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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礼物 ...

  •   寒希声半拖着古秋筠往他住处方向走:“我在台下叫你别上去你还不听!我就猜着你这伤又会崩的!真不叫人放心!”
      古秋筠摸着鼻子:“我错了。”
      “错错错!你都错了多少次了?”寒希声回转头来包子脸涨得通红,“反正咱们的二师兄厉害坏了,一个月能把伤口崩掉八次,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也从来不听我的!”
      古秋筠有点发愣地看着寒希声红红的眼睛,尴尬地笑了下:“怎么还哭上了?”

      寒希声烦躁地发泄一般用力推开房门,古秋筠的屋子干净却乱,一张竹席矮榻上摊着几本书册,一方水曲柳的小案几上纸张笔记也铺开错叠,三面书架里书列整齐,地上一摞摞的书平整地堆着几乎都要翻毛了边,卷缸齐满,墙上挂着两幅劲竹水墨,墙角一只形态优雅的铜鹤香炉。
      寒希声收拾收拾搬开案几,抹了把眼睛看着他肋下,委屈又心疼地瘪嘴:“血都沁出来了……”
      古秋筠手足无措地道:“没事啊我没事,就裂了一点,也不疼,我刚刚在外边叫疼那是闹着玩儿的啊。我有分寸的,不会有事。你别哭啊。”
      “谁哭了,谁要为你哭了,我眼睛疼你管我?”寒希声喊道,“你有什么分寸你有?你有分寸就不会和小四小五去杀什么冰魔蚕了,三个人去闯冰魔蚕族群,差点把自己弄死算什么有分寸?”
      古秋筠张了张嘴,老半天哽出一句:“眼睛疼要不我给你吹吹?”
      “不、要!你好好的别再把伤口扯了我就不疼了!”

      寒希声一边大声嚷着一边轻轻把他推着坐到榻上去给他换药,古秋筠年轻的身体瘦削有力,皮肤白皙,绷带缠着他胸口和腰腹,在身体左侧沁出血痕。寒希声拆开绷带,露出里面一条狰狞的红黑色伤口,伤口旁边三指范围内勾画着朱砂符纹,黑色的秽气从符胆处逸散而出,他肋下靠近腰侧那里的伤有些被扯开,符纹痕迹被蹭掉了许多,患处流出一点血来。
      古秋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师弟,突然想起来寒希声小时候抱在怀里软软小小一团的样子,唉,师弟还是小时候的乖,长大了还会知道教训师兄了。他这么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一种养儿防老的错觉,啼笑皆非不敢笑,心里偷乐了下。

      “我就知道祛秽纹又蹭掉了……”寒希声有些懊恼方才声音太大没有顾及长幼礼仪,他沉默着在古秋筠伤口上重新敷好药粉,又从藏戒里掏出玉骨紫毫笔将蹭掉的符篆仔细补上,“什么时候你才能不乱动,把符纹好好留着?”
      “以后我一定不乱动了,”古秋筠举起双手,“不和师弟打架。”
      寒希声笔画不停地掀起眼皮:“也不许喝酒。”
      “啊?”
      “我说、不、许、喝、酒!”
      “好吧,”古秋筠舔了下嘴角,“伤好之前也不喝酒。”

      符纹蹭掉的地方不多,寒希声没几笔就填补完整,古秋筠伤口处秽气的逸发速度快了一些,寒希声观察了好一会儿才不甚满意地给他缠上绷带:“什么时候我能像师父一样一笔除秽二画除魔就好了。”
      古秋筠整理衣衫笑道:“师父活了多久,你才多大?”
      寒希声嘟着嘴:“这辈子像师父那样厉害是不可能了,师父精通符术、剑术,还会御音之术,绘画、医理、道藏无所不通,他到底是怎么练成的啊?别的和师父同辈分的道君也不像师父这样全才啊。”
      古秋筠敲了敲他的脑袋:“所以师父才是神谕仙君,别的道君不是。”

      寒希声点上鹤炉石叶香,袅袅青烟从鹤喙里漫出,他熟练地取出古秋筠的干净衣袍一边熏着一边说道:“反正我也不想当神谕仙君,我就想在长城边上当个好医道。大哥三哥都是长城上的长老了,小四说他以后也想留在长城上守境,小五肯定是小四在哪他睡到哪,小七剑术那样高超肯定也要去守长城的。这样你们都去长城了,就我留在鹤落云居多没意思,我又不会什么除魔兽的功夫,在你们身后疗疗伤、治治病什么的也挺好。”
      古秋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倒是有良心。”
      “哎,别乱动,揉乱了!”

