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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番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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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兰一番话下来,大殿内落针可闻。韩汶亲笔密信也被送到了嬴政手中,嬴政只草草扫过一眼,对于他来说,真真假假,根本无关紧要。
李棣拱手道:“陛下,此事决不能姑息,否则皇室颜面难存!”
“臣已看过密信,又派人检验过笔迹,确实是韩汶大人亲笔书写。韩兰小姐言辞铮铮,证据充分,恳请陛下立斩韩非!否则此事外扬,皇族声誉扫地啊!”
“荒谬!”嬴政冷声呵斥道,“此事疑点重重,尚未水落石出,岂可轻易处决!”
韩非悄悄回眸看了一眼嬴灵,嬴灵淡淡一笑,微微点头,突然道:“韩兰小姐是来告御状的,即是办案。国法刑律自有一套规矩流程,右相大人岂能这般断案。”
话音中似乎透露着几分戏谑,饶有兴致地盯着李棣,“百官皆熟读律法条文,莫非,堂堂右相竟不知?”
李棣的脸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本相当然知道,只是证据确凿,岂容他抵赖!”
嬴政虽珠帘遮面,但威压的目光却久久压在李棣身上,凛然道:“那条发带,什么也证明不了!”冷桀的视线又一寸寸扫过嬴昊的脸,“此等身外之物本就容易遗失,若被有心之人偷了去,也就不难解释了。”
简直就是偏袒!避重就轻!韩兰难掩悲愤,“但他身为韩沁亲子,这更是死罪一条!”事关皇族颜面,这么多天潢贵胄,她就不信,嬴政还能如此偏袒他!
“此事尚待查证!”嬴政冷然道。
看着下首喋喋不休的韩兰,隔岸观火的嬴昊,索性闭上了双眼,心中越发气愤。说来也讽刺,作为君王,这种情况下竟如此无奈!再睁开时,已敛去了所有情绪,一如寒潭,只是更加冰冷刺人。
嬴灵接着嬴政的话说,“听说韩沁逼宫之时,还拿了一份假诏书,笔迹与先帝所书别无二致,谁能保证这封密信不是有心之人伪造的?”
韩非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三王爷所言极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嬴昊,又对韩兰说道:“兰妹妹莫非被人以假密信诓骗,意在挑拨我兄妹二人的关系。”
韩兰眼中尽是悲切的愤恨,冷声道:“无人诓骗指使,密信是我整理遗物时发现的,父亲笔迹满朝上下皆可证明!”
李棣立马接上她的话,拱手道:“臣与韩汶同僚数十载,他的笔迹岂会认不得?臣保证,这绝对是韩汶大人亲笔,韩沁与韩非确为母子关系!”
嬴灵瞥了他一眼,淡淡反问道:“谁看见他亲笔写了?先帝御笔尚有人能伪造,更何况区区韩汶。”
“你!”李棣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冷哼一声,“三王爷这是强词夺理!”
站在嬴昊身旁的太师嬴诀却在此时开口,打断了嬴灵、李棣二人的争吵,“老臣欲进一言,陛下可愿听?”
嬴政淡淡看了一眼老态龙钟的嬴诀,“公伯请讲。”
太师手杵龙头杖,清了清嗓子,“韩沁与韩非的关系事关皇室,决不可再外扬,也不可不查。现在仅有韩汶书信为证,确实略显不足。如今韩沁出逃在外,应遣派大量禁军高手,全力活捉,让他们滴血认亲。”
“因此老臣提议,立即将韩非收监,直到韩沁归案,期间禁止他与所有人的一切往来。主审人按律应当为,韩非的顶头上峰——李棣。”
收监?滴血认亲!嬴政静默片刻,眉心却愈发紧锁,下意识地往那抹紫色望去,却发现韩非也正凝视着他,眼底依旧自信飞扬。
嬴昊安然道:“此举甚好!虽然何时水落石出,取决于何时抓到韩沁,但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依旧美得不可方物的紫衣人,“李大人一定不会冤枉任何人!”这一次,定让你们母子血债血偿!父皇的血,绝不能白流!
