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在上》应迟

16、灵脉

　　梁清韵抿紧了唇角：“没事，你的伤要不要紧？”
　　重瑶甩了甩脑袋：“嗤，那么点屁大的伤能奈我何？”
　　梁清韵：“……”
　　重瑶：“得了，你先去整队什么的，我瞧瞧这个肥遗领主的尸体，魔兽变异太过少见，其中可能有什么古怪。”
　　梁清韵：“你自己当心点。”
　　“嗯。”

　　梁清韵总共带来两个地队，一是陈元为首的地微星，一是卓公为首的地满星，折损三人，伤者十六，超出了梁清韵的预估。
　　如果不是肥遗领主突然变异，这几个伤亡数据根本就不会存在。
　　受伤的那几个多数是被紫烟所伤的剑修和符修，紫烟的麻痹毒素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症状要比重瑶严重得多。
　　梁清韵回身看了眼重瑶，他和几个医道正在检查肥遗领主的尸体。梁清韵再次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个对视，那双重瞳……

　　重瞳……是体修炼体到极限，临界爆体而亡的标志……如果刚刚并不是他看错了的话，那么重瑶……
　　梁清韵锁紧了眉头。

　　重瑶和几个医道拿出玉瓶收集肥遗的尸块，梁清韵大步走过去：“有什么发现？”
　　医道们摇了摇头：“并没有任何异状，似乎只是临时突起的变异。”
　　梁清韵淡声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收集完了就归队回去了，魔兽山脉久留不妥。”
　　“是，阁座。”

　　除了医道们的收集工作外，陈元和卓公也同样在安排人手清理肥遗族群的尸体，魔兽虽是秽物，身上却有许多宝贝，肥遗的蛇皮在经过除魔去秽的处理后便是很好的制作法器的原料。
　　而且这些魔兽尸体若不及时清理，那么魔兽重生的速度将要快上许多，一旦秽气重新聚集在魔兽尸体之上，就很有可能引发它们的修复和重生。

　　梁清韵站在一旁等待着众人，大青牛懒散地甩着尾巴，重瑶拍拍手走过来：“喂，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梁清韵看着他没有说话。
　　重瑶瞧了瞧他脸上的那道红痕——其实都快消退了——忍不住地又要摸一摸，被梁清韵抬手挡开了：“你身上沾了兽血，臭。”
　　重瑶翻了个白眼：“你也是事多，好像你没沾着似的。”
　　言罢他身上燃起细微的火焰，丝丝缕缕的魔兽血迹被灼烧消散，连带着梁清韵身上也被他清理干净。重瑶咧嘴笑开：“这下可以了吧？”
　　不过他也没坚持那个摸脸的小动作，怪尴尬的。梁清韵淡淡道：“你这三昧真火用处还真是广泛。”
　　重瑶的尾巴当下就翘上了天：“那是，小爷我多厉害。”
　　梁清韵不动声色：“方才你用真火破开毒烟的时候，我看那肥遗的情绪对你很是恐惧。”
　　“是么？”重瑶愣了愣，“这我倒没注意，不过也是正常的，火焰对于爬虫毒物本就尤为有效，它的那紫烟伤不了我分毫。”

　　梁清韵看着重瑶的眼睛：“那为什么之前你受伤的时候，护体的三昧真火却没有这个效用？”
　　重瑶被梁清韵冷淡严肃的眼神看得发愣，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操，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梁清韵沉着脸：“回答我，重瑶。为什么之前你身上的火焰没有消融紫烟的功效，后来却突然实力大涨把紫烟灼散？你的那个手印，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功法？你的重瞳又是怎么回事？体修仙道目生重瞳是什么表现你不会不知道的吧？”
　　重瑶一脸懵然：“什么功法？什么重瞳？”
　　梁清韵抿着唇：“你不愿说就算了，但是，重瑶，有些不该做的事你别去做，体修爆体而亡的先例数不胜数，你别因为自己当了个凤君就不把自己当人看。在我这儿你……”
　　“不是，”重瑶扳住梁清韵的肩认真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前后我用的火焰不一样，是因为我将三昧真火转化为了灵脉真火而已。这是每一任凤君都能做到的事情，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梁清韵愣住。

　　重瑶撇撇嘴：“原本我就想着，击杀一个小小的魔兽领主哪用得上灵脉真火？我哪晓得他会变异？谁知道竟他娘的吃了个小亏，老子的脸都差点丢没了，那哪能忍？”
　　“转化三昧真火……”梁清韵拧着眉，“也就是说你的确是用了体修功法提升实力，也因此而出现重瞳。你所用的灵脉真火会不会……”
　　“不会。”重瑶笑说，“老子哪有那么容易爆体而亡？不然白受那些的煅体之苦么？”
　　梁清韵心里仍旧不太放心，又有些关心则乱后的尴尬，面上还是冷淡淡的说：“那就好。”