      古秋筠笑嘻嘻道:“你还别说,这回我和小四小五一起守甲岁,身边缺了你念叨还怪变扭的。”
      “那是,我多好啊,”寒希声正了正发冠一脸骄傲,“这要是我在你们身边,你的伤哪会这么重?”
      古秋筠歪倒在榻上笑:“是,你能一张嘴把魔兽给唠叨死。”
      寒希声白了他一眼:“真没个正行。往右边倒,别压着伤口。”
      “是是是,我的祖宗嗳!”古秋筠干脆坐起来,“器典之后他们要去后山开云居仙雅集吧?”
      “嗯,我这不是在给你熏衣服么?你不在那边待客,三师兄那个冷脸还不得把客人都冻死啊?一会儿咱们去帮大师兄去,省得他那么累。”
      古秋筠笑:“把衣服给我,我自己熏,你先去帮着风回,我一会儿找小七一起去,他不是洗澡换衣服去了么?”
      寒希声:“行,不过一会儿你可别背着我喝酒啊。”
      “知道了知道了寒音妈妈,不喝酒,我保证!”古秋筠三指并拢发了个誓,寒希声这才千叮咛万嘱咐地走了。

      古秋筠又想起刚刚的“养儿防老”,自个儿乐了好半天,套上衣服灭了香,扣了扣手上的藏戒,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往梁清韵的屋子走。
      他们师兄弟里面除了小四小五同年之外,别的几个岁数相差都大,与其说他们是师兄弟,不如说是家人,住处离得都挺近。

      天河仙君虽然是师父,但仙君的理念是顺应自然:困了自己会睡,哭累了自己会停。说白了仙君就是不会带小孩。
      古秋筠最想不通的是:大师兄是如何“自然生长”成温文尔雅的模样的?
      其次想不通的是:温文尔雅的大师兄把自己养得这么好,怎么到了朝冷月身上就养成了冰山老古板的?
      等到师父收了小师弟之后,他想不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他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小师弟的?
      最开始的时候明明还不错的,小七相貌好,一见他就腼腆地笑着叫师兄,跟个瓷娃娃一样,让他心里美得很,他也给小师弟讲过睡前故事,给小师弟送别的师弟都爱的小玩意儿,怎么过了三五年再回去就渐渐地不认人了呢?哪怕冷月那个老古板见了他都是面冷心热地心里偷偷欢喜,耳朵尖儿红一红,偏偏小师弟一见他就爱变扭地生气,也不和他多说话,客客气气地使小性子,对着别的师兄还不会。

      古秋筠又想到器典上小七朝师父伸出手看向师父的眼神,这孩子心思也是太沉了,他之前竟从未看出来。不知道这孩子年幼时候在人间是经历了什么事才长成这样,眼睛里藏的事情太多,他都替他心累,古秋筠叹了口气,这些年他在长城呆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好容易回来一次还是躺着回来的,最小的师弟也到了举行器典的时候。
      时间太快了,匆匆百年光景几乎是瞬息而过,他还没有好好带几年小师弟他就已经成人了,一会儿他是不是该和小七谈谈心?和他说一说仙州断袖史鼓励他大胆追求师父?算了吧算了,小七可能真的会一剑戳死他。

      梁清韵的房间在一小丛湘妃竹林后,颇有一种“清韵谁敲,不是犀椎是凤翘”的美感,原本古秋筠向来直接推门而入,但伸手的时候突然想到小七那变扭精一样的性子,还是咳嗽了一声敲了门:“小师弟,在不在?”
      梁清韵还在想之前那一点对于师父奇异的心思和情感,隔着房门的声音伴着水声有些羞恼急促的戾气:“你别进来!”
      古秋筠瞪着眼:翻天了这要是,一个二个的师弟都学会给他甩脸子了,唉,防个姥姥的老。
      他没好气笑道:“你洗澡洗吧,谁看你啊?招你惹你了,这次我敲门了啊。”

      梁清韵在房里赤脚站着,刚跨出浴桶披上衣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听了这话他脸上一愣,有些懊恼地闷着声音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敲敲你的门了?”古秋筠瞪着门上的木纹,说完这句自己也没什么脾气了,又好像被小师弟的变扭精附体,闷着嗓子道:“我给你带礼物来了,你快出来。”
      梁清韵:“你给所有人都准备礼物了?”
      “啊,那不肯定的么?哪回不都是一人一件?”古秋筠笑了笑,还挺有良心的嘛,还知道想着几个师兄有没有礼物。
      梁清韵烦躁地踹了脚浴桶。

      古秋筠又拍了拍门板:“你怎么了?磨叽什么呢,再不开门我进去了啊?”
      梁清韵面色不虞地拉开门,抿着唇一言不发。古秋筠皱着眉头:“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臭?浴桶砸脚了还是滑地摔跤了?”
      “都不是。”梁清韵更郁闷了,他早不是孩子了,能犯砸脚摔跤这么蠢的事么?
      古秋筠心里叹了口气,“都不是”,那不就是讨厌自己在这站着呗?他刚刚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古秋筠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梁清韵别过头去:“师兄你不是说给我礼物么?”
      好吧,讨厌就讨厌吧,懒得猜这变扭精的心思了。
      “喏,给你。”他扣了扣食指上的藏戒,拿出一个冰雪通透的玉盒递给梁清韵。

