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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平州都州 ...
傅越在纸上排兵布阵的时候,开始考虑如何将新收编的人马安置其中,本欲大刀阔斧,想到陆辛的话,便把草图扔在一边,渐进式地将人马分成了三种阵型:原有的防守为主的车步骑八阵、行军推进式的五军阵、冲击式的锥形阵。
听闻苏玫军队击退淮南兵马后,苏琅决定进军襄州。他将权名留下,自己则率其余众将向北,率先攻打第一个重要地点:平州。[1]
平州刺史早有准备,闻知军队动向便整顿人马,前去对阵。
在他眼里,荆州失守纯粹因为敌军势大,如今十几万军马已去三分之二,自己只需善用兵法,就有机会击退益州军,取得功绩!
此时傅越还在尝试自己新练的兵阵,陆辛率前军冲锋,四位将领于两翼掩护,自己则随郡王于中军指挥。
敌人来势汹汹,前部多加挑衅,中军张列旗帜,随风摇舞。陆辛率军与之交战片刻,敌人前部败退而走。
陆辛看着对方寥寥人马,心生疑虑,却听得背后锣声一变,人马惊扰,敌人的部队已自左翼杀出。
傅越执旗的手陡然一紧,发现敌人的突破口恰是两翼降兵填位、防守薄弱的地方,不由暗骂了一声。但他很快判断出目前的局势,一边指挥左翼迅速投入对敌作战,一边调整全军方向,将右翼向前军方向推进,防范侧面的夹击,陆辛则率部抄袭敌军主力,使其两面难安。
奈何左翼士卒慌乱之间,竟豁开一个口子,敌军驱驰而入,直奔中心。
苏琅将傅越拦在身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率兵迎击。
傅越呼吸之间,控制住自己剧烈振动的心跳,防止因为惊慌失措而做出错误的指挥,时刻注意着四面的动向。
中军很快稳住了局面,敌人的部队未能再进一步,左翼的包围也对其造成了压力。傅越心下松了一口气,正欲继续推进,却有一将自乱军中杀出,锋刃直指傅越。
傅越骤然张开的瞳仁里映着一道尖锐无比的巨刺。
寒光越过了狰狞的面孔,铺天盖地地朝他卷来。
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
刹那间,弧影却月,红梅度雪,惊马受伤嘶鸣之际,敌人僵直的身躯已从马背上坠落。
自剑翼溅出的血点红了苏琅的甲胄,而不远处的另一侧,陆辛手持长弓,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弓反。
敌军再次被杀退。
傅越心悸未定,执旗的手还在发颤。苏琅此时折马而回,靠近他身边,忧心地握了他一下。
“长凌,你怎么样?”
傅越这才慢慢定下心来,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愧对郡王……”
苏琅知道他要说什么,暂且按住他的话,“不必多说,今日行军不利,先回去吧。”
傅越“嗯”了一声,引军后撤。
回帐复盘此次失利,傅越有些郁郁不乐。苏琅见他面色憔悴,竟无心打理身上沙尘,便唤人拿了湿布巾,亲自接过,上前拭去他额角的沙土。
傅越一惊,手指抬到一半,蓦然僵住,欲推不推的。
“长凌不必过于自责,敌人故布疑阵,专冲我军薄弱之处偷袭,有此不利也是常事。”苏琅擦拭过后,把布巾放到了一边,“长凌于乱军之中能不自乱阵脚、冷静调动,也为我们挽回了局面,战虽不利,却是我军胜,敌军败。可见优势仍在我们这里。”
傅越的目光定在了苏琅身上,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多谢郡王劝慰,只是到底是我思虑不周,也有一些轻敌的缘故。我本想将降军安插于两翼,能够壮大声势,威吓敌人,没料到其不退反进,恰好从旁偷袭。或许……敌人也猜到了我军薄弱之处,并且是擅于用计之人。”
他的声音清朗许多,郁闷似乎散去,让苏琅放心些许。
“原来如此,不知长凌下一步有何对策?”
“我想按照原阵型不变,稍微调整一下两翼的部署,使其更紧密些。”
他对自己的整体布局仍然有信心。
“至于敌人那边,既然他们用计,我们应当更加谨慎,寻找机会,出其不意!”
