来。
苏琅悟了。
他俩是在暗示我什么?
阿年的目光方才指的应该是长凌。
我该采纳长凌的说法吗?
“陆将军,怎能如此诬陷我?”傅越也从位置上起身,一屁股坐在他身侧,右手柔软而不容置疑地搭在他的肩上,俯身轻语道,“郡王殿下,总不能陆将军欺负我,你就帮着他吧。”
“依长凌看,此人……该留?”
陆辛横眉急道,“不该留!留之后患无穷!”
傅越扬眼,“郡王问的是我。”
陆辛语噎。
傅越看了一眼跪在阶下不明所以的唐松,笑了笑,“郡王,此人来降,就算不成助力,又有什么损失?我看还是留下他。”
“留下他?”苏琅再次确认。
傅越点头。
陆辛捏紧了拳头。
“好!”苏琅拍案道,“来人,带唐将军下去休息!”
唐松大喜过望。
“谢郡王!”
陆辛“愤然”离帐。
苏琅伸手欲挽留,被傅越轻轻止住。待唐松走后,傅越才偏头耳语。
苏琅的目光从急切变成怀疑,后来慢慢趋于平静。
傅越出了帐,就看到陆辛在树桩子前练枪,那力度几乎要把空气戳一个窟窿。
他走近几步,陆辛便霍地回身,银枪的风声恰恰擦过他的肩头。
“你要去吗?”陆辛用口型说道。
傅越握住枪杆,迈近两步,低声道,“我先试试他。”
说罢,他拨开枪杆。
陆辛冷然转身,跃马而去。
傅越进入了唐松所在的军帐。
唐松见他进来,连忙相迎,“原来您就是指挥神阵的傅先生!末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回想起来,苏琅帐下两人不合的传闻,果然是真的!而且看方才的架势,傅越在苏琅面前的话语权,甚至高于那位难缠的陆辛!
也就是说,此次挑拨离间的行动,应当从傅越身上下手!
傅越随意地摆手,“小事小事。我也不过是凭这八阵法,才侥幸忝列郡王帐下,做一个出主意的人罢了。”其神色举止,却不如言语般谦恭,毫不退让地坐到了唐松让出来的位置上。
“唐松,你可知我为什么在郡王面前保你?”
唐松面色一肃,摇首道,“末将实不知。”
傅越勾了勾手,待唐松伸过头来,凑在他耳边说,“你今天见识到陆辛那副不饶人的样子了?”
唐松迟疑道,“陆将军似乎并不信任我。”
“他可不单纯是不信任你。”傅越呵呵一笑,“他还怕你。我在郡王面前立下功劳,日益得宠,他心里不平。只是众将领都是他的手下人,站在他那边,他才有恃无恐。如今你若是站在我这边,岂不成了我的助力,你说他会不会担心?”
唐松连连点头,“自然担心!”只是他忧虑道,“如今我初来乍到,陆将军就忌惮我、怀疑我,我该如何是好?”
傅越假意安抚道,“不必担心,陆辛不信你,可是我认为你是真诚的。郡王面前,我能为你说话。不过,你知道……”
唐松当即道,“我当唯傅先生马首是瞻!”
傅越满意一笑,“以后你得帮着我办事,我跟你说什么话,你都不能透露给别人,尤其是陆辛。我要你监视陆辛,你就得把他的一举一动给我报来。你能明白吗?”
这当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假以时日,莫说挑拨二人关系,甚至连敌军机密都有可能窃得!
唐松喜道,“末将自然明白!傅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当夜,傅越留在主帐中,特意让他屏开陆辛,好跟苏琅单独相处。
案上只点了一道油灯,火光摇曳,照得二人脸上光影变换。
“长凌,白天在降将面前,你们在玩儿什么花样?”
苏琅托着下巴,由着傅越凑过脑袋,余光却仍瞟着帐外若隐若现的身影。
阿年仍守在外面。
傅越低眸一笑,“唐松来时,我和陆将军不是已经说了,他很有可能是诈降吗?”
苏琅瞥了他一眼,故作不悦,“那你还劝我收了他?”