      梁清韵打开瞧了瞧,一件晶莹雪白、金绣绸华的冰蚕丝袍并几条冰丝发带静静地躺在里面,冰魔蚕的精华蚕丝在除秽通灵之后有刀枪不入、避火避秽、凝神清体的作用。
      古秋筠抓了把发带,给他留下一根:“衣服是你的,这几根发带是边角料做出来的,正好够咱们七个一人一条,我还没给他们送去。”
      梁清韵张了张嘴:“那这衣服就一件?”
      古秋筠笑道:“你还想要几件?精华蚕丝又不是说有就有的。”
      他一个人独有的!梁清韵心里不知名的小花骨朵“叭”地一下旋开了花,面上却丝毫不显:“那怎么能给我?应该先给师父或者师兄们才是。”
      “师父灵力深厚,这东西给他老人家也没什么作用,你冠礼之后就该去长城守甲岁了,穿这个实用。其他当师兄的还能和你计较这个么?这是我庆贺你冠礼的礼物,又不是给他们的。”
      春风吹得梁清韵脚下有些飘飘然,突如其来的满足感让他第二次从这位二师兄身上体会到了亲切。

      梁清韵低头琢磨着要不要询问一下他的伤势,又有些说不出口,好像非是他送了礼自己才关心他一样,怕古秋筠错想,一时间有点纠结。
      古秋筠看梁清韵一直没吭声儿,想到他方才对师兄们的体贴,一时间以为这孩子又在变扭着害羞,古秋筠怕他因此而不要或是不穿这袍子,于是强撑着隐隐发麻的伤口咳嗽了下:“那什么……你要实在介意的话,要不等以后我多掏几个魔蚕洞,给他们每人都弄上一件,这样就整齐了。”
      梁清韵猛然抬头瞪着他,一颗飞起来的心摔在了地上,他一把抢过古秋筠手里的发带,声音僵硬又快速地说:“师兄为这一件袍子就已经受了重伤,其他师兄的冰丝袍我来准备就好,这些发带我也替师兄代劳去送。”
      “……啊?”古秋筠有些茫然,梁清韵已经握住门把手:“师兄还有事吗?”
      送客之意明显,古秋筠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梁清韵眼角余光扫过他肋下,手上一顿:“师兄慢走,不送。”

      眼前的门小声“哐”一下关上,古秋筠瞪着之前瞪着的木纹,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想明白,怎么感觉他又不开心了?刚刚他又说错了啥?

      忽然地门又开了,梁清韵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古秋筠瞪着眼睛看他,梁清韵纠结半天突然说:“你刚刚是不是看出来了?”
      “啊……”古秋筠下意识应和。啥?看出什么?古秋筠脑子迟了半个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和师父的事情,这个时候他要和小师弟讲一讲仙州断袖史吗?
      梁清韵面色冷了下去,硬邦邦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
      梁清韵脸色发白:“我对师父……没、没有那种想法……你不许乱说!”
      古秋筠见他还口吃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小变扭精鲜活了起来,有了几分符合年龄的生涩。

      梁清韵心里懊恼自己为什么和古秋筠讲了这些,口上却突然问:“会觉得恶心么?”
      “当然不会!”古秋筠果断地说。
      梁清韵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低声道:“别的人会。”
      古秋筠拧眉说:“爱恶喜好都是人之常情,有人甘之如饴,有人弃若敝屣,所有的事情都是阴阳两面糅合出的混沌,有褒有贬才是常态,别人的脚印走不出你的路,做好你自己就行了,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反正二哥绝不会觉得你恶心,我敢保证你其他的师兄们也不会。”
      梁清韵敛目垂眸,心下说:我自己会。

      古秋筠听不见他的心声,斟酌用词之后才小声说:“就算你真的喜欢师父也没什么的,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这种事……”
      “都说了我对师父没那种想法!”梁清韵恶狠狠地拍上了门板,险些撞了古秋筠的鼻子。
      古秋筠:“……”

      门外御剑破空的声音响起,梁清韵靠着门轻轻舒了口气,手里捏着那方玉盒,古秋筠的伤口一会儿他去找小六问一问就好,至于那几根发带……他咬了咬唇,脸上露出一点少年人的青涩。
      “等我去长城守甲岁的时候也找几个冰魔蚕洞穴给他们把衣服也做上吧……”梁清韵这样想着,把东西一股脑儿都收进了藏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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