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魂师》陈阿六

28、抉择

　　“那就要让您失望了，”姜南城轻“哼”了一声，说:“我并不是您给的每本书都看的。”

　　比如某本讲述驱魂师命数的，姜南城非常不喜欢“宿命”这个词，所以他很排斥这本书，拿到手后也就随便翻了翻，他记得的少许内容还是他与袁平交谈时，袁平提到的，或是他那个好吃懒做的小师弟为了在师父面前装装样子，读出来自己没记住，倒是进了他耳朵里的。

　　袁平并不理会他的否定，而是自顾自地和沈年说起了话:“小姑娘，如果南城没接下你这事，你的结局可能比以往被那鬼魂缠住的人好不到哪里去，非死即疯。而南城虽然拉你入了这条道，但至少你现在还能清醒的站在这里听我说话。所以，你不要怪他，这是你的命数，如若被封印的能力不被唤醒，你的情况一定不会比现在好。”

　　沈年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袁平看了见她一脸不解，似乎什么都没有听懂，他看了姜南城一眼，又看向沈年: “南城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吗？”

　　沈年摇摇头。

　　“那也没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袁平说:“反正你不要怪他，这事他没有错，要怪就怪你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吧。”

　　沈年:“……”

　　沈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人说了一堆让自己似懂非懂的话，现在其中一个又突然让自己不要怪另一个人，还说她命不好。这什么跟什么嘛？

　　“哦，”姜南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师父您是觉得我选择违背您的意思，是因为我觉得是自己阴差阳错地带她走上了这条道，所以心里过意不去？”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不了解我。”接着他又向沈年看去，问她:“你觉得我对你有愧疚？”

　　沈年:“……”这个问题好像不需要回答，这太明显了，完全没有。

　　姜南城说:“虽然你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但还是吭一声吧，省的我师父又用根据他自以为是的想法脑补。”

　　沈年: “……没有。”

　　“小姑娘，”袁平没继续跟姜南城掰扯上个话题，他语重心长地对沈年说:“很多事情你迟早是需要知道的，但你愿意什么时候知道是你的自由，如果你现在就想弄清楚的话，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

　　“得了吧，”姜南城插了一句:“罗一齐吃的鸡爪掉你桶里了，你还是让他先给你换药换水吧，我估摸着以您的啰嗦程度一时半会也说不完。”

　　袁平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对罗一齐说:“按你师兄说的，帮师父把水换了吧。”

　　***

　　趁着罗一齐给袁平换水的空当，沈年跟着姜南城去了门外，二人并排站着，背靠着竹屋。

　　姜南城用眼角余光瞥了似在沉思的沈年一眼，突然开口:“虽然我先开始也以为是我师父那老头在作妖，但既然他否认了，昨晚你手心出现字符就肯定和他无关。”

　　“我知道了。”沈年说。

　　见她语气平静，姜南城问她:“你不害怕么？”他的语气里略带疑惑，接着又说:“我跟老头刚说的话虽然你并不能完全听懂，但至少能知道个大概吧。”

　　“嗯，”沈年抬眼看姜南城:“能跟我说清楚一点吗，关于你们说的那些事。”

　　“我其实了解的也不多，”姜南城说:“老头当初跟我说那些的时候我挺抵触的，我不喜欢‘宿命’和’‘天定’这两个词，所以也更没有去深入了解。”

　　“就说你知道的吧。”沈年说。

　　“好。”姜南城伸了个懒腰，蹲了下来。

　　沈年见状也蹲了下来，两人离得挺近的，沈年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姜南城的脸色很不好，她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昨晚没睡？”

　　姜南城听罢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他转头对她笑了笑:“你是要听我说事还是关心我呢？”

　　沈年选择闭嘴。

　　姜南城收回笑容，他说:“先从那老头说起吧。他是在某一次接任务的时候，被卷入了死阵，然后没命的。”

　　沈年有点惊讶，袁平居然真的是死人。

　　“但老头不愿意走，就用了祖上传下来的禁术，藏在这地方当了个活死人。”

　　沈年问他:“多久了？”

　　姜南城:“七年。”

　　他冷笑了声:“当活死人可痛苦了，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见光，没有呼吸也感觉不到疼痛，还得一年到头在这水里泡着。他自己不快活就算了，还得拖累别人。死了就死了，不还有下辈子呢，非要预支下辈子的寿命来苟延残喘，这买卖这么不划算，也就这老头这么蠢。”

　　沈年:“因为什么？”

　　姜南城:“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跟那些停留在世间不愿离去的鬼魂是一样的。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我没有办法送走余书颜的鬼魂吗？”

　　“记得。”

　　姜南城看了眼沈年的额头: “你现在应该知道余书颜其实已经被送走了吧。不过确实不是我送的，送走她的那个人，是你。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我上次骗了你，那天你摘下木坠后，并不是睡了一觉，而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抢了我包里的‘鬼书’，在上面飞快地写了一大堆字。你写完之后，手上被咬破的伤口自然愈合了，余书颜的怨气也彻底消散了。”