嬴诀挂着还称得上是“和蔼”的笑容,打量着韩非,缓缓道:“容貌确实与先帝的淑妃很是相似,不知司寇大人可同意?”
韩非朝老太师微微颔首,又对嬴政拱手道:“在真相查明之前,臣愿去监狱。”灿若繁星的桃花眼中尽是泰然之色,仿佛在示意嬴政不必为自己担忧。
这样的神色虽说让嬴政心安,但是牢房阴湿,韩非一贯体弱。更重要的是,监狱闭塞,要是发生了什么,恐怕鞭长莫及。想必嬴昊也会伺机而动……
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他所爱之人,一向聪慧冷静,绝非羸弱之辈,自己也应该相信他……
思量再三,还是命令道:“来人!将韩非关入大牢。”
侍卫闻令一涌而上,韩非跟着侍卫走出了宫殿。阳光从大殿门口照耀进宏伟奢华的宫室,韩非向阳而行,步履从容,百官分列而立,韩非一一路过,只在路过末尾的最后一人时,视线稍稍停留在那张年轻面孔上。微煦的光芒在美如夭桃的脸上流连,只觉得他仿佛要羽化登仙了,更衬得这人倾国倾城,韶华堪夸。
韩兰见韩非终于下狱了,心中也算得到了片刻安宁,父兄之仇,终于得报!就在她心中暗松一口气之时,远方却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陛下,臣有一法,可尽快验明真相。”一个立于最末的年轻官吏突然道。
李棣望了一眼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心中嗤笑道:区区小吏!竟妄图插手皇族之事!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嬴政高坐于龙椅之上,距离太远,他并不能很好地看清这个人,但这个小官仪态从容,说话铿锵有力,倒也有趣,好像叫……朱珩。
“你说吧。”
朱珩微微欠身,拱手道:“臣以为,方才老太师所提的滴血认亲之法,虽然公正,但何时真相大白,完全取决于何时活捉叛妃,终归太过费时。且叛妃武艺高强,禁军高手难以匹敌。抓活的,更是难上加难。”
老太师冷声讥讽道:“禁军高手如云,岂会如你这般,胆小如鼠,畏惧于她!”
朱珩对他话里的讽刺充耳不闻,坦然道:“禁军难以匹敌叛妃,这是有目共睹的。当日若非陛下亲自动手,恐怕被囚禁的百官早已被杀。”
“再说了,在其位,谋其事。捉拿逃犯按律应交由捕快,现在老太师却提议出动禁军,他们去抓人,何人守卫皇宫?”
“所以,臣以为应换一种方式。”
嬴政倒是越听越有兴致,“什么方式?”
朱珩朗声回禀道:“挖出韩汶大人尸骨,让其与韩非大人认亲。”
嬴政目不转睛地盯着朱珩,滴骨法?果然有几分本事!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嬴昊皱眉道:“你疯了吗?韩汶已死,如何与——”
“如何操作?”嬴政故意抬高嗓音,打断了嬴昊的话。
朱珩依旧一脸泰然,解释道:“有一古法,俗云‘滴骨亲’,就身刺一两点血,滴骸骨上,是亲生,则血沁入骨内,否则不入。”
“所以若是司寇大人的血沁入韩汶大人骸骨中,那就证明他们确为亲生父子,自然与叛妃毫无干系。”
“那便依你所言。”嬴政果断决定。
韩兰猝然皱起了眉头,“可父亲已入土为安,恳请陛下体恤,留他全尸。”
李棣拱手道:“挖逝者墓穴,于礼教不容,请陛下三思。”
嬴政眼底浮上了一抹冷冽之色,沉声道:“泱泱大秦,独尊法术,何时以礼教治天下?”
又睨了李棣一眼,接着道:“还是说,身为右相,竟想妄改立国之本?”
难以言明的威压充斥在空气中,李棣立即吓得跪倒在地,“臣只是体恤韩小姐失父之痛,一时口快,绝无此心,陛下明鉴啊!”
嬴灵轻轻一笑,戏谑地看着他,“原来大人不仅不明法条,还妄想以礼教代替国法!堂堂右相,对于国法,竟如此不忠、不敬!莫不是右相厌恶秦法森严?艳羡他国礼教松散?”