他们很快散帐。
傅越抓紧集合侧翼人马,进行微调。他前脚刚走,陆辛后脚就被苏琅偷偷叫了回去。
日落时分,傅越才回到自己的营帐。他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抓起地图和兵书,反复研读,灯火不歇。
殊不知,背后邪恶的人影慢慢逼近,不声不响地露出一个笑容。
傅越于困顿之中察觉到时,人影已经没过他的头顶,遮住了书卷上暗淡的光线。
他惊恐地回头,未及看清来人,便被绸布蒙住了脸,在脑后打了个结。带茧的拇指捏住他的喉咙,遏住了他呼救的声音。但那力度并不大,比起伤害,更像是威胁。
傅越的身体僵在座位上。
那绸布却随着对方的动作缓缓地上移,直到露出口鼻,仅仅遮住双眼,令他不能视物。
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他做什么?
傅越紧咬牙关,呼吸发颤,却听到身后传来微小的窃笑。
面前的人“嘘”了一声。
这帐中似乎不止他们两个人。
随后,他感到嘴里被塞了一枚药丸。还没来得及吐,就被一杯水送下了肚。
要完……
窃笑声更嚣张了。
紧接着他就被抬到床上,手脚都被布条绑起。
怎么,怕我逃跑?
还是说毒死人也要那人死得体面点?
他的疑虑没能得到解答,帐内的灯就熄灭了,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他听着帐内的呼吸,震惊地发现:
那几人依旧没有走!
究竟为何?
或许是药效发作,或许是温暖安静的环境太蛊惑人心,总之——
他睡了过去。
次日晨,他坐在榻上,看着自己自由完好的身体,和躺在边上的两只,既迷茫又无语。
“郡、王,陆、将、军。”
他咬牙切齿,狠狠把两只从床上拎起来,但因为力气不足,拎到一半就卸了力,把二人掉回了床榻上。
苏琅揉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了怎么了?天亮了?”
陆辛只是发了一会儿呆,便耷拉着眼皮坐了起来。
傅越绷着脸,“昨夜是你们两个?”
“嗯……”苏琅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今夕何夕,不免睁大了双眼,“真的天亮了!”
陆辛叹了一口气,“天亮了。”
为何两人的语气还很失望?
“所以你们……”傅越半是斟酌,半是犹疑,最后化为了深深的不解,“是联起手来,要给我一个……教训?”
“绝对不是!”苏琅立即摆手,“我可以对天发誓!”
陆辛推了他一把,怕他接着说什么自己咒自己的话。
傅越却不明白,“那又为何?难不成作弄我是件很好玩的事么?”他虽没明说,眉宇间却有几分委屈。
苏琅吓了一跳,心知玩笑过了火,连忙搂住对方道歉,殊不觉此举已超越寻常的亲密。
陆辛眨了眨眼睛,目光移开了半寸。苏琅却捉了捉他的袖子,“阿年,快帮我说说话呀。”
陆寒年这才转过头,把手搭在傅越的肩头,“其实,我们是想……”
傅越瞥过眼,一动不动等他说话。
“让你……”
傅越的眼光逐渐锐利。
“狠狠地睡一觉。”
傅越:?
“也许这个句子应该调换一下。”傅越说道。
陆辛目光惑然。
傅越说,“把‘狠狠地’移到‘让我’前面。”
陆辛:……
我没太用力吧?
傅越虽然得知原委,却也感到十分迷离玄幻。
“何必用这种手段?”
苏琅在边上清了清嗓子,故作肃穆道,“这就得问长凌你了吧?”
“我?”
“前几日我就看你面色不好,知道你又为军务半夜不睡,那时不还叮嘱你早些休息吗?哪想到你前面应下,转头就忘了。虽说军务繁多,你也不必紧张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
傅越刚想辩驳,被苏琅打断。
“我知道你力图一丝不苟,只是总该以身体为重,不是还有我、阿年和其他将领在吗?你信不过我们?”
“并非如此!我只是……怕辜负郡王厚爱。”
“可是行军之事,绝非以一人为重。”苏琅牵住他的手,“人人都是彼此的护盾,如此才能在攻守之间,游刃有余。若是有一人因殚精竭虑而倒下,岂不是更愧对其身后的战友?”
