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琉璃血莺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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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我踏水逆流而行。分不清究竟是实是虚，一个模糊的影子带领着我前行，隔着一段距离，却是怎么都不会弄丢他那倩妙的身影。明明没见到他的脸，且是连真身都没机会接触，但我知道，那个身影就是惜眉莺。他分明与我没有瓜葛，今日也就只听见了他的声音，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他。但就是那么隔帘一探，却是将我的心都吸了过去。
惜眉莺，惜眉莺，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像一团白云飘飘而起。是因为将要散魂的缘故么？
头埋在青草中，闻着那清新宜人的香草气息，只觉得安心。记得我最喜欢闻那下过雨后的泥土香，以前常常跑到宿朽洞外，看着那点润的雨珠，啧啧称叹。我是喜欢雨天的，因为本来就住在那般潮湿阴冷的地方，若真看着那外头的大好晴阳，反而会让我更嫉妒。
有东西戳着我的背，便立刻有人吼道：“动什么动！要是让真害她散魂了，下一个就换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有一个仙人答道：“可她这么一片血肉模糊，眼见着就快不行了。这宿寐的命本就不如仙，主子令我们帮她撑过去，不是强难为我们么。”
先前的那位仙人叹了口气：“哎，我也知道。但主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面上温柔，实则容不得反抗的，反正横竖都活不成，还不如就那么孤注一掷罢了。”
我晕乎乎地听着这段对话，明明觉得自己好像是清醒的，可身体却沉重地吓人，丝毫不想起来。
淞戈，让兰荞再睡会吧……
我保证，明天再不偷懒了……
再次飘临至那片悬崖，不期然地看见那个男人还在，还在哭。我嗫嚅开口，分明是已经累的毫无半点力气，可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他：你为什么要哭？
他似是丝毫没有听见，缓步至崖边，嘴唇再次启开：“荞……宝……”
我闭眼，果然是快散魂了。好不容易解开了我一直想知道的谜团，可又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突然觉得，如果就是这么随着那男人去了，也好。
因为他突然揪着自己的心脏，痛苦不堪地倒在崖边，一喘一喘粗气，奋力地伸手似要去抓什么东西。他的眼泪汹涌而出，一声又一声地吼道：“荞宝！荞宝！”声声力竭，句句锥心，像要泻尽他所有的元气，心脏怦怦狂躁地跳动，而下一刻便会停止。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僵直的手慢慢垂下，看着他断气，眼见前一秒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一刻就了无生气，再也不会苏醒。这才发现，其实死，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让我也这么死了罢了。
异样感觉传来，说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我到底是处于仙界还是人界，抑或一直都不过只是我自己的梦？
一双手轻抚我的前胸，撒过些许甘霖，浸润我的皮肤。稍稍有些刺痛感，却是别样的温润舒服。
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一片泉池阴萌落入我眼，而我的身体正浸泡在那池中，身上落满桂花花瓣，香气四溢入嗅。我抬头，只见一个眉飞入鬓的秀致美人正在为我清洗身体，她见我有了反映，微微一笑，立即便有细小纹路烙上她的眼角，更是平添亲和感。
“姑娘可是醒了，看来那帮下仙可终于能松口气了。别看主子平素总是笑容可亲细声细气的，可他真正的心思，谁又能拿捏得准呢？也是姑娘福大命大，若是真就这么被弄散魂了，可不是可惜了这般美妙佳人了。”
我听不明白了，不假思索地张口问道：“你又是谁？”
她这才想起来，歉意道：“是我疏忽了。我是泽薇府中的上品侍员，专伺候着主子的。主子赐我名为明睿，下员小厮都唤我一声明姐姐。姑娘愿怎么称呼我都行。”明睿手持丝帕为我擦抹身体。“那仙道虽然光整无暇，但姑娘毕竟是娇弱身子，在那上面受尽抛光磨体，被抬回来时已是鲜血淋漓，好再有交神殿的百惠仙医为姑娘治疗，还有主子亲赐的灵鹫丸和万圣蒽沫护身可保了这仙灵体。这钰薇池也是主子专用的浴池，能调养生息，护心修灵，主子对姑娘这般庇护，等姑娘身体好些了，可是要好生向主子谢恩，往后应当好好伺候着主子才是。”
我被她那一口一个主子的弄晕了，这才问道：“你的主子究竟是谁？我到底该伺候着谁？”
她惊讶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扑哧笑出来。“姑娘可是睡糊涂了吗，姑娘是主子从婺源芮帝那儿救下的宿寐，自然此生就是泽薇府中的员侍。这泽薇府的主人，自然就是那交神殿的御临仙师，天界第一美人，惜眉莺是也啊。”
