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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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序将平板电脑递到商里湖手边时，商里湖正听着财务总监汇报上一季度的文娱板块投资回报率。
会议室的冷白光线下，报表上那些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像是某种枯燥的密码。
商里湖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带着他惯有的、对一切数据都了然于胸的淡漠。
“商总，”陈序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清晰，“剧组那边发来的前期工作照选辑，需要您过目一下。”
这是惯例。
虽然商里湖个人并未直接投资《回声》，但集团旗下控股的一家精品影视投资公司是该项目的重要联合出品方之一，占据了相当份额的投资比例。
作为集团文娱板块的负责人，这类重点项目的关键节点汇报，总会送到他这里。
更何况，项目里还有他“打过招呼”的人。
商里湖没抬眼，只微微偏了下头，示意陈序将平板放在一旁。
财务总监还在继续：“《青云叹》项目因刘畅的税务问题无限期搁置后，我们在这部分的风险敞口已经通过……”
商里湖边听边拿起平板，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滑动。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一张张照片——李锐导演严肃地说戏，周瑾老师温和地与工作人员交谈，剧组搭建的乡村场景，清晨开机仪式的全景……
然后，他的指尖停住了。
那是一张抓拍。
春光明媚的片场，监视器后方，穿着戏服、尚未完全从角色状态中抽离的陆景明微微侧身，正专注地倾听着什么，嘴角噙着一丝松弛而理解的笑意。
而站在他身旁的许意欢，仰着脸，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嘴角上扬的弧度干净透彻，那笑容里没有丝毫他熟悉的谨慎、温顺或计算，只有一种沉浸于创作、与同好交流时才会流露出的、毫无阴霾的纯粹喜悦。
阳光洒在她脸上，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画面构图、光影、人物状态都无可挑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张捕捉到剧组和谐创作氛围的生动侧写。
商里湖的视线在许意欢的笑容上停留了大约三秒。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将平板递还给陈序，声音平淡：“知道了。”
陈序接过，没有丝毫多余的话，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商里湖重新看向财务总监，专注听他的汇报。
汇报在二十分钟后结束。
商里湖提了几个问题，给出几句批示，会议便散了。
他起身离开会议室，陈序跟在身后半步，低声汇报接下来的行程。
“晚上七点，华悦资本的赵董在‘云缦’设宴，庆祝他们新基金成立。黎少和顾先生那边已经确认会到场。”
商里湖“嗯”了一声，脚步未停。
—
“云缦”的宴会厅一如既往地流光溢彩。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点，落在宾客们昂贵的礼服和矜持的笑容上。
空气里混合着高级香槟、香水与雪茄的气息，背景音乐是轻柔的爵士乐，音量恰到好处，既烘托氛围，又不妨碍低声交谈。
商里湖到得不算早。
他走进来时，已有不少人主动上前寒暄。
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脸上是那种标准的、带着三分慵懒七分疏离的笑意，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随着他偶尔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样的场合于他而言，早已是刻入骨髓的习惯。
从小他就看着他们那个圈子里形形色色的男人，在类似的场合里谈笑风生。
他们身边总是伴着不同的女伴，年轻，漂亮，得体，像一件件会移动的奢侈品配饰，用来彰显身份、调节气氛，或者完成一些心照不宣的交割。
男人们，在那些需要露面、需要体面、也需要一点“柔软点缀”的场合，身边总会带个女伴。
就像吃饭要用对的餐具，打高尔夫要穿对的衣服一样，是一种圈层内部默认的规则。
至于女伴是谁，能待多久，那要看男人的心情、女伴的“价值”，以及一些更隐秘的交换条件。
商里湖对此习以为常。
他不需要女伴来证明什么，但有时候，身边有个安静、识趣、不至于丢份的人，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比如挡掉一些不必要的桃花，比如应付一些家族长辈“关心”的询问，再比如，像现在这样——
“商总！好久不见！”
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满脸堆笑地凑过来，身边依偎着一个穿着银色亮片长裙的年轻女孩。
女孩妆容精致，笑容甜美得像是刚从糖水里捞出来，正用那种仰慕又带点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商里湖。
“赵董，恭喜。”商里湖举了举杯，语气平淡。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小打小闹，比不上商总您的大手笔。”赵董笑得见牙不见眼，拍了拍身边女孩的手背，“娜娜，还不快敬商总一杯？商总可是我们行业的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叫娜娜的女孩立刻上前半步，双手捧杯，声音又软又糯：“商总，我敬您，祝您事业蒸蒸日上。”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嘴角的弧度经过精心练习，甜美得无可挑剔。
商里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一瞬间，那张精心雕琢的笑脸，竟奇异地与下午在平板屏幕上看到的那张脸重叠了一瞬。
同样是笑。
一个是在糖霜里泡过的甜，每一个弧度都计算好了讨好与展示的剂量。
另一个……却像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光，干净，透彻，带着一种近乎傻气的专注和喜悦。