傅越语塞。
“是我不好……”
苏琅笑了笑,“只怕你现在这么说,明日还要阳奉阴违。”
“那我便来看着他好了。”
陆辛冷不丁开口,让傅越颇觉紧张。
“不劳烦陆将军了……”
苏琅也撇撇嘴,“你们两个又想背着我。”
二人矢口否认。
苏琅倒也无心计较,“好啦,醒都醒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便伸了个懒腰,叫人进来服侍穿衣。
侍从自外面进来,看到三人一同坐在床上,不由瞪大眼睛,下巴差点掉在地上。直到苏琅催促,他才连忙招呼人上前,服侍更衣。
内心却暗暗地想:原想着郡王一夜不在帐内,该是去了陆将军那儿。哪里想到,郡王不仅仅到了傅司马的营帐,还带着陆将军一起……
他脑补了昨夜可能发生的场景,竟似十里沙场兵刃交接战况不休,却不知其中高下如何,谁承的恩宠最多……
陆辛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在他脊背上敲了敲,他登时收起心思,不敢多想。
队形整顿期间,平州军马几次侦查,未觉异状。平州刺史以为他们遭受突袭,心怀忌惮,不敢贸然出兵。便得意地想,荆州战中声名鹊起的随军司马,也不过尔尔。
平州刺史野心愈大,以为在其布局筹谋之下,能够再次骗过傅越,打败陆辛,生擒苏琅。便于城外布下兵阵,只待对面出征。
益州兵果然按捺不住。
本质上是傅越被迫吃了几天的安神丸,又被巡夜人、门口守兵、郡王的侍从连番催着熄烛,一下子补了半个月的大梦,每天早上都耳通目明、神清气爽,觉得大好青春不容浪费,便兴高采烈地拉着郡王再次出兵。
平州的小部兵马如同喝醉了的老鼠,一点儿也不怕益州兵这只大猫,很是胆大地过来挑衅。偏偏这招苏某人在荆州已经用烂了,是以虽然其挑战得十分勇猛、周旋得极其缠绵、败走得如何不甘,把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苏某人也不为所动,只是缓缓追之。
兵法有言,穷兵勿迫。
然而即便对面把辎重甩得满地都是,旗帜扔得仿如天女散花,奔逃得连裤衩都不剩,我军司马依旧指出一丝破绽:逃跑的步履太过齐整!
他们追到丰陵桥边,一条河水将两军隔开,对面的山坡上插满了旗帜,还有故作声势的草堆和飞尘。
兵法还言,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前时草中布旗,让人以为阵列其中,实则无人,不过声东击西。
今日岸边再立,看似故技重施,欲令人以为此中有人,实则明示其中无人。
然而又岂知此招是“兵不厌诈”,还是“反其道而行”;是空城计,抑或引君入瓮?
傅司马参考了陆某人的基本行兵准则,决定稳中求进,以奇制胜。假作观望,实则指出桥梁于渡河的重要作用,令人过桥之后,迅速占领此地,随时监测,并使后勤随时做好防御准备。又暗使一军,绕远而渡。
便与苏琅率前军过桥。
平州兵马见其过桥,当即弃旗而逃,苏琅定睛一看,河岸插着旗子、草人,果然又是虚张声势。
“可追?”苏琅偏头问。
“可追。”傅越的目光向后微瞄。
苏琅说一句“好”,便挥鞭策马而去。军马渐渐行远,潜伏在附近的平州兵便携斧头到丰陵桥边,准备噼啪一番。
却听一声哨响,益州将领古道单骑折回,一个奔袭将几人撞入河中。
再说苏琅,一路追到草丛密布之处,见有鸟起,推测其中有埋伏,便作退兵之态。平州兵得到机会,并不放过,当即追出,欲将其赶至河边,一举击败。
此般场景,仿佛猫追老鼠到一半时,发现闯入了巨鼠家族的老巢,而原本的猎物不过是其中一个幼崽。巨鼠家族倾巢而出,要与大猫进行一番较量,上演一场反客为主的猫鼠大战——
令其骇然的是,他们视作胜利条件的河边据点,已被大猫的同伴占领!
猫鼠大战未至高潮,就演变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毒辣骗局——
他们的老巢被会水的狗子绕后捣平了!
猫狗两面夹击将巨鼠收入网中,很快占据了城池,取得战果累累。
平州刺史畅想之功名前景,不幸呜呼!
此朝胜利,可谓春风得意马蹄轻,处置了平州刺史,安定了州民,苏琅军马便火速向都州推进。
都州刺史闻言大惊,没想到益州军势如破竹,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机会。都州兵力不及平州,铁蹄踏破岂不指日可待?
他急得四处乱晃,身边人便给他出主意,说要以弱制强,便当如何如何。
都州刺史犹豫片刻,捶掌道:只能如此了!
