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49、第四十九章

　　连允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把脑袋移开，稍稍远离了湖面，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连允的问题，依旧重复着：“你为什么躲在湖里？”

　　“什么湖里？”连允问，“躲在水里的人不是你吗？”

　　两人互相问着，谁都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什么。连允抿着嘴，又一次举起风涧往水面上化了一刀，对方又是一声惊呼，大声道：“你干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连允问道。

　　“你问问题非要在水下问？”那人反问，“不会上来？”

　　“可我不在水里。”

　　说完，两人同时一愣。

　　久久，连允才开口说道：“而且在我看来，你也是在水里的。”

　　“......”

　　“这是怎么回事？”那人问道，“我还以为你是鬼。”

　　“不清楚。”连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无意间找到了一潭碧水，然后就听见你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你是谁？”那人沉默了好一阵，忽然问道。

　　“我叫连允。”连允说，“你呢？为什么我们看对方都是在水里？”

　　“我叫屠城，陀山族人。我猜大概......”

　　屠城还未说完，只听见水下传来一清脆的声响，连允手中的匕首哐当掉地。

　　“怎么了？”屠城问道。

　　“你是人？！”连允惊呼道，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是人类吗？！”

　　“不然呢？”屠城满是好奇，“你不是？你是妖、是魔，还是鬼？已经修炼成人形了吗？看你道行应该不低的样子。”

　　连允没有回答屠城的问题，很是兴奋地询问道：“下界漂亮吗？是不是有吃不完的鱼？人类是不是都很友好？你们会不会自己人瞧不起自己人？你们会和那些妖魔鬼怪打架吗？”

　　连允一连串抛出了好多问题，问得屠城一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屠城硬是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才消化过来连允话里的含义。

　　屠城问：“下界？还有，什么叫做我们人类和妖魔鬼怪？”

　　说完，屠城自己都笑了起来：“你可别和我说你是神，是那临天阁里的人。这种专门骗小孩的传说我不会相信。”

　　语毕，屠城盯着湖底不放，见下面久久没有传出连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不会是真的吧？”

　　“......嗯。”

　　连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跪在泥土地上，端正地坐好，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下界是不是很漂亮、很好？”

　　屠城也坐在湖边，不由得用手挠了挠头，思忖了片刻。虽然连允说得有些玄幻，但屠城不知为何还是相信了，他回答说：“是很漂亮，但至于你说的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位。”

　　“人人生而平等。”

　　“并没有。”屠城轻笑一声，“我们有奴隶。”

　　连允失望地“哦”了一声，只听屠城反问：“临天阁真的存在吗？我还是有点不信，你如何能证明你是临天阁的神？”

　　“存在。”连允回答，“但我没法证明，而且我们不被允许与下界的人往来，我们没有人知道下界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要是被发现了在和我讲话，会受罚吗？”

　　连允想了想，说：“会受罚。”

　　而且很有可能会魂飞魄散。

　　然而临天阁的惩罚，终究抵不过连允心中对下界的憧憬，他转着头向周围张望了一番，确定了没有人在他周围，他才鼓起勇气道：“你会一直来你那片湖吗？”

　　屠城又不禁失笑，问道：“你知道我这片湖是哪里吗？”

　　“哪里？”

　　“这座湖叫做镜泊湖，是我们这的禁地。”屠城说道，“传闻这湖里封印了一恶鬼，从前每逢初一十五它便会为祸人界。”

　　“所以呢？”

　　“所以你知道我们陀山族人吗？”

　　连允摇摇头，说了声“不知道”后，屠城忽然面带笑容，语气轻快道：“陀山族人是人类一支分族，我们能御万物于无形，以有形困世间万恶。”

　　“所以......”连允顿了顿，立马明白过来，“你是这镜泊湖的看守人？”

　　屠城解颐，说道：“每月初一和十五我都会来这。”

　　“今日是什么日子？”

　　“五月十五。”

　　连允又问：“六月初一......可以吗？”

　　屠城觉得连允实着是个有趣的人，于是故作深沉，思考了好一会才回答他：“行啊。”

　　连允双眸一亮，只听屠城又说：“不过你也得给我讲讲临天阁的故事。”

