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尔才准爱》摸鱼成精

4、第三章：眉扬兰桥影（三）

　　我飞快地跃过门前的小土坡，跑离城镇，离开街市。我要去三里外的杏林里才杏花编花环玩。好久没有这样跑了，我快活地大叫，小绣鞋擦着草皮，不知道能不能打出火星子来，这杏林也是恰好时节开花，远远看去是红枝落雪，点缀得人舒乐快活。
　　抬头看着头顶的杏花，我朝掌心吐了口唾沫，便是想爬上树去。可我手脚好像太笨了，怎么爬都爬不上去，在树底下干着急。指着那花朵，想让它们自动落到我手心里就好。
　　“嘻嘻，你在干什么呢？”一阵翠灵的童音传来，轻快地入云雾飘。
　　回头，面前一片空，没有人啊。
　　“喂喂，你看哪儿呢？下面，下面！”有人扯着我的裙子。我低头，见是一个只及我腰高的小童立在面前，头顶上竖着一根红绳儿扎着的冲天小辫，明眸皓齿，脸颊粉扑扑的，嘴里两对小虎牙正咬着自己的右手指头，偏着脑袋看着我。
　　我瞧了瞧他，又用手比了比他的头顶，嘴里嘟囔着：“真小，真矮。”
　　小童嘟着嘴吧，白胖的手指头指着我：“你真没礼貌！本少年龄小，自然个头也小！等我再长大一点，肯定就比你高好多~好多~啦！”他手划着大圈圈，向我强辩他日后一定长得高。“而且我敢和你打赌，我一定比你大！怎么样，赌不赌？”
　　我将头歪倒一边。“哼，荞宝才不上你的当呢！我比你高那么多，怎么可能还比你小？”
　　他听后，突然跳到我的身上，攀着我，对着我的眼睛，笑嘻嘻地说道：“荞宝？原来你叫荞宝！”
　　我怔怔地点头，看着他褐色的眼珠中清晰地倒映出的我的影子。
　　他又跳到了杏树上，小小的身子隐藏在那杏花从中。我一声惊呼，他原来这么厉害的。他似是对于我对他的崇拜很是受用，摘下一朵杏花，让它缓缓坠地。那花飘飘扬扬，直落在我抬起的鼻尖上，挺立绽放。我闻着那花散发出的淡淡花香，有些想打喷嚏，透过那花瓣间的细缝，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湛蓝的天空，和仿佛在空中畅行的小童。
　　小童更是得意，抓着那树枝就是一阵摇晃，更多的杏花落下，仿佛下雨一般细密，将我鼻尖上的花打下，混在一起，一地落白，浓淡得宜。
　　“荞宝，我从来不撒谎，真的！”他一本正经地和我说，小小的脸上硬是给他装出了个严肃样，可爱极了。“你知不知道，我尊父和尊爷爷教导我说，‘本族血统高贵，是王之贵族，不屑做那欺人的事！’而且我是未来的少主，我尊父最骄傲的独子，自然是很听话的！”
　　我困惑地说道：“尊父？那又是什么东西？可以吃的吗？”
　　他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真笨！尊父就是父亲，懂吗？人界好像都是这么说的。况且人的寿命都很短，只能是我的千分之一，根本不可能比我族的灵魄还要长寿！荞宝，我这么说，你懂不懂？”
　　我摇摇头，诚实地告诉他我不懂。
　　他故意叹了口气：“哎，这么和你说吧。我将来会长得很高很大，比你厉害得多哟！而且等我力量够了，一定要去鳞疶城闯荡一番。我尊爷爷和尊父都去过鳞疶城，可了不起了！”
　　我又听不懂了：“什么叫鳞疶城？”
　　他轻巧地跳下树，优雅地像一只猫，冲我勾了勾手指头：“荞宝，我是喜欢你才告诉你的。鳞疶城就是魔族炽氏称霸的地方，是他们的祖上领城，也是魔界的血池，更是禁地。只有法力高强的妖和仙才能进入，连鬼都不敢随意去的！若是你力量不够，鳞疶城里的魔怪便会出来吸走你的元气，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可吓人了！”
　　我被他的描述吓到了，他却猛然捂着自己的嘴，从指缝中闷闷地说：“糟了！四界之事不得传入人界！这是禁令，我不该同你讲的！若是让我族长辈知道了，非要拔了我的皮不可！”
　　“没关系没关系！”我怕他不理我，赶忙说道：“荞宝保证不说出去，你对我说的都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小秘密就是两个人的宝物，荞宝不会将宝物送给别人的！”为了让他相信我，我又握住他的手，用小手指勾住他的。“这样好了，我们来打勾勾。”两个小手指拉在一起，晃来晃去，嘴里念着：“打勾勾，打勾勾，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他愣愣地看着我们之间想连的手，说：“唔，骗人是小狗……”
　　我满意地看着他，冲他甜甜一笑。打了勾勾，两人就是朋友了。荞宝今天又多了一个朋友！