惜眉莺？我真的落入他府中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下身，果然是附上了一层浅粉色的粉末，便是那伤药。那原本模糊不堪的伤痕已经被遮掩开来，只有那泉水刺激下的痛感还提醒着我自己曾经一度半死不活。我挣扎着要从那片桂花池中出来，明睿连忙轻压住我，劝道：“姑娘别忙，这伤需得好生养着才是，否则一旦裂开，又是要一阵折腾了。”
我道：“明姐姐，我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得回宿朽洞，淞戈还在等着我呢。他要是等不到我，可是要急死的！”
“那怎么行！”她断然反驳，似我刚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姑娘是主子的丫头，便是不能回去探亲的。除非主子的允许，是一步都不可能离开这泽薇府的。”她低头仔细观察我的表情，一下便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说：“姑娘别想着能逃走，没有主子亲述的口谕或灵符，即便是逃到了泽薇府的边围，也是能叫那瘴气给弄昏，还得要折寿的。况且姑娘初到府上，面对着这除交神殿外仙界最大的仙府，又是如何能寻到出路呢？主子如此心疼姑娘，定是不会亏待姑娘的，姑娘还是安心呆在这里吧。”
我沉默。我是一定要出去的，既然惜眉莺是交神殿的仙师，必定认得琉薷仕槐。只要我接触到了琉薷仕槐，想离开必定不难。罢了，既然有伤，何不就着他泽薇府的条件好好养着，要逃出去，也得等精神好了再逃。
明睿见我乖了，这才安心。
清洗完毕后，明睿令人小心翼翼将我抬回房间，为防碰着伤口，还特意施法让我悬空而浮，真是夸张。她告诉我，我的前胸都已经将近撕裂，几乎完全没有一块好肉。别说我只是宿寐的身子了，就连一个游仙被那样拖着，能撑回府而不散魂，也实在是奇迹。
我听了也不觉得自己有如何特别之处，充其量不过是自己命硬吧，还是冥冥之中注定要遭此劫。
但我怎么都想不通那惜眉莺为何要救我，他与我无亲无故，根本不可能对我上心，而我也只不过曾听说他的大名而已，有那般慈悲心，也实在是不寻常理。况且他不但让我用最好的，还派了间十分华贵的屋子给我住，让我这住惯了宿朽洞的宿寐一下子很不适应。我问明睿是不是府中所有的侍员都有如此待遇，她暗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才捂着嘴说，只有姑娘你才可蒙受主子这般心思。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三天后就听闻：御临仙师惜眉莺为交神殿婺源芮帝之私下男宠，最受芮帝宠爱，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他相貌奇美，天界再无一人可与之抗衡，连那扬眉凤仙的模样都抵不过他的万分之一。因而他相当自傲，欲将天下所有美的东西收入囊中，独自欣赏，尤其见不得美物破损或消逝，这才会舍不得我这‘皮相姣好’的宿寐散魂。待我特别，也是他的心性所致。更有传言说，惜眉莺与芮帝一样，不仅为断袖，还好女色；自扬眉凤仙回来之后，芮帝就将心思转移到了她身上，因而冷落了惜眉莺。他救我，肯定是想将我收为侍妾。不但可以自己享受，还能顺便让那芮帝吃一大缸子醋。
我听后差点没笑趴下，留我做什么，要看美人，他不会对着镜子看着他自己么。
不过自我入这泽薇府以来，我还一次都没见过那惜眉莺。他好像这几月都留宿在交神殿的寝宫里，作为陛下仙师，自然是成天有要事忙碌。
我暗笑，不会是忙着为芮帝侍寝吧？
在府中修养了两个月，身子也一日日见好，皮肉开始渐渐长出，夜里也不再喊疼，心情愈加愉快。
趁着养病的时候，我已经拖着明睿带我将这泽薇府大致逛了一圈，但毕竟这里太大，还是有些记不清路，好再我有留心去记那出入口，要摸出去应该没那么困难。
这几日我成天想办法要去找琉薷仕槐，可明睿将我照看地紧，怎么都不允许我出她的视线，让我好生着急。
进府刚满三月这天破晓时，我又安安舒舒地躺在被窝里睡大觉。有人轻叩我的房门，我将眼睛眯了一条缝，懒懒地说：“请进。”
那人推门进来，候在外头道：“姑娘，明睿姑姑找您。”
我听出那是明睿身旁的小丫头沐水，翻了个身面对着她，手拖着腮：“知道了。”突然又清醒了点。“你知道她为何事么？”
她见我瞧她，慌神了一会儿，眼睛飞快地低下去，恭恭敬敬地答道：“听说是主子支会的，情姑娘等会儿去侍奉。”
我困惑地皱着脸：“主子？这回又是哪个主子？”
沐水低眉顺眼地答道：“自然是泽薇府仙师主子。”
“什么！”我的瞌睡虫立即清醒，一下坐起，大叫道：“惜眉莺终于回来了？”
“姑娘！”沐水吓坏了，眼睛瞪得老大：“您不可以直唤主子名讳的！”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规矩，吐了吐舌头，冲她抱歉地笑笑。
沐水紧张地探探周围，似是惊魂未定，小声地吁了口气，才又道：“请姑娘让沐水为您熟悉，待会沐水再带您去见主子。”
我再也等不及，一蹦就跳下床，拉着沐水起来，嘴里称道：“快快快！快点帮我！”
我心里认为，只要见到了惜眉莺，以后自然便有机会见到琉薷仕槐，搞不好还能求他放我出去。
当然，我那时的想法，实在是幼稚到可笑。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琉璃血莺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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