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说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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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要写一本小说，四年以来这种渴望一直在我心中酝酿，每当我独自一人陷入孤独的思考时，或者当我满怀迷茫浸没在压抑的水中，任由液体充斥我的内脏时，这种迫切的心情总是疯狂地充斥我的脑海，像是忽然上涌的咸湿的海水，带着浓重的腥味儿，徒劳的在水中挣扎，感受到的却只有无力的压制。然而当我固执的提起笔，呼气粗重，双目赤红，准备胡乱写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这种烦躁总是在一点一点蚕食我，这四年间从未间断。
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人物，没有情节。构成小说的基本要素全部都不存在，因不知所起，果不知所结。笔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起，又放下，四年以来反反复复，最后收获的也只有梦魇，好像一切都还在四年前的某场雨中。
以下便是我所能够写出的文字。
我见过那个青年三次，虽说是青年，实际上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人，但是他身上独特的气质总给人一种早熟的感觉，完全不符合少年人的天真与活力，像是颓废又懒散的猫，躺在影子中，散发着浓浓的酒精味，这使得他在短短的三次相遇中，给我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咖啡店一个靠窗的位置，那天下着小雨，我像往常一样看书，他坐在我的对面点了酒。这是很奇怪的事，毕竟没有人会在咖啡店里点酒，而且在日本，店员是绝对不会把酒精卖给这样年轻的人。虽然青年的气势很能唬人，但显而易见，他并没有达到合法饮酒年龄。但这与我无关，我继续看我的书。
店员说这里没有酒，只有咖啡和茶，青年死乞白赖好一会才作罢点了咖啡，这点倒是像极了小孩子。无理取闹的人，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我很快就后悔了，离开了店员的无理取闹的青年，把讨乐的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你是在看书吗？\"青年如是问道。
\"显而易见。\"
\"什么书？好看吗？\"
我把书竖起来给他看封面。
\"你看了很多遍了吧？\"青年一手支着头，懒懒散散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了？\"
\"猜的，不过，读这么多遍不觉得烦吗？\"
\"好书总是百读不倦。\"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我们之间就陷入了沉默，这是陌生人之间的默契。
他的咖啡上来了，但他并没有喝，反而拿起放糖一块一块扔进去，凑在咖啡杯前盯着溅起的咖啡，以及杯中的波纹。
“那本书，有一个好结局吗？”
“我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
“最后一本缺了几页，没有结局。”
“真是糟糕啊。”
“不，这是一部很棒的小说，故事非常精彩，哪怕缺少结局也无法让人不沉浸在她的美丽中，”我停顿一下“之前有人告诉我，这部小说的下册写得很糟糕，可以自己试着写完剩下的部分，这样这部小说才可以在我心中保持完美。”
“那什么样的结局才称得上是完美？喜剧？悲剧？还是悲喜交加？完美的结局这种东西，真的有吗？”
“不知道，所以我至今都没有下笔。”
“是因为不会写人吗？”
“是的，不过最近也在积极地进行学习，尝试。”
“是吗，那祝你好运吧。”
说完青年就离开了，那杯被他糟蹋的咖啡一口没动，真是浪费。
第二次见他的时候是在咖喱饭店，我常去的那一家，一进去就看见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坐在吧台，双腿悬空，交错着来回摆动。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和老板打了招呼。
今天的咖喱饭还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老样子。
“上次说到的结局，”旁边的青年突然开口“我知道了哦，完美的结局。”
“是什么？”
“自杀。”
“自杀？这算什么啊。”
“就是自杀，是死亡，”青年用勺子来回翻拨着盘子里的咖喱，用着话剧一般夸张的表情慷概陈词“还有什么会比死亡更加令人遐想的？还有什么会比自杀更加令人痴迷的？从古到今人们一直都在执着的追求着死亡。不同于生，死是一个不可逆不可重复的过程，一个人可以有多少次重生的活法，但是一旦死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面对死亡，人类才可以抛弃一切来展现性格中的色彩，就像是绀蓝的夜色一样，不好吗？这种结局。”青年的眼睛很亮，完全不像是热爱死亡的人，倒像是拥抱黎明的信徒。
“还好吧。”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这可是我的人生追求啊。”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呢。很好啊，这个追求。”
“那你呢？”
“我想当个小说家。”
“那样的话要写不少人吧。”
“是啊。很难呀。”
“那祝你好运吧。”
然后青年就离开了，那份被他糟蹋的咖喱只动了几口，浪费啊。
我突然觉得我们已经很熟悉了，但事实上我们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交谈也少，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是我能够感觉到，我相信它也同样可以感觉到，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联系，一种微妙的相似感。
像是下着的雨，打湿了小说的书页，晕染了墨迹；傍晚的夜，弥蒙着绀蓝的水汽，湿透了冷衫。
写小说就是写人，写人的活法和死法。我想我们都是只会写死法的人，对于活法，却是一窍不通，不，我大概是懂一点的，所以我才可以在二楼朝阳的房间学习，但是他却只能在疲惫的翻过一具一具的尸体的双脚，观察死亡时留下的信息。
这也难怪他想自杀了。
第三次的时候，我们在一间僻静的小酒吧相遇，他趴在桌子上，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杯中浮在酒里的冰球，不过酒精倒是没有浪费。
“我是来告别的。”我第一次首先展开了我们的交谈。
“你要走了？你的小说呢？”
“我已经明白要怎么写了，但我已经不能再拿起笔了”我停了一下，喝口酒，火辣辣的“你呢？还是在这里么？”
“大概吧，毕竟都一样不是吗？”
我们中间弥漫起沉默，我下意识觉得青年是难过的，非常难过的那种。
“我是必须离开的。”
“我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得到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失去，小说里不就是这样的吗。”
“是吗？”我倒是从来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既然如此换一个地方怎么样？换个可以白天上班的地方。”
“我看看吧。”
青年给出了模糊的答案，但我知道，他会这么做的，但现在我们之间又一次出现了沉默，和第一次的不同，这次算是朋友间的默契吧。
青年继续盯着酒中折射出光芒的冰球“真的不能留下来吗？我可以帮忙的。”
“抱歉。”
“真羡慕你啊，”青年喝了一口酒精“那本小说的完美结局，之前的内容是什么？”
“人活着，是为了能为自己，寻得救赎。书上是这么写的。”
“真是本好书啊。”
青年将酒饮尽，冰球留在杯中，转身离开。
“现在只能祝你好运了吧。”
这次倒是一点都没浪费。
后来我再也没能见到他，我在新的地方等他，在海边的山坡上，希望他来，又希望他还在那里寻找，希望他可以和我一样，找到写小说的方法。
后来我总是会想起他，我的一个朋友。
故事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反而叫人一头雾水，像是矫情的少年在抒发不知所谓的感情一般，实在是称不上故事。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写小说，原来是一窍不通，现在才能勉强写出几个字来，想想真是惭愧啊。
如您所见，这写的是我和一位朋友的故事，距离我们分开已有四年时光，在这之间我接触了不少人，都是拥有鲜活的生命的人，像是在绀蓝夜色前，烧得火红的火烧云。
但是人生的出场顺序太重要了，感情就像一杯烈酒，当被第一个人打翻后，你就只能掺些水给另一个人。
不过这样一来，压在心中的渴望总算是有了寄居的房子，我也不会再拿起笔又放下了。
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代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小说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