苏琅收到都州降书,带军马前往城外,得到都州刺史的亲自迎接。刺史奉上官印,被苏琅推却后,又引苏琅几人到城中馆舍安顿。
苏琅这次兵不离身,随刺史巡视府库后,又到百姓之中,宣扬行军政策,即讨伐奸佞、不犯民生。
刺史的心情很复杂。
本来说是诈降,只是这降书一投出去,自己在敌人主将面前做戏,就有点真假难辨了。苏琅一副主人作态,好像得下城池理所当然,而百姓也多有归附之心——毕竟也没什么损失。
令其更加动摇。
比起这些,更让其不安的是,一直守在苏琅身后的那位将军。
苏琅虽说是主帅,长相却没有什么威势,面上总是一副仁和的表情。比起将领,更像是个搞外交的,且酷爱怀柔政策。陆辛却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杀出来的,自荆州战役开始,他的名声就像春日柳絮乘南风而来,收也收不住。别说他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就连那些私下的逸事也尽显其强悍之风。
听闻他与傅越争功闹僵时,一杆长枪在树上捅了千余个窟窿;苏琅小施惩戒,将其关在营牢里,他都能挣断绳索,掰开栅栏,不顾守兵阻拦闯出去……苏琅连罚他都不敢。
也是他让苟平的鸿门宴功亏一篑。他清醒的时候,数十人都未必奈何他!
陆辛似乎感知到刺史一路上的注目,在苏琅与人说话之余,回头探究了片刻,将刺史吓得面容僵硬、冷汗浃背,只觉得对方平静深邃的眼睛已然看透了一切。
陆辛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可怕?
正当时,傅越自一旁过来,拿扇子抵了抵他。陆辛以为对方要说什么,便侧过脑袋,对方却倏然在他肩上一敲,把他推开。
陆辛:……
都州刺史白日阿谀侍奉、战战兢兢,自以为取得了苏琅等人的信任。趁其松懈之机,在酒楼设下宴席,意欲采取手下之计,先灌醉陆辛,然后暗杀苏琅。
他欲施美人计,先将苏琅招入隔间,断开其与陆辛的直接联系。毕竟二人平日形影不离,实在难以下手。在物色美女之时,他又风闻苏琅喜好男色,不由大惊,心里也拿不准,便将各色俊男美女都召在一起,叫他们在宴会上施展才艺,自己则瞅准时机朝苏琅挤眉弄眼,各种暗示。
可惜他眼都抽歪了,也没让苏琅接下他的话茬。反而一旁的傅越听懂他的意思,清高地哼了一声。
都州刺史苦着脸想,你不好色无所谓,可别碍着你家郡王好色了!
谁曾想,他刚腹诽完,傅越就当着他的面蹭到了苏琅身上。
都州刺史眼珠快要凸出来。
敢情你是想让他好你的色!
他无意间回头,又看到陆辛不忍直视般挪开了目光。
瞧瞧,陆辛都看不下去了。
下一秒,不知傅越说了什么,陆辛竟羞赧地回头,捂住了对方的嘴。
他到底说了什么?
陆辛燥红的耳畔残留着清脆的回响。
隔岸花虽好,楼台月更明。
空有美色之人,怎么比得上陆将军?
陆辛心知这场误会是解不开了,从前他还只是殿下名义上的屋内人,只要搬出假扮身份的借口,就能够置身事外。可是被傅长凌撞破自己的心思,他就再难自诩清白。
哪怕对他来说,那已经是最后的任性。
只盼傅长凌不要在殿下面前多嘴,说出什么。
否则,他真要无地自容了。
傅越却不管这些,掰开陆辛的手,“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吗?”
陆辛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注意场合。”
他难得没有当场否认,让苏琅很是惊奇。心想阿年可能不想让外人看出破绽,又或许是美人计应付多了,习惯性地代入了原来虚构的身份。
此时不把握机会,更待何时!
苏琅当即抓过陆辛的肩,左手顺势虚揽在傅越的腰上,大笑三声。
“哈哈,歌舞甚好,美人也不错。可惜我身边已有两位相伴,刺史的美意我恐怕不能受了!”
其实一个陆辛已经够当挡箭牌了。
陆辛凶神恶煞、睚眦必报的威名在外,任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给苏琅送人。
可是偏偏有人不信这个邪,以为陆辛的美色不足以让苏琅长情,后者只是忌惮陆辛的凶妒之心,不敢触他的逆鳞罢了。
于是变着法子暗中送人。
如今搬出傅越来,挡箭牌的坚固程度便更上一层楼!
傅越够漂亮了吧?且才艺双全!
汉中郡王眼高于顶,非人中龙凤瞧不上的!
此举莫说惊掉都州刺史下巴,连傅越也震撼住了。
郡王这是闹哪般?
难道左一个右一个,可以显示自己怀中无有空隙吗?
还是向都州刺史暗示,自己的行程安排都掌握在我们两个手里,让他别搞错拉拢对象,顺便让我们出言回绝?毕竟大将和谋士的话语分量还是很重的,都管到郡王的私事上去了……
可是、可是郡王你这样,就不怕我误会吗?
傅越在心里咬手帕。
又不禁想,郡王这般举动轻车熟路,莫不是早就练过了?以前的挡箭牌可只有陆将军一个!