　　小童将手收回，腼腆地呵呵傻笑，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荞宝，你还能再出来玩吗？”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我这次是背着阿弃出来的。他要是生气了，我下次就出不来了。”
　　他急了，晃着我的手说：“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再出来找我玩，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拆了你的房子，让你没地方住，跟我回去永生当我的奴隶！”
　　我急了，委屈道：“你怎么能随便拆别人家的房子。”
　　他霸道地说：“我不管，反正你要记住，每月初三，你都得来这片杏林找我。知道了么？”他看我发呆，又跳起来敲敲我的脑袋：“到底记没记住！”
　　“唔。”我摸摸被敲痛的脑袋，不情愿地答道。
　　小童看我不高兴的样子，又恢复了笑容，说道：“别这么苦着个脸了，难看死了！你只要信守约定，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还会带你去玩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停了一会，又说：“你想不想要冰火莲？那可是真正的水火不容的天下奇景呀！只有本少才能从尊父那里拿到，别的妖都是想要都要不到的！”
　　听着好像很好玩。我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阿弃应该会准我出来的吧。

　　我们玩了很久，他与我讲了很多他听来的故事，都是关乎妖魔鬼怪的，十分稀奇。我开始有些崇拜他，连阿弃都不知道这么多事，他竟可以对答如流，可是对足了我的胃口。
　　一晃已经落日，小童望望天：“不早了，我得走了。我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让尊父发现了，可是又要挨训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我下次好嗅着你的气味找到你。”
　　我摸摸身上，摇头道没有。
　　他叹气，转回身拉住我的左掌：“可能有些痛，你忍一下。”说着，就对着我的手咬了一口。
　　我疼得大叫！他的牙齿怎么如此尖利，手掌上立即落下只血孔，又小又尖。
　　他舔舔自己的嘴，那嘴中的虎牙竟不知何时长成了野兽般的獠牙，连带着我的血，莹白中点点妖红闪现。
　　“这便好了，我记住你的味道，以后就能凭气味找你了。”他看着我紧捂着自己的手，嗤道：“真是小家子气，不过是咬你一口，至于这样心疼么。”
　　我气道：“小孩子怎么可以随便咬人！要是别的孩子，早就不理你了！”
　　他嘿嘿笑：“不给你打个印记，你以后要是忘了我可怎么得好？我看你傻呆呆的，很容易给人骗走，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别人是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我不讲话。小童又说：“我可真得走了。记住，下月初三杏林见，不见不散！”他刚说完，便一溜烟不见了，飞快得像是一只兔子。
　　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呵呵傻笑，这才想起还没有问清楚他的名字。算了，我耸耸肩。那只小血孔已经不流血了，但是颜色殷红，像是又在手上点了一粒朱砂。

　　大步大步跑回家，我一下冲进家门。“阿弃，阿弃！我回来了！”我大喊大叫，但阿弃怎么不见了？翻遍了整间屋子，连同那衣橱壁柜里都给我找了个遍，还是没见着他。我开始慌神，难道阿弃真的不要我了？
　　我跑出屋子，正匆忙着去屋外边找他，却看见院子西北角的厨灶附近传来袅袅炊烟，立即来了精神，向那儿跑去。
　　阿弃果然在那里，他正在烧饭，不时还为灶里加些柴火。我慢慢走过去，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闻着淡淡的面团香，看着蒸汽盘旋向上，闷闷地说：“荞宝饿了，荞宝想吃馒头。”
　　他僵了片刻，毫无感情地说：“放手。”
　　我的泪水立刻涌出：“阿弃原谅荞宝吧！荞宝以后再也不跑了，你想让我呆在哪里我就呆在哪里，怎么都不会不听话了！”我带着哭腔，紧紧地箍着他。
　　他微微轻叹：“你不松手，我怎么走路？”
　　我听罢松开，看着他打开蒸笼，将两只馒头取出，盛放在一块竹排上。这才想起来，家里唯一的碗碟都给我砸碎了。我看着他的脸，上面落满了被瓷片划伤的道道伤口，手上，胳膊上都是。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都是我的错。
　　他端起竹排就走，我亦步跟上他，坐在堂屋里。他自顾自拿起一只馒头，坐下就啃。我安静了一会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见他还是没反应，还是拿过另一只馒头，掰着小口小口吃着。
　　阿弃隔我坐得有点远，我缓缓朝着他的方向移过去，想挨着他坐，可他却不着痕迹地躲开，我怎么都挨不到他身边，于是更加放肆地往他那儿靠。他躲不过我，三下两下硬塞完了馒头，站起身就走，只留我一个人在屋里气得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