傅越拍了拍对方平放在案面的手,肩膀不动声色地贴近了几寸。
他的发丝微微垂下,吸引了郡王片刻的凝眸。
这样近的距离,让人很难控制自然的身体反应,苏琅的动作僵硬了一瞬,随后放松下来,只是呼吸仍然不太稳定。
傅越低低道,“我是故意留下破绽,想让唐松看出我们军营内部不和。”
“有什么好处呢?”
苏琅只是缓缓地、不经大脑地问出来。
分心去做两件事,对他而言还是有些困难。
“棋从断处生。”傅越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轻一划,好似隔开了一道鸿沟,“唐松来意不明,我们就制造矛盾,一来放松他的警惕,二来也可以观察他下一步动静。如今唐松已经知道,郡王在陆将军与我之间,更偏心我……”
苏琅按住傅越的手,“更偏心你?”
帐外的人似是身形一颤。
夜风在帐面留下细小的波纹,苏琅想,阿年会冷吗?
这分明是春夏的暖风。
帐内有一种闷闷沉沉的感觉。
苏琅转目,傅越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彩。
“对,更偏心我。”
傅越倏地低头一笑,“只要郡王偶尔在唐松面前表现出这样的迹象,坚持很少一段的时间,我就能够利用他,达到我们的目的。”
他已不奢望郡王连心都给自己了。
爱慕郡王时,哪怕贪恋一瞬的多情,似乎也够了。
郡王已经给他莫大的信任和关爱。
“这是你们……都说好的吗?”苏琅轻轻问。
傅越点头。
苏琅便握住他的手。
那一瞬肌肤的颤动绝非错觉。
傅越咬了咬牙,勉然不让自己露出异状。
“我信你们。”苏琅俯身,“还要我怎么做,傅郎也都细细告诉我吧。”
陆辛背身在帐外守了许久,只能感受到灯火的昏光幢幢,隔帐的私语寂静。
他心里稍有苦涩。
时至今日,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其实怨不得谁。
傅长凌毕竟是好的。
他能为殿下出谋划策,也能陪殿下温言软语。
在大义面前,陆辛和傅长凌始终在一条线上。
是以陆辛在爱重殿下的同时,也敬重这位堂堂正正的君子。
只是心意总是难平。
他的手摸上了腰间的剑,思量片刻,默默地放了下来。
直到帐内火光熄灭,他才迎着夜风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帐中。
这一切都被暗中监视的唐松看在眼里。
过了几天,傅越指挥练阵时,特地带上了唐松。
兵阵的排布由小及大,其势甚威。鼓声振时,万军齐动,唐松也不禁为之震撼。
唐松感叹道,“本以为铁骑天下无敌,没想到先生的车步联合也如此有威势!难怪皇甫信当日败给了先生!”
“哪里哪里。”傅越拱手,“我的阵法虽然能够抵御骑兵一时,然而也有可破之道,全亏皇甫信见识短浅,未能察觉!”
“哦?”
唐松欲问。
傅越才觉失言,摆手不语。
令唐松更为在意,认为其中必然藏有玄机。
傅越却不再提起这件事,只是不断带他阅兵,同时问他许多皇甫信的弱点。
唐松自然含糊其辞。
傅越知道他的话真假参半,并不十分热衷于追问,只是表现得对阵法信赖之极的样子。
唐松自己问不出什么,便只好专心致志地观看兵阵,企图找到薄弱之处。
殊不知傅越特意在阵法里留了一处破绽,只等他发现。
唐松观察半天无果,便寻思从阵中兵将入手,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信息。
打探期间,唐松在草堆后面,忽然听得傅越一声呵斥,“你们干什么吃的!”