　　重瑶抓着他的肩，二人靠得很近，重瑶甚至可以看见梁清韵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细腻的纹理，他蠢蠢欲动地又往梁清韵脸上捏了捏，手感是真的好：“啧，你脸上的这个该不会留疤吧？”
　　梁清韵羞恼地往他手臂淤青的伤处用力一掐：“不会！”
　　重瑶吃痛大叫：“操！你个狗！”
　　梁清韵转身道：“一会儿你把人带回去，我先走一步。”
　　“哎哎，你走这么急做什么？想去散步？等我遛你啊！”
　　梁清韵咬牙道：“你管不着！”
　　重瑶在他身后坏意地笑了笑，直到梁清韵的身影远到看不见了，他脸上的笑也一瞬间没有了。

　　重瑶摸了摸手上的藏戒，手心里捏着一个玉瓶，里面收集了来自肥遗领主却不属于肥遗领主的一滴血，鲜美而芬芳。不论重瑶如何转动玉瓶，血滴仍旧跳跃在玉瓶的一侧，重瑶向那边看过去——西北方向，魔兽山脉深处。
　　重瑶的心跳频率渐渐和血滴跳动的频率变得一致——“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重瑶的眸子变得深邃，血色的红芒一闪而逝。
　　他把玉瓶收在了藏戒内，神色难辨。

　　梁清韵停步在仙君营帐门前，一时踟蹰，古秋筠博览群书，如果要问什么各类仙法、旁门左道找他一定不会有错，但……

　　寒溪亭恰从外边走来：“清韵君？有什么事么？”
　　梁清韵：“嗯……溪亭君来做什么？”
　　寒溪亭笑眯眯地摇着扇：“我来给仙君拔针。”
　　“噢，秋筠道君病情如何？能支撑神道通讯么？”
　　“可以的，”寒溪亭眯弯着眼，“用金针探脉刺激灵池，配以符修协助是可以支撑到最后的。”
　　“可惜了，”梁清韵冷着脸，“日后本座担不着弑君之名了。”
　　寒溪亭笑颜淡淡。
　　“进去吧，正巧我找秋筠道君有事要问。”

　　古秋筠盘坐榻上，长发铺垂，淡淡的神道之光从他身体里晕开，周身大穴扎着针，他微微蹙着眉。寒溪亭和梁清韵进来时他微微侧了侧耳朵。
　　寒溪亭将他身上的金针取下，照例询问过古秋筠的身体，古秋筠身上的神道之光比方才略略亮了一些。
　　自始至终梁清韵都没有说话，寒溪亭直到告辞离去也没有提到他。

　　梁清韵耳上挂着的神道蝶微微颤动翅膀接入了仙君的频道，梁清韵手指轻轻一颤，听到了来自神道通讯的声音：“小七。”
　　梁清韵淡淡回复：“秋筠道君。”
　　古秋筠一时僵住：“……清韵君。”
　　“嗯。”

　　明明面对面坐着，却只在神道通讯里说话，气氛安静得诡异。不过也只有如此，古秋筠看不清梁清韵的身影，也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他刚才完全是依靠细微的脚步声才辨别出眼前的这人是梁清韵。对于现在半瞎半哑的古秋筠而言，通过神道通讯里的意念交流是二人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
　　古秋筠：“……清韵君……是有什么事么？”
　　“嗯，我想问一问关于……昊阳谷的事。”梁清韵轻嘬了一口前柏果茶，刹那间身体变得暖洋洋的，房中飘着淡淡地石叶香味，古秋筠偏爱这种古老的熏香。
　　梁清韵瞥见古秋筠的食指轻轻敲击着左手手背，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习惯，梁清韵僵坐的身体突然就放松下来。

　　古秋筠：“想知道昊阳谷哪方面的事？”
　　“全部。”梁清韵靠进座椅里双手交叠，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道君随便说说就是了。”
　　古秋筠：“知无不言。”
　　梁清韵勾了勾嘴角。

　　古秋筠：“昊阳谷，是灵脉时代的产物。”
　　“自仙道存在至今，总共经历了四个时代：其一，是最早的金丹时代，是仙道历史的开端；其二，灵骨时代，是仙道吸收并且开始运转灵气的时代；其三，便是夹杂在灵骨时代末期短暂的灵脉时代；其四，则是延续至今的灵池时代。

　　“在灵骨时代末期，十二凶兽重生肆虐，人间沉沦地狱，仙道和魔兽之间展开了一场长达千年的战争——赤野之战。
　　“神荼郁垒二位道君提议圈禁魔兽，设立了最初的符修阵道的模型，二位道君引转灵气化为灵池，从灵池中得到力量，这是灵池时代的开端。
　　“在神荼郁垒二位道君先后接受神道之力成为仙君，且依次化身巨阵结界之后，将灵力化为灵池的仙道越来越多，直到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也仍旧是灵池时代。