商里湖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移开视线，只对着赵董微微颔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算是给了面子。
赵董心满意足，又奉承了几句，才带着女伴转向下一拨人。
商里湖站在原地，看着那女孩挽着赵董的手臂走远，背影窈窕，步态婀娜，是那种被专门训练过的、如何最大化展现女性魅力的走法。
他下意识地，又想起了许意欢。
许意欢在他身边时，走路总是很安静，步子不疾不徐，不会刻意扭动腰肢，也不会故意贴着以示依赖。
她只是跟着，存在感恰到好处，像一道温顺的影子。
但他知道，那温顺是表象。
在“澄观”，她能利用李总的纠缠，为自己制造一个合理接近他的机会，那反应速度和胆量，可不是温顺小兔子能有的。
在黎家家宴，她能接住陈老先生关于瓦格纳的话题，那份准备和急智，远超一个单纯想攀高枝的花瓶。
在日料亭面对周铭的挑衅，她四两拨千斤，用一句“听不懂”化解危机，那份镇定和反击的巧妙，连他都有点惊讶。
更别提她为了一个角色，能把自己关在那间破旧的小公寓里，没日没夜地钻研，墙上贴满笔记，整个人熬得苍白憔悴，眼里却烧着火。
她清纯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极其稳定、甚至有些强悍的内核。
有目标，有手段，能忍耐，敢冒险。
这样的心性和能力，不太像是普通家庭、一帆风顺长大的女孩能拥有的。
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成现在这样的？
商里湖的思绪飘得有些远，直到杯中冰球融化，冰冷的酒液漫过指尖，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酒杯，皱了皱眉。
那张笑脸……怎么还在眼前晃？
而且，还是对着陆景明笑的。
陆景明。
商里湖认识他，但不熟。
知道他是近几年势头不错的演员，形象正面，演技受认可，是很多品牌喜欢的类型。
黎云舟好像跟他打过几次高尔夫，评价是“人还行，没那么装”。
仅此而已。
许意欢对着他，倒是笑得挺开心。
商里湖扯了扯嘴角，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
有什么好笑的。
“哟，商总，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这可不像你啊。”
一个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随即，一只手臂熟稔地搭上了商里湖的肩膀。
商里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肩膀微动，卸掉了大半力道，侧过脸，对上一张笑得没心没肺的俊脸。
“迟到了半小时，黎云舟。”商里湖语气平淡地陈述。
“哎呀，路上堵车嘛！北洲这交通，你懂的！”黎云舟笑嘻嘻地，顺手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杯香槟，凑到商里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了看，“看什么呢？哪个美女让我们商总都看入神了？”
他目光在场上逡巡，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
商里湖没接他的话茬，只问：“顾衍呢？”
“他还没到？可能有事耽搁了吧。”黎云舟抿了口酒，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说，你怎么一个人？你那小雀儿呢？”
商里湖晃了晃空酒杯，示意侍者换一杯新的，这才淡淡道：“拍戏去了。”
“拍戏？”黎云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李锐那个《回声》？她还真进去了？可以啊！”
他吹了声口哨，随即又挤眉弄眼，“所以你这是……要寡着等她杀青？”
“寡着”两个字被他刻意咬得暧昧不清，纯粹是纨绔子弟之间的打趣，没半点正经。
商里湖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你很闲？”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黎云舟笑得没脸没皮，“你说你，找个女伴，结果人家转头进组拍戏，你这不就空窗了。怎么，真上心了？”
商里湖接过侍者递来的新酒，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觉得呢？”
“我觉得？”黎云舟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考，“按你以往的‘流程’，给资源，带出来亮相，用得顺手就多留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了或者对方不识趣了，就换一个，有时候换的速度快到我都懒得记名字。”
他掰着手指头，“许意欢这可够久了，而且人还不在跟前。稀奇啊商总。”
商里湖没说话。
黎云舟脸色认真了些，啧了一声，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推心置腹：
“我说哥们儿，玩玩得了，千万别真栽了。许意欢是不错，比之前那些都特别，但也仅此而已。咱们这个圈子，最后能站在身边的，不是她那样的。得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利益捆绑，谁也离不开谁才行。”他嗤笑一声，“你看江漪，她多聪明，即使喜欢你，也从来不多问，不多管，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位置，清楚你的‘游戏规则’，也愿意等你玩够了那天，这样的人才是适合你的人。许意欢……新鲜感过了，该放就放。别多出什么是非来，江漪看着呢。”
黎云舟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冷酷，但却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真相。
婚姻是资源整合，是利益联盟，是家族延续。
其余的小情小爱都是闲暇时的点缀，是可以用金钱和资源交换的临时愉悦。
像许意欢这样的女孩，再特别，再有意思，也终究是“外面”的人，是进不了核心圈子的“玩伴”。
商里湖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半晌，他才极轻地勾了下唇角，语气不耐地回应黎云舟：
“要你废话。”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喧嚣的宴会厅，光影交错，衣香鬓影。