思及此,他悟到了神奇的可能性:
难道陆将军是先当了郡王的挡箭牌,然后假戏真做变成了郡王的大男宠?
他的曲折心路并没有人察觉。
都州刺史仍是一脸看到鬼的神情。他身边人按捺不住,几次三番拿着杯子在他眼前晃悠,方将其混乱思绪拉回现实。
刺史干笑了两声,举起酒杯,“我敬、敬、敬……敬大家一杯!”
苏琅依言饮酒。
此番已令侍从先试了酒,并无异常,故而十分放心。
傅越自知酒力不胜,浅饮了一两杯,便放下了。
专心为郡王添杯。
苏琅酒力也一般,后半程都推给了陆辛。
傅越便眼睁睁看着沾过郡王嘴唇的杯沿被转向了陆将军一面,无比震惊于苏琅见缝插针秀恩爱的险恶心机,恨不能立即化为酒力士,夺走陆辛手中的杯子,也免得对方独占鳌头!
他的目光几乎把酒杯穿透漏成筛子,陆辛却无所察觉,习惯成自然地代人饮之,嘴唇贴过杯沿上无形又暧昧的痕迹。
傅越睁大了眼睛。
敬酒的攻势顺理成章地转到陆辛身上。
傅越这时才知道,陆辛的酒量真不是盖的!难怪那日在傅府,他怎么灌都灌不醉,陆辛这是酒神下凡千杯不倒啊!
喝了那么多杯,也只是脸色微微发红,眼神迷蒙无害像个孩童,动作行云流水如同老手。
傅越甚至怀疑,那点颊上红光,只是内心的兴奋外溢的表现。说不定此人一边营造不愿放纵无奈替饮的形象,一边暗暗地计算今夜要喝倒几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
陆辛之行径,何等卑鄙!
陆辛之内心,何等奸诈!
可恨自己早未察觉,竟然主动落入他周身设下的无形法网,还自鸣得意,以为胜券在握!只怕对方还会觉得自己小家子气,灌酒也不用大盅的!
而此时都州刺史一面敬酒,一面暗自惊心。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多少杯,他已经数不清了,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别说灌醉陆辛了,他自己都快倒了!
整个都州的官员、饮士,竟不能制服陆辛一人!
难怪苏琅如此器重信任他。
此人根本无缝可叮啊!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无法推进计划,难道他要就此折于反贼之手?假以时日,苏琅的兵马在城中安插完毕,便要引军向北,那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难道他要背负一个反叛的骂名,坐等朝廷派兵来清剿吗!
想到这一点,都州刺史的脑子忽然转过弯来。
谁说苏琅一定会败?
益州兵如此骁勇,兼有江南两路大军,谁能保证朝廷是最后的赢家?
我今日虽然杀不得苏琅,可他也没打算杀我啊!
再看看苟平和平州那位,下场可是再好不过了,阎王见了都说好啊。
手下人还要使眼色,却见他慢慢把杯子放下。
“使君?”
都州刺史呵呵一笑,“今夜喝得够多了,本官都有些不胜酒力了。陆将军真是海量!”
“哪里哪里。”就是肚子有点涨。
虽然不知刺史频频敬酒是为哪般,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郡王有陆将军在,一定很放心。”
苏琅冷不丁被提到,从半倚的姿势直起身来,应道,“是是是。”他以为自己犯困开小差被察觉了。
不过天色确实不早了。
“你们不喝了?”苏琅见他们放下酒杯,随口问道。
刺史汗颜,敢情郡王觉得还没够,可见平日陆将军如何强悍了!
“不敢了、不敢了。”刺史连连摆手,“实在喝不过陆将军!”
苏琅一笑,仿佛意料之内。
舞乐渐渐散去。
刺史问,“郡王尽兴否?”
虽然说这话时,酒都让陆将军喝去了,辛苦搜罗的美人也没一个让苏琅看得上。
但苏琅还是很给面子地说尽兴。
好歹宴会之上,还对心上人搂抱了一番。
咳咳。
此话当然不能明说。
都州刺史顺坡而下,表达了一番赞美感激之情,又说了许多吉祥话,如希望郡王北伐顺利、祝百年好合云云,弥补了早期诈降时表演之不周、马屁发挥之不足。
把苏琅夸得一愣一愣。
又不知那百年好合具体指的谁,左右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好在对方并没有深入这个话题,很快就遣散歌舞,护送郡王离开宴席。
苏琅一行人走后,都州刺史背着手站在酒楼外,仰天长叹。
[1]路上地点难搜,架空之。后面都州也架空。
卡文卡得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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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平州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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