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尔才准爱》摸鱼成精

10、第九章：琉璃血莺啼（四）

　　沐水将我打扮地光鲜亮丽，比那抬轿的仙女还要明媚几分，我心不在焉地任她摆弄，脑子里都在迅速编撰与惜眉莺相见时的对话场景：
　　“多谢仙师大人救小女子一命，兰荞感恩戴德。”不行不行，太矫情！
　　“此番搭救，兰荞没齿难忘，若仙师下回有难，兰荞必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我一宿寐，能帮他什么忙。
　　“仙师离府三月，为芮帝鞠躬尽瘁，可真是辛苦了。”这么假情假意地，可不是一身鸡皮疙瘩。
　　“兰荞无以为报，自愿以身相许。”妈呀，不如让我散魂算了。
　　我被自己这几个想法弄得头重脚轻，几番行走无力，几乎是由沐水搀着出房门的。她以为我是不习惯穿戴如此贵重的首饰，又加上对惜眉莺的无比尊敬与崇拜才如此失态，因此一路劝慰我说，主子慈眉善目的，又是对姑娘你如此疼爱，必定舍不得难为您。
　　我更是虚弱，实在懒得解释。
　　他是谁啊，我又是谁啊，就我这两百年道行，还能在他堂堂仙师大人面前耍手段不成。
　　虽然我还真有点小算计。

　　沐水几乎带我将泽薇府都了一整个圈子，才将我领到了惜眉莺所居住的啼汀苑。我立在苑门前，冲着那傻眼，又是对之前自己的见识短而有些妄自菲薄。原以为自己所住的熹赋厢已经是天界奢华至极，没想到他那啼汀苑比我那儿不知胜过千百倍，完全不可同言而喻语。我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心眼小，自然了，我这个宿寐，在他惜眉莺眼里，还上不了什么心，真别把自己抬太高，否则下场是怎么摔死的都不晓得。
　　“姑娘您请。”沐水似是知道了我会如此反应，垂首请我进去。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好再上面有没有沾染泥巴，又整理头发与衣衫，确定一切妥当才踏进门去。我总觉得，要是自己打扮地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儿乱，便是对这般神圣之地的亵渎。
　　一连走了上上下下十几个小院大苑花楼秀亭，连是叫我看花了眼。这般复杂，指不定叫谁都要迷路了么，想出去打了溜儿，怕是也得乘辇坐轿才可省时吧。不过沐水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反倒是拉着我慢慢地转，似是将我当成了这的女主人，淡赏自家园中景致般悠闲。我越是瞧不懂他们这些所谓仙人的意思，又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也就跟着她慢慢晃悠好了。
　　当前终于走到正楼，这楼宇果然气势非凡，却也不是广厦恢宏，倒是有些古檀清风的意境，合着上次隐约见到的帘中秀影，气质也是相配。随处论雅无处不精，就才是他惜眉莺的风格。

　　明睿老大远见着我来了，笑意融融地踏了出来，倒是对我微微作了一礼。她是泽薇府多红的人物，我哪敢叫她如此，连连福身以待。她也不客气，脸上抹了蜜似的：“姑娘可是来了。主子今日刚回便有心召唤姑娘，我想着姑娘身子也是好了差不多了，早点当差也是早点上手，能尽早熟悉了主子的习性才是好的，这不请您过来。”
　　我面上作笑，眼睛却不住想往那门里瞟，想着快些瞧瞧清楚那天界第一美人的真面目。可惜惜眉莺好似是极喜欢银丝纱帐，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一片鳞波般的颜色，反射着光，辉辉点点，倒是叫我更生了几分好奇心。
　　明睿见我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一片了然。“主子现在不在里面呢。”
　　我木然，脱口而出：“不在？你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么，那他在哪儿？”
　　沐水将头偏过去，似是在笑，明睿给了她一个眼神，这才回我道：“瞧姑娘给急得，主子不在里面歇息，倒是突发兴致想要抚琴，这回儿可在杏枫亭里呢，这会儿估计正起兴。姑娘待会就将主子要的茶水端过去，也是个好机会和主子相见。”
　　我愣愣地点头。明睿也不多说，牵着我进屋。我只来得及观看那些汀中水榭，郁郁盆景，琉璃彩玉雕成的神兽栩栩如生，千年檀木桌椅散发奇香，不知这里摆着几个香炉，那香味浓得让我有些心神荡漾。
　　明睿端给我一个托盘，上有一只精巧茶壶，还冒着热气，闻着淡淡茶香，倒是勾得我都想偷喝几口；旁边摆的是只茶杯和一盏碟子，里头盛放着诱人的糕点，形状奇特，我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点心。
　　她将我引出门，为我指了一处方向：“姑娘顺着这条小径走，不过多远就到了。”

