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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琉璃血莺啼(一) ...

  •   “兰荞!兰荞!你快给我起来!”
      我正好梦着呢,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今儿个淞戈第三次过来喊我起床。讨厌!真是连闲个懒都不得安宁!我捂着耳朵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封兰荞!”淞戈火了,张嚷着他那鸭公嗓门在外嗷嗷大叫:“现在早就过了破晓时,你前天已经逃了修行,还是我给你顶下去的!今天你甭想偷懒,不然我去报告菁骑大人,看你还敢不敢再犯!”
      我滚在被子里嗤了一声,这个淞戈,自己没威信,就喜欢拿个琉薷仕槐来压我。我还真不信了,就我这么个宿寐,还能惹得他流芸菁骑如此上心么。

      我名为封兰荞,是个宿寐。
      你也许会问什么叫宿寐。我可以毫不脸红地回答说,宿寐就是天界最低等最贫贱的物灵。
      仙籍也划成等级,分别为:末仙、下仙、从仙、上仙、游仙和奉仙六种。而每一级的仙人还有更为细致严明的划分,需得参看各个仙人的修行,条条框框不容出错混淆。
      传闻中的天之骄子——扬眉凤仙和琉薷仕槐都为奉仙级。琉薷仕槐我倒是认识,是个既高傲又坏心眼的主,我向来不喜欢他,但也同样怕他,所以平素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扬眉凤仙我知闻其名不见其身,听说她在一千多年前犯了大罪,祸至整整四界,罪无可赦。于是被贬下天界,一个轮回之内必为苦命之身受尽惩罚,借以赎罪。直到一百年前才被尊天八将五花大绑地带回仙界,现在那养尊处优的交神殿中当个被幽禁的傀儡娃娃,实是她之不幸。我不清楚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反正我也不感兴趣。不过这仙界的恩怨是非本就不是我能摸透清晓的,也就随她去了。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最不上进的宿寐。

      宿寐其实还算不得仙,只算得是个即非人又非仙的物灵。所谓‘苦心修道百余年,一朝只为求成仙。’这句话就是来形容宿寐的。
      仙界的规矩:凡是人界的亡魂前世死于冤和累,且整整七世为善无大恶,便可入仙界成宿寐。淞戈告诉我,他记得他第七世是个穷苦的读书相公,寒窗数十载苦返无功,郁郁而终,很是凄凉。我记不得我前世是个什么命,只知道自己有记忆以来便已经是个宿寐。
      宿寐的生活很简单很乏味同样更苦。不得随意见光,居宿的洞穴暗无天日,潮冷腐朽,名‘宿朽洞’。我们每日幕阴初阳时便要起身修道,交流讲些心法心得,这便算是最高等最精神的了。而破晓过后,便是每日的修行,说白了就是给那些仙人做苦力,为他们清扫庭院,看守领地,喂养神兽异畜,便又是过了一天。一般的宿寐都得这样修行至少三百年才可有资格入列末仙,淞戈是我的师兄,我则从没见过我们所谓的师父,只是一直跟着淞戈住在这宿朽洞里,就这么过了整整一百年。
      淞戈已有三百年道行,马上便能成末仙。他勤奋努力,日夜勤勤恳恳,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入主交神殿,为当今的婺源芮帝鞠躬尽瘁。我笑他是个劳碌命,他则骂道这宿朽洞里果然住着我这颗朽木,永无望成材。
      其实当个宿寐有什么不好,我一点都不想成仙,我就想一直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宿朽洞中,不用太苦也不需太乐,标准的懒散命。

      我常常做梦,而且做的都是同一个梦,梦里是一个高挑瘦肖的男人正远远地站在一个山崖边头,独自垂泪,我则日复一日地手玩赤炎紫火,脚踩祥云在他头顶上看他。这梦我几乎做了有二十遍了,而且每次都是同一个场景,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这日照例,我单脚直立,却是打着哈欠,百无聊奈地看他哭,烦死了,他就不能换个动作吗?
      我正神游天外,突然发现那个男人一抹眼泪,面朝悬崖底端,他的样子我看不清,但我潜意识里却能知道他的嘴正蠕动着,他在讲话!
      我被这惊人的发现给弄兴奋了,竖起耳朵预备听他说的内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细小而带着回音,远远当当地传入我的耳朵。
      “荞……”
      桥?桥什么?哪里有桥?