唐松吓了一跳,悄悄探出头来,却发现傅越立马噤了声,很是警惕地四处环视。唐松便缩了缩头,把身体藏在草堆后面,从隐蔽的位置慢慢靠近傅越说话的地方。
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粮仓”“失职”“速速运来”,唐松估摸着粮仓出了问题,正欲细听,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了。
唐松暗暗记下和傅越说话的人,后来打探,原来是营中的粮官。
他便找机会结好粮官,以粮草不精、马匹瘦弱为由,旁敲侧击,询问粮草之事。
粮官只不断叹气道,莫说你的粮草,军中都出了问题。
唐松深问下去,粮官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西面的粮仓不是由王胜管着么,这小子三天两头酗酒,这次运粮又延误了!傅司马前日派人催他,如今也没得信儿,还说要上报郡王,找人换了他呢。”
“依我看是该换了。只是那地方到底多远,多久才能运过来啊?”
粮官不说地名,只说一般要两天。
唐松心中有了估算。
只是时机难寻,事不宜迟。
唐松加紧写信,希望皇甫松向西侦查粮仓位置,准备随时投递出去。
然而行之所及,总有被人目光锁住之感。唐松偶然回头,便发现陆辛在不远处紧紧盯着他。
竟忘了这茬!
唐松想起来时的意图,对陆辛略一赔笑,转身思量,得出一计。
当日他便趁傅越独自一人时,悄悄进帐,说有要事禀报。
傅越正在推演阵谱,闻言漫不经心地抬眼,“何事?”
唐松悄悄上前,余光瞥到了案上的阵图,下一秒就被竹扇遮蔽了视线。
傅越似笑非笑,“有话何不快讲?”
唐松收回目光,连忙单膝跪下,焦急道:“大事不好!我在陆将军床下发现了他捏造你通敌的证据!”
傅越眼神一凛,“拿来我看!”
唐松双手递上。
却是一封通敌信件,还有印着敌营标志的信物和一些金银。
傅越愤怒地将其掷在地上,登时直身骂道,“陆辛,你怎么敢!”
唐松连忙安抚,“傅先生小声说话,莫叫他发现。”
傅越横眉冷眼,“他都要置我于死地了,我还怕他发现?”
“先生自然不怕与陆辛当面对质,”唐松压低声音,“可是就不想扳回一局?”
傅越的神色冷静下来。
他上下打量唐松一眼,倏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那笑容似有几分讥讽,让人参不透他的意图。
傅越说,“唐将军,好心思啊。”
唐松背后渗出冷汗。
却看到傅越收回冷笑,目光朝地上一瞥。
他登时意会,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物”。
傅越说,“既然陆辛有心害我,我也不妨以牙还牙,用这些证物反将他一军,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唐松谄笑着点头,“正是、正是。”
“你倒是我的一条……好狗。”
他的声音渐轻,夹杂着几分轻蔑。
傅越轻飘飘地抽出那张信件,改换笔迹和言辞重新写了一遍,装上了新的信封。随后,放到那堆证物里。
“我去买通换班的守卫,引开陆辛,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唐松心中一喜,忙答道:“当然、当然。”
到了傍晚,傅越到陆辛帐外叫他,只说为先前的事道歉。陆辛不明就里,从帐中出来,傅越状似无意地看了门口守卫两眼,便拉住陆辛的胳膊,笑着将其带到远处去。
这期间唐松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心里万分紧张,眼睛一瞬也不敢移开。
直到傅越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才悄悄点头,趁守卫换班之际,拿出傅越交代的说辞,进了帐。
他迅速找到可以藏放东西的位置,将金银和信物塞进去,随后将信件夹在案上的书中,便装作无事地出了帐。
那边陆辛随傅越走到一处偏僻的树下,站定片刻,不由问,“你找我来,要说什么?”
“说说……”傅越眼睛关注着陆辛帐中的动静,一边说道,“如何击退朝廷的援军。”
“长凌有何指教?”
自荆州出逃后,陆辛私下里总是叫得如此亲密,让傅越心里没来由得生出怪异感。
只是想到如今大敌当前,两人本该收起争心,一致对外,陆辛此刻更改称呼,应该是对自己的提醒和示好,也便不曾反驳。
“皇甫信兵马集中,当合而分之。如今他用间,我们便用反间,让唐松传出假消息,将皇甫信引诱过来。”
傅越换了个身位,左右巡视了一眼。
陆辛问他,“我该做什么?”