“陛下明鉴!臣没有!”说完,李棣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嬴政看向李棣的目光更加森冷,“你方才那番话,不就是说礼教应置于法令之上?”
嬴昊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更觉义愤填膺。舅舅仅是无心说出“礼教”二字,竟被如此抓住错处,扣上不忠不敬之名!何等强词夺理、断章取义!正准备上前为舅舅言语一二,嬴诀却悄悄朝他摇摇头。
嬴诀目光复杂地看着嬴政,李棣竟如此轻易就被安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嬴政果然不好对付!“这顶帽子”足以降他的级或是罢掉相位!嬴诀目光一沉,绝不能让嬴政说出这番话!要保住李棣的相位,只剩一个办法了——嬴诀微微动了动身子,确定李棣注意到他了,又用龙头杖点了点地。
嬴政冷声道:“身为右相,不仅不明国法,更——”
“陛下!”李棣明白嬴诀的意思后急忙打断嬴政即将说出的话,“臣爱国尊法之心日月可鉴!愿以命为证!”话音刚落,李棣突然站起身,朝高高矗立的蟠龙金柱猛地一撞——
嬴政依旧坐得稳如泰山,冷眼看着血流满面、不省人事的李棣,哼!这次便宜你了!命令道:“右相口无遮拦,罚俸禄半年!”
嬴诀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把他要罢相的话塞住了。
韩兰心中迷惘,不是来向韩非兴师问罪的吗?为何被问罪的反而不是他了……
嬴政又命令道:“韩非、韩汶认亲之事改为三皇兄、朱珩主持!”
嬴昊双眼微瞪,这种事当然得有宗亲在场,但若这人是嬴灵的话……
“陛下,三弟一向体弱,此等劳心劳力之事,还是交给臣吧。”
嬴诀也道:“陛下这一辈宗亲中,属瑾王位分最高,理所应当该由他见证。”
嬴灵朝嬴昊笑道:“多谢皇兄体恤,弟弟身体已有所好转,只是——”
嬴灵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凄然,沉重的开口道:“父皇宠爱嬴灵,毫无功勋,却让嬴灵享亲王之尊。对于父皇的恩宠,总是受之有愧,今日难得有机会,让嬴灵也为父皇做一件事,为国做一件事。”
嬴政微微一笑,“公伯也听到了,三皇兄身体刚好就有此觉悟。大皇兄政绩出色,贤名在外,还是别跟三皇兄抢功了。”
嬴昊还想说什么,站在一旁的嬴诀却悄悄摇摇头,只要派人看好韩汶陵墓便是。他还真不信,韩非会是韩汶亲子!故弄玄虚罢了!
嬴政看着下首脸色愈发不好的嬴昊,突然心生一计,“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前些时日,北鹘公主抵京,可皇祖母、父皇相继去世,联姻之事被耽搁,本也无可厚非。可后来八弟下落不明至今,婚事也遥遥无期,北鹘早已颇为不满。”
笑意融融地注视着嬴昊,“因此朕决定,将公主指给皇兄。公伯方才也说了,咱们这一辈,宗亲里位分最高还属皇兄。为聊表歉意,由位分最高的皇兄,娶一个庶出公主,想必北鹘不会再有言语。”
嬴昊蓦地瞪大了双眼,娶北鹘公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嬴政从龙椅中站起身,笑道:“皇兄只有妾室,还无正妻,实乃天赐良缘,可得赶紧把公主娶回江东王府才是。”
一抹清贵无瑕的紫衣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嬴昊拱手道:“臣年长公主十余岁,恐怕……不合适。”
嬴政缓步下了龙纹台阶,带着淡淡的威胁,道:“莫非皇兄也认为,礼教应凌驾于家国之上?”
嬴昊将头垂得更低,“臣不敢!”深深吸了口气,左右不过是政治联姻,反正都不是他,又有何妨?现在绝不能让嬴政再抓到任何错处,沉声道:“臣娶她便是。”
嬴政冷凝的凤眼静静注视着嬴昊,笑道:“那便好。”
你让朕亲手送心悦之人入牢,朕便让你怀抱思慕之情,娶不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