      我正要继续听是哪里的桥,淞戈的大嗓门第四次传来:“封兰荞!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施法破洞了!”
      猛地自梦中清醒,那悬崖断壁连同那个男人一起瞬间消失,眼前浮现的依旧是我那熟悉的宿朽洞岩壁。我一甩被子坐起来,早晨的脾气尤为暴躁,冲着那被封死的岩洞大石方向吼道:“该死的淞戈!我那梦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又给你个家伙打断了!你要怎么赔我?”
      淞戈扯开嗓子与我对嚎:“你个不长进的,我看你修行不怎么样,封石门睡觉的本事倒不小!”他突然噤声,再次说话时,语调突然轻柔无比,差点没害我掉下石床。“兰……兰荞,敏馥来看你来了。”
      我抿嘴拼命憋着笑。这个淞戈,整个仙界也就只有敏馥才能治他。
      敏馥可说是我唯一的好友,她刚刚成仙三十年,还不熟练,但她心地颇好,长相也是极漂亮的。淞戈常说我美则美矣,但长得太妖,头顶一点血红,又得了个倔脾气,实在不像个仙样;而敏馥不同,肤如凝脂,螓首蛾眉,一如出水清莲般温润美好,性子又温和,人见人怜。连我都不忍去欺负她的好脾气,我也知道她看似高雅宁和,不随意与人相近,但倘若和你熟套了,也是个可一同玩笑打闹的好友。我把她当姐姐,她也将我看作是亲妹子一样疼。
      听说敏馥来了,我立刻将那梦忘到九霄云外,翻身套上一件薄衣裳,正要去开启石门。眼睛转转,又故意倚在石门旁边和淞戈谈条件:“我们女孩子家的事,你一个男人不方便在场。只要你走了,我就立刻开门。”
      我一脸坏笑,想象着淞戈在外气得满脸通红又不好在外发作的滑稽像,更是觉得解气。没等多久,便听见敏馥那酥糯软言的嗓子传来,很是舒服:“荞丫头,快开门吧,淞戈已经走了。”
      我大喜,心念咒符,那大石门便随着我的念力缓缓而起,露出敏馥的脸。

      我拉着她的手走向我棉被翻滚地乱七八糟的石床,拍拍被子示意她坐。她推开我床上的杂物优雅地坐下,低声笑道:“就知道你这丫头今日又犯懒毛病了。其实淞戈也是为了你好,你适可而止,别太忤逆他。”
      我撅着嘴道:“敏馥,你真要不得,怎么一来就帮着他数落我的不是。”
      她掩唇,拍着我的手:“我哪里是光帮着他,是我自己为你担心。你知不知道,就在前些日子,奎宇山的西山脚下有个宿寐就因为整整三日未修行而被几个末仙抓住把柄,为了耀武扬威竟下狠令剥离了他的精韵元神,永世只能做个游魂鬼,再不得仙灵体。那些下仙反倒不管这些末仙的作风,还点头称好。你说,你愿意这样作个散魂的游灵,再无思想与感情么?这和人界所谓的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她所说的散魂便是精韵元神脱离仙灵体。所谓‘精韵元神’就是一个作为物灵重要的部分,没了它便相当于没了思想。而‘仙灵体’则相当于精韵元神的载体,二者缺一不可,散魂便相当于人所说的死亡。
      我知敏馥现在是十分认真严肃地和我讨论这个话题,为防说教一发不可收拾,急忙转移话题:“敏馥姐姐,你这次又是给我带个什么新鲜玩意来了?”
      仙与宿寐最大的不同在于,仙可辗转五界,畅通无阻,敏馥为了修行,常常要跟着她的师父芦仙人一起外出采药,或是收复亡灵以炼丹。因此她经常可以见到五界中的稀奇玩意,还给我带过几个极珍贵的宝贝,供我观赏玩耍。
      她一叹气:“哎,就知道你这妹子是叫人担心的主。”我嘻嘻笑,她自怀中掏出一颗火红的珠子,交到我手上:“喏,西海啸火神珠,在冥界那般冰封刺骨的地方都可给予人温暖。收着吧。”
      我接过,收进石床底下的一个小秘盒子里,那里全部都是我珍藏已久的宝贝,除了敏馥以外,我连淞戈都没告诉的。小心翼翼地锁好,搂着敏馥的脖子叫道:“就知道敏馥对我最好!兰荞最喜欢敏馥了!”
      她躲闪着我那晃来晃去的脸,连连道:“得得得,别给我灌迷汤了,我这回可是瞒着师父出来看你的,等过了溯时,师父可是要找我的,不能在你这儿多呆了。不过我说过的话,你可要好好听着才是!”
      我急忙赔笑道:“是,我的好姐姐。”顿了顿,又故意说:“我怎么觉得你和淞戈是一个口气说话呢,你俩可真绝配!”
      她脸一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啐我一句:“小丫头,乱讲什么呢!这话如果让别人听到了,可不是要惹麻烦不成!”
      我见她是真急了,想着淞戈也许还有机会,可不能给我搞砸了,又忙道:“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不讲了,再不乱说了!姐姐饶了我罢!”
      她突然低头沉吟一声,口气已不似和我打闹时那般活泼,透着酸涩萧意,薄凉凄凄:“生死相许无尽处,荞丫头,你小,不懂。这情爱,本就不是你我单方面可控制的,你爱的人,也许根本就不会将你放在心上。可你总是傻傻地想着:只要看着他就好,一眼便罢。可看过之后,又总是贪心的,短暂回眸,哪里够解你的日夜相思之苦呢?谁先爱了,就苦了谁。”
      我眼见着敏馥眼中闪烁而出的泪水,晶莹剔透,滑落在我的石床上,打出一点湿,顿时哑口无言,平日的快言快语此时竟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只能干拍着她的背。

      当然,我现在还一点都不明白敏馥的那份心情,更不知道她喜欢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优秀的仙人。那滴泪里蕴含的无奈与心酸,我则整整遗忘了一百年。
      当我再次体会到那之痛时,怎么都想不到,我流的泪,远远比敏馥的还要多。痛彻心扉,今生难忘。
      全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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