　　“按照这样的发展，原本灵脉时代是不存在的。但凡事总有意外。
　　“这个意外出现在灵骨时代末期的一位仙道遗孤身上，此人天生力大无穷，眸生双瞳，他也因此而得名，名字就叫做‘重瞳’。他提出用灵气蕴炼经脉骨骼，达到超乎仙道极限力量的功效，这便是体修和灵脉时代的开始。
　　“在体修道路上重瞳天赋异禀，在体内炼出三昧真火，接着又将三昧真火继续炼化成更加霸道的灵脉真火。”
　　梁清韵眸中一动，听得更加认真。

　　古秋筠继续道：“重瞳超越极限的力量和能力在赤野之战中大放异彩，最终帮助郁垒仙君将魔兽尽数驱赶至魔域内，郁垒仙君也得以化身结界关上魔域的最后一道门。
　　“由此，追随重瞳的人也越来越多，选择以灵脉方式修炼的人也越来越多，但炼体对于仙道□□方面的天赋要求很高，炼体也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追随重瞳的仙道大部分都死在了炼体的过程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成功，而留下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仙道中的佼佼者。但这些人都没能达到重瞳的灵脉真火的境界，一旦他们追求将三昧真火提炼成灵脉真火，就会引发爆体事件。
　　“在他们爆体而亡之前都会出现同样的症状，那就是须发尽赤、目生重瞳，连样貌也会变得和重瞳相似。渐渐地，由于体修高居不下的爆体概率，大多数仙道都不再选择以灵脉的方式进行修行，灵脉时代在重瞳辞灵后不过百年就被终结。

　　“古书上有关重瞳的传言很多，他也的确是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大多数的传言里称呼重瞳为神道之子，可矛盾的是他至死未被神道选为神谕仙君。较为可靠的一种说法是，重瞳是神荼仙君的遗孤，因为他的样貌与神荼仙君极为相似，传言怀疑他的天赋就是在神荼仙君上传承而来。但也有传言说重瞳身负诅咒，因为他的后人，无一不是一脉单传的遗腹子……不过想来应该也是无稽之谈，因为如今的翙羽凤君便不是。”
　　梁清韵心神一震。

　　古秋筠继续道：“赤野之战时，仙州一度热捧传诵一首歌谣——‘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于是在赤野大战结束后，仙门聚分为四，围绕着中央鲲岛的神道城形成五城。重瞳带着追随他的仙道在极西瀚海建立了昊阳谷，他们封闭而自傲，也的确拥有着骄傲的资本。昊阳谷传承至今也有数万年之久，可惜能经受炼体之苦的后人越来越少。如今昊阳谷的大部分弟子也选择了灵池之法修炼，但他们的□□力量也仍旧比寻常仙道要优秀得多……”

　　“其实……”古秋筠顿了顿。
　　梁清韵：“其实什么？”
　　古秋筠敛下眉眼，轻轻敲着手背：“世人都言体修需要极为苛责的天赋，其实我觉得他们说是依靠天赋，感觉上却更像是依靠血脉。一代代传承下来，血脉赋予他们的力量越来越稀薄，所以愈发难以接受炼体的痛苦。”
　　梁清韵：“如果体修依靠的是血脉，这种霸道的力量应该随着一代代的传承逐渐没落消失才对，但昊阳谷每一任的凤君都极为强大，他们也都能炼化出灵脉真火。而且，当初追随重瞳的仙道也都是普通的仙道，他们的血脉之力从何而来要怎么解释？”
　　古秋筠轻轻摇了摇头，神道通讯中他的声音有一些疲惫：“我不知道如何解释。但如果不是血脉是天赋，那么为什么现在再也没有出现那些有天赋的人呢？”

　　梁清韵陷入沉思，半晌后他才轻声问道：“将三昧真火炼化出灵脉真火会导致体修仙道的外貌和重瞳越来越像，这种转化过程也是爆体而亡的原因……那么昊阳谷的凤君，会不会出现爆体而亡的意外？”
　　古秋筠：“历史上从未发生这样的意外。”
　　梁清韵点了点头，冷淡地告辞离去。

　　古秋筠侧耳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拧起了霜白的眉。

　　梁清韵离开的步伐并不比来时更轻松，“历史上从未发生”并不代表未来就不会发生，很多事情在你从未思索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酝酿，然后在毫无预兆的时候来得措手不及。
　　重瑶也是唯一一个不是遗腹子的凤君……如果这一点细小的差异造成了最终更大的悲剧……梁清韵不太敢想象。

　　狂风起于青萍之末，梁清韵沉默着回到东二路营地，他的房门前懒散倚靠着健硕俊美的凤君，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