　　沈年吃惊地望着他。

　　姜南城:“老头不愿意走，就是为了等到你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能送走鬼魂、让它们得到超度的人。”

　　“我吗？”

　　“是啊，”姜南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评价道:“真想不到你居然怎么倒霉。”

　　沈年不理解，让余书颜超度不是好事么，何来倒霉一说。

　　“为什么这么说？”她问道。

　　姜南城指了指屋内:“你看到袁平现在的样子了吗？跟鬼魂打交道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你能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天变成他这样吗？”

　　“跟鬼魂打交道的人都会变成你师父那样吗？”沈年问。

　　“并不都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姜南城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没事就跟鬼魂打交道，鬼魂既然能害那么多人，当然也没那么容易解决，虽说它们没本事直接伤害我们，但我们可能会因为他们落入幻境中，尤其是布阵时，如果没能走出来的话，就会变成老头那样，可能会比老头好些吧，至少我暂时没什么挂念的东西，就算有，我也比他看得开，不会像他那样折腾自己。”

　　“那你为什么……”

　　沈年没问完姜南城就开口了:“为什么走这条跟鬼神打交道的路吗？”

　　“沈年，”姜南城突然问道:“你父母对你好么？”

　　“很好。”

　　姜南城:“我想也是。你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有恩爱也爱你的父母，从小到大也不缺玩伴。你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平凡却也温暖。”

　　“可我不一样，”沈年似乎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一丝落寞和自嘲，他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我从记事起，就开始接触和鬼怪相关的东西。我在不懂得选择的时候，就有人替我做好了选择。”

　　“对不起。”沈年感到抱歉，她觉得自己的问题勾起了姜南城的伤心事。

　　姜南城看沈年表情就知道她为什么说对不起，但他故意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沈年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又习惯性的说了一句:“抱歉。”

　　姜南城扶额。

　　“你别想那么多啦，”他说:“重点跑了啊大姐，我对你说这些的重点不是为了‘卖惨’，而是想告诉你我从小就过这样的生活，所以习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准确来说连不适应到接受的过程都没有，我在没了解到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之前，还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后来知道了也只当长了个见识。而你不一样，你觉得你能接受自己踏上必须经常跟鬼怪打交道的路吗？”

　　沈年: “我不知道。”

　　姜南城开始添油加醋:“如果你和我一样走上了这条路，除了布阵时可能会出现的幻境和鬼魂本身给我们带来的伤害，你可能还会在查鬼魂作祟的真相时遇到一大堆难以预料的危险和难题，走上这条路之后，你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跟普通异性结婚，因为这样很有可能会害死你的伴侣，如果以后你有了孩子，还很有可能会跟你是一样的体质，且从小就会被鬼魂缠身，要么死要么傻要么踏上我们这条路。。”

　　这确实不是件好差事，论谁也想拒绝啊，但沈年隐约觉得这事不是她想摆脱就能摆脱得了的，她问:“如果我拒绝去做跟鬼神打交道的事……”

　　姜南城打断:“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了，我们这一职业也是有名字的，可称作驱魂师。”

　　“嗯，如果我拒绝做驱魂师，”沈年接着问道:“我就能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吗？”

　　姜南城: “不能。”

　　“但我觉得还是会有办法的，既然那块木坠能保护你还能封印你的能力，应该也有办法……”姜南城顿了顿，道:“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

　　沈年:“嗯？”

　　“你是金鱼脑还是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啊，”姜南城用下巴指了指沈年的右手:“你手上有我的名字，我是驱魂师，你的身份是我的血识别的，你的能力也是它唤醒的。所以也算是我阴差阳错地拉你上了这条路。”

　　沈年:“我明白了。”

　　“师兄，”罗一齐走到门口，有气无力地叫道:“师父让漂亮姐姐进来，还特意吩咐我让你在外面待着。”

　　姜南城冲他摆手:“知道了。”

　　罗一齐还在门口站着，不动，姜南城就赶他:“愣在这里干嘛，你快进去。”

　　“漂亮姐姐还没进去呢，”罗一齐委屈巴巴地说:“师父让我领她进去。”

　　姜南城突然凑近沈年，话却是对罗一齐说的 “你先进去，我跟她还有话没说完，说完叫你，把耳朵捂紧，别偷听。”

　　沈年听出了姜南城语气里的暧昧。

　　她觉得毛骨悚然，但一想到对方是姜南城，就没多想，只是微微往旁边挪了挪。

　　罗一齐长长的“哦”了一声。收回了脚，退回了门内。

　　姜南城小声在沈年耳边说:“老头叫你做什么，你千万不要答应。他这么多年来，宁愿这样受苦也不愿意离去，是为了一只被他镇压的鬼魂，他想你超度那只害死他的鬼，让那鬼解脱。但是你如果按他说的做了，再一次参与和鬼魂相关的事，就真的没的选择了。后果就是只能做我的师妹和同事，我想你应该不想跟我绑死吧？”

作者