那张阳光下毫无阴霾的笑脸，却像一枚小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这片浮华喧嚣的底色里。
—
《回声》剧组在远离北洲郊区的取景地封闭拍摄，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干扰。
商里湖的生活也照常运转，会议、谈判、应酬、偶尔的私人牌局或马场消遣，日程表被精准切割，填满，周而复始。
他没有主动联系过许意欢。
并非刻意冷落，只是觉得没必要。
艺术创作需要专注，他懂。
李锐筹备多年的新戏，他也没有短暂的拍摄期还非要找他的演员出来瞎转悠的必要。
时间一晃半个月，许多事情被新的信息覆盖。
新的财报数据，新的投资项目评估，新的社交场合面孔……当然，也包括一些新的、出现在他社交圈边缘的、年轻漂亮的女孩。
黎云舟他们一如既往地起哄，商里湖懒懒一笑，不置可否，一如既往地不在这些事情上消耗心神。
二十七岁生日当天。
按照惯例，他先回老宅陪长辈们吃了顿家宴。
席间无非是些老生常谈，关于集团战略，关于家族责任，关于他“该定下来了”的隐晦催促。商里湖应对得滴水不漏，态度恭敬却疏离。
老爷子知道这个孙子的脾性，点到为止，也不再深说。
家宴结束得早。
商里湖原本打算直接回自己的公寓，清静一下。
黎云舟的电话却像算准了时间一样追了过来。
“在哪儿呢？别跟我说你又打算一个人窝着！一年就一次，必须出来嗨！”黎云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兴奋得能炸开，“地方我都安排好了，‘琥珀’顶层最大的包厢，就等你了！”
商里湖揉了揉眉心，有些厌倦这种千篇一律的喧嚣。
但黎云舟不依不饶，搬出了“兄弟情谊”、“给你庆生是给我面子”等一系列歪理，最后甚至威胁要直接杀到老宅来接人。
商里湖懒得跟他扯皮，最终还是应了。
“琥珀”是北洲新近最炙手可热的私人俱乐部之一，入会门槛极高，私密性也好，很得黎云舟这类人的青睐。
顶层带露天泳池的空中派对厅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俯瞰半个城市的璀璨灯火的同时，音响设备是顶级的，酒水单上充斥着普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名品。
商里湖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热闹非凡。
音乐是精心挑选过的电子混音，音量不至于震耳欲聋，但足够点燃气氛。
灯光迷离，吧台后调酒师手法花哨，侍者端着香槟和精致小食穿梭。
到场的确都是熟人面孔，但正如黎云舟一贯的风格，“热闹”意味着绝不会冷清。
除了几个平时玩得来的朋友，现场还有不少年轻靓丽的身影，男女都有，大多是模特、小明星、艺术院校学生，或是家境优渥、热衷派对的二代。
他们妆容精致，衣着时髦，在灯光下笑语嫣然，为这场私人聚会增添了足够的活力和视觉愉悦。
“商总！生日快乐！”不知哪个会来事儿的人先喊了一嗓子。
随即，更多的祝福和起哄声涌来。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举着酒杯朝他示意。
黎云舟从人堆里挤出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哈哈笑着：“主角可算来了！迟到自罚三杯啊！”
商里湖被他带到主位的沙发坐下，立刻有人递上斟满的酒杯。
他也没推辞，接过，对众人举了举，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气泡的刺激感。
“够意思！”黎云舟拍手，自己也跟着干了一杯。
很快，就有人端着酒杯凑过来敬酒。
商里湖来者不拒，但喝得克制，大部分时间只是浅抿一口。
他脸上挂着惯常的、慵懒而疏离的笑，应付着各种恭维、玩笑和试探性的搭讪。
商里湖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长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络绎不绝跟他搭话的人说话。
不同的香水味压缩在一起，浓烈得有些呛人。
商里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身体往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
还是觉得索然无味。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逢迎，他经历了太多，早已免疫。
或许不该来的。
他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先走，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跳动着的名字，让他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许意欢。
旁边音乐嘈杂，人声鼎沸。
他站起身，对身边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接电话，便拿着手机走向相对安静的角落。
夜风带着微凉拂面而来，远处是城市璀璨却安静的灯火。
他划开接听，将手机贴在耳边。
“喂。”
电话那头背景音很安静，只有细微的风声，和她清晰却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呼吸声。
“商先生，”许意欢的声音传过来，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商里湖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底下，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生日快乐。”
商里湖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夜景，语气平淡：“谢谢。有事？”
他没有问她怎么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以她的心思，想知道这点信息并不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许意欢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在琥珀门口。”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电波传来，
“您……方便让我进去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