傅越高兴于对方很快领会自己的意思,又不禁觉得十分微妙。
“只要将军……”傅越拽过陆辛的领子,附耳微语,“受些委屈。”
陆辛还未明白话中深意。
傅越的视线已触及唐松的身影。见到对方打了个手势,傅越登时变脸,将陆辛一把推开。
“陆将军,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到郡王面前对峙!”
陆辛:?
“傅……越,我何罪之有?”
陆辛有武力在身,表现得并不畏惧,只是二人的争吵声惊动了邻近的帐篷,里面的人纷纷探出头来。
巡夜的士兵见状,挨个地把人塞回去,准备过来问什么情况。
二人却站在了灯笼光下。
“这……”巡夜人愣在原地,“傅司马、陆将军,您二位出了什么事?”
“没你的事。”傅越冷冷道,“我们要去见郡王!”
“见就见!”陆辛硬气道,“我却不信你能编出什么话来迷惑殿下!”
苏琅在帐中也被惊动。
二人的争论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醒耳。
“何事喧哗?”
苏琅连忙出帐,看到二人,无奈斥道,“你们两个,快给我进来!”
傅越扬高下巴,掸衣而入,陆辛亦面色不善,跟在其后。
唐松在外面仔细观察动静。
苏琅进了帐,才收起肃容,转过身来,“这又是哪一出?”
傅越从袖中摸出信件,递给苏琅。
苏琅看着信封上“皇甫将军收”五个字,目光逐渐怀疑不解。
他抬起眼皮,等待傅越解释。
傅越拆开信件,留下翻阅的痕迹,说道,“这是陆将军的通敌信,他的帐中还藏着皇甫信寄来的劝降信和珠宝信物。”
陆辛忽地睁大眼睛,“长凌,这……”
“当然,都是假的。”
傅越似笑非笑地看了陆辛一眼,引得对方也抬起嘴角。
再看信件时,只觉得滑稽好笑。
“看来长凌是打算‘栽赃陷害’阿年了。”
苏琅摊摊手,“你们两个这一闹,可差点犯了军中的忌讳!”
夜里不得吵闹。
傅越歉然一笑,“傅越知错,请容我将功赎罪。郡王,如今你也该……偏向我了吧。”
他说着只有两人才知道的密语。
苏琅无奈背手,看了看二人,垂头笑道,“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唐松左右踱步,在帐外等了许久,才听到二人疾速出门的脚步声。
苏琅低声喝道,“来人!”
守卫上前道,“在!”
“去陆辛帐中搜查!”
守卫迟疑片刻,带着人跟在苏琅身后。
从唐松的视角,能看到傅越得意的笑容,还有陆辛一脸的不忿。
他暗暗地想,傅越不愧是苏琅身边的红人。
也枉费陆辛跟了苏琅那么久。
世上只闻新人笑,何曾见得旧人冤。
小兵果然在陆辛帐中翻出了通敌的信物。
陆辛百口莫辩,只能一膝跪地,请求苏琅明察。
偏偏傅越在苏琅耳边拱火,说什么“铁证如山”“证据确凿”。
唐松怕他们问有谁进帐时,换班的守卫供出自己。好在傅越收买人心确实到位,竟无一人承认有陆辛之外的人进入营帐。
陆辛的眼里盈着破碎的受伤。
唐松暗暗地想,此人虽然作战勇猛,在性格上却实在呆讷古板,连狡辩求饶都不会。虽说这是许多武将的通病,但也实在可惜。
他思量间,闻知此事赶来的几位将领都开始为陆辛求情。
甚至有人开始指责傅越。
苏琅本来还踌躇不忍,听了这话,反而又生气起来。
傅越好不无辜地说,“郡王殿下,难道连我都要怀疑了吗?”
苏琅知道间谍在附近,自己要做足样子,便当着众将的面哄傅越道,“怎么会呢?傅郎不必理会这些话。让我瞧瞧,方才争执间,你可有受伤?”
傅越何曾受过如此温言软语,一时竟呆在原地。
他若当真如此爱我该多好?