　　连允一诺无辞，他抬头见刚下过大雨的天空，空气中传来一阵雨后的青草香味。

　　“对了。”连允忽然想起来，“我只有每日戌时才能来，我必须得避开那些耳目。”

　　“行，到时我等你。”

　　“我必须得回去了。”连允起身，弯下腰对着水面说道，“我出来的有点久。”

　　水里忽然没了声音，连允兀自说了一声“下次见”，便小跑着往回走去。回到家，连父连母还专门帮连允热了饭菜，连母看着浑身湿透的儿子，忍不住关心道：“跑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东西找到了吗？”

　　连母这么一问，连允这才想去自己跑出去的借口，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没找到。”

　　连父连母也不说破，让连允赶忙把衣服换了，迅速把桌子上的晚饭给吃了。连允的确有些饿了，一拿起筷子就囫囵吞枣地吃起来，碗很快就见了底，放下筷子，看着坐在一旁的连父问道：“爹，你去过下界吗？”

　　“没有。”连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答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就是有些好奇。”

　　“别说是我，除了那些天地初始时就存在的大人，基本没有人见过下界。”连父说着，走到了连允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小允，我们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你没有办法改变的东西，我们就只能认。”

　　连允闭嘴不答，满脑子都想着刚刚的奇遇，连父的话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反是问道：“爹，你知道有什么密术可以通过一个媒介连接两个地方吗？”

　　连父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小孩，怎么和你讲话都不听的？”

　　随后，连父叹了一口气，还是回答了连允的问题：“我只知万荡殿的庆忌大人有这般类似的能力，以自身为媒介，可以使得另外两人产生联系。至于你说的连接地方，我还未曾听说过。”

　　看着连允失望的面孔，连父只当儿子在潜心修炼，遇到了瓶颈，于是便安慰道：“但是在这寰宇之中还有太多的未知，也许你说的这种方法存在也说不定，只是我们见识太浅，还没有见识到。”

　　连允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他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又让他那张稚气未褪尽的脸庞添上了几分俊气。

　　“屠城......”连允嘴里默念着刚刚水里那人的名字，脑子一遍又一遍重复放映着那场景和对话。

　　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上下两界可以靠着一潭碧水和一座湖泊联系？

　　下界和他们上界到底有什么不同？

　　临天阁里有一栋藏书楼，非上古众神不得入内。很久以前，在连允刚刚能够化形的时候，他曾斗胆靠近过那一次，那时他看着从藏书阁里走出的两人，化作原型躲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羽毛。

　　走出的那两人应该有一定的身份，连允虽离得远，但他们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耳中。

　　“下界镇北魔又开始暗地里准备起来了，看来这次人类是难逃此劫了。”那青衣男子开口道。

　　一旁身着白衣的男子却不尽赞同：“话不能这么说，不能小看了人类，特别是陀山和恒宇两族，若是让他们壮大起来，指不定以后会对临天阁有所不利，必要的时候临天阁一定会铲除他们的。”

　　“陀山和恒宇两族有什么特别之处？”

　　“陀山善驾驭，恒宇司召唤。”白衣人回答，“虽然他们两族一直不对头，但如果一致对外，镇北魔他占不了优势。”

　　说完，那白衣男子忽然回头，往连允的所在之处，还未看就扔出了好几把暗器。

　　连允一惊，情急之下扑腾了好几下翅膀，扯着嗓子高鸣了好几声。

　　“算了白泽。”青衣男子拦住了他，“一只没有开灵智的低等鸟而已，犯不着杀了它，刚刚那几下已经有的它好受了。”

　　连允在地上悲鸣，等那两人走远了，才一瘸一拐地离开那是非之地。他在一汪清泉下变回了人形，腿上的伤口惨不忍睹。

　　所幸他偷师了树神爷爷几个障眼法，回了家以后在腿上施法，故作无事在爹娘面前表现得照常。

　　连父连母没有起疑，而那暗器造成的伤口却折磨了连允整整两个多月。

　　如今他细细回想起来，当初那两人的对话十分清晰地呈现在连允的耳边。

　　陀山和恒宇两族不容小觑。

　　连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瞪大了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他记得屠城刚刚的话里提到过，他正是陀山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