　　我端着茶点，小径幽长，两侧的桂花树为我提供了一条天然屏障，而远处则是浓荫暗掩，看不见路。我踏在此处，心情不知怎的变好，想着其实呆在这泽薇府为惜眉莺端端茶也不错，不比我日日出门修行累。刚一想，又急忙甩甩头，不行不行，我怎能这么贪闲，淞戈还等我回去呢，还有敏馥，我可不想今后见不到她们。
　　走了多时也不见那所谓的杏枫亭，生怕到时茶凉了，忙加快了步子。这第一次见面，怎么也得留下个好映像，不然以后还怎么生存。
　　脑子里又飞快地准备一遍台词，左挑右捡，终于被我顺出一套还算正常又不失礼仪的说辞。刚在心里酝酿着，忽然听见一阵古琴瑟瑟，靡音霏霏，古老的琴弦非但不显过于紧崩，反倒衬托出它得天独厚的醇醉，我虽不懂音律，可也觉得，那弹琴人的琴技是极好的，它能将人的魂都吸进去。
　　顺着琴音而寻，听着它在我耳旁越渐放大的音量，暗藏的一点愁绪都已遗忘，只想顺着它那悠绕的音符而共赴天籁。那是怎样的一双手，竟可弹出如此声音，开始并无一波撩心的惊艳，而后却是引人共鸣的和谐。
　　我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开始小跑步，顾不得茶水泼溅，我只想走到那古琴旁边，随手一撩，便可拨弄出我梦寐以求的乐音。
　　天朗气清，犹如将乌云拨散，便将那正午的滚滚圆月退去纱衣，完全绽放在眼前；那杏枫亭也是如月亮出云一般，一个转弯，便是徒然耸立，依旧是飘飘如辉的银纱，依然是高耸入云的亭尖，显得那么地不可亲近，却又是引人不顾一切地前往，只因那古琴，只因那坐于亭中抚琴的飘渺身影。
　　我放慢了步子，不敢贸然上前。我怕惊动了那般美景，它与我是如此格格不入。
　　弹琴人突然一下撩拨，洪亮筝鸣，让我一颤。他顿时将手止于琴弦上，一下细小绷响，琴音戛然而止。

　　我一阵失望，神情落寞，丝毫不知道到帘中仙人对我的灼热眼神，与他微微扬起的唇角。
　　他不说话，我也没动，就那么僵立在地上。
　　半响，他突然笑出声，但也是温而有礼，音色竟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琴音，那般悠长，那么醇绵，我突然有种想落泪的欲望。
　　那个声音，真的好熟。
　　“何必站着呢？是叫，兰荞吧？”
　　我含泪看着那缓缓而立的修长身影，还是模糊不清。明明在梦中见过，可现在为什么比那梦境中的丝丝心痛更要让我心裂？
　　他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
　　惜眉莺也不出帘，与我隔帘相望：“不过三月没回，却是离开了才知道自己府上最贴心。你看这杏枫亭，可是衬得骄阳若锦，美景怡情，一旦回来了，就不想走了，就这样日日纵情赏景，安适品茗岂不快哉？不知兰荞这三月，过得可还舒服？伤好些了么？还疼么？”他细声细气，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想象他谈起自家园林时的依恋，与对我的念念关心，心中一暖，泪则落得更快。
　　我真不走了，我想呆在他身边。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依赖一个人。
　　只因他对我的一句问候，还有他仰头时的潇洒与那似曾相识的嗓音。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曾问淞戈的那句话：爱，爱你懂么？
　　我不懂，我真的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爱是从何而来的。

　　他与我静默良久，两人间宁静和谐地不可思议，彼此之间不过第一次见，甚至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但我却晓得，他给我的感觉，比任何仙人给我都不一样。
　　卷帘西风起，素纱飞舞，缠缠卷卷掀起一个角，我不过才见到他衣摆的一点图案，也是一身银，蓬松随意，疏懒适人。这般只见其衣不见其貌，更添他的神秘，更是撩拨我的渴望。
　　我顾不上礼节，顾不上我俩的身份悬殊，顾不上他为主，我为仆。我只想见见他。
　　几步上前，手却在触到帘帐的那一瞬间停住了。
　　指尖划上丝绸，另一边就是他的胸膛。他的脸在我的正上方，他没有琉薷仕槐高，但我依旧需要微微仰头看他。虽是在那侧，但我觉得他很单瘦，更衬得身形如玉。我犹豫了，要是真掀开那层纱，我的下场又是如何？
　　是一经蛊惑而万劫不复，还是心灰意冷从此遗忘？

　　怀中的茶壶依然飘香，而我，却是迷茫。
　　风却刮得更大，那遮挡我们的屏障终于被吹开。我一寸一寸地将目光移上，终于越过他的衣领，拂过他优雅细长的脖子，驻足于他的面上。
　　顿时，那点心悸，全然让我的理智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