可是他转念便收拾状态,继续煽风点火。
陆辛执着坚定地望着苏琅,似乎期待他能够回心转意。此般情状,令众将都露出不忍之色,言语间避开傅越,仍为陆辛求情。
苏琅这才松口,只说“死罪可免”,但需“关押起来”,等大破敌军、生擒皇甫信后,再细细审问。
于是陆辛便被当着众人的面,被捆住双手,带离大帐。
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仿佛心如死灰。
唐松舒了一口气,心里涌上几分说不清的感受。
不过到此,他挑拨傅陆二人关系、扰乱军心的目的已经达成。
接下来就要窃听屯粮位置、破解阵法弱点,向己方军马秘密传递消息了!
陆辛消失后,他的一切行动都异常顺利。
往来的书信无人拦截,他迅速传信给外面,告知自己探听粮仓所在。又趁傅越不备,在其故纸堆中翻出八阵法的图纸,上面针对阵法弱点写了几种解决方案,被傅越一一批驳。
唐松心中一喜,趁军中守卫不备,便携带图纸逃出主营,直奔北面。
皇甫信派出的搜查兵果然根据线索找到粮仓位置,并发现守卫极其薄弱。他大喜过望,命人速速组织军马,去偷袭粮仓。
夜间西面火起,几个时辰后,西边派人回报,说粮仓已被占领,敌军主营派兵攻打,我军正在抵抗,请求主帅派兵支援。
皇甫信拍案,“速速随我前去增援!”
皇甫信带兵星夜赶往屯粮所,凌晨遇到苏琅拦在路上的兵马。
傅越早已依照八阵图布下阵法。
皇甫信见之不由大笑。
其阵法回环之间,果然有一生门!
皇甫信带兵突入,直直闯入阵中,一路杀得兵马退散。
后军随之而上,准备乘胜追击。
破阵似乎就在眼前。
傅越却微微一笑,挥动蓝旗,生门顿时闭合。
紫旗升起的瞬间,两翼的车兵向前部包围,将皇甫信的大军拦在八阵之外。
皇甫信大惊。
“快快回军,快快回军!”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已重新被包围在兵阵中央,不得不招架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直到所部队伍在阵中溃散灭亡,他才找到一丝空隙,勉强突围,而后军早已在混乱中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皇甫信溃逃之后,阵内的骑兵步兵便冲了上去,一路缓慢地追击。
皇甫信心知中了计,阵法的缺陷是假;苏琅的军马能在这里埋伏,说明占领粮仓也是假,他派出的军队早已沦陷!
如今只有速速回军,保住营寨,再作良图!
他的算盘并没有打响,因为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被“关押”的陆辛。
假粮仓正是诱使皇甫信离开大营的线索。
皇甫信前往粮仓支援时,陆辛已然率兵拦截其后,坐等皇甫信兵马回营,与苏琅所部兵马形成夹击之势。
皇甫信目瞠欲裂,心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
“傅越、陆辛!”
他的长戟似乎被灌注了千斤之力,直直地向陆辛刺去。
那样的力度,甚至连陆辛也差点招架不住。
他勉然接下一招,抱着不能放跑对方的信念,与之缠斗起来。
锣鼓声响彻了天地。
正当双方的兵械僵持在一起,两人咬牙拼斗不过咫尺的距离,只差一点就要分出胜负之际——
一阵蹄声过,苏琅的寒剑自下一挑,将二人彻底分开。
下一刻,长剑砍断了戟首下端的白木。
苏琅手背的青筋暴现,仿佛沙漠中游走的蝰蛇。
皇甫信震撼之间,只见血光洒空,视线骤然落地。
苏琅的白面染血,慑住了在场的敌兵,甚至迎面赶来的己方将领。
胜败只在一瞬之间。
权名率部队迅速攻往皇甫信大营,克敌只在一日之间。
皇甫信的印信被挂在箭支上,被一举射到了荆州城头的柱子之上。
他的人头则被轻易地甩在城下。
荆州此刻粮食已绝,守城兵将心生惧怕,联合起来将苟平拿下,捆绑起来送给苏琅。
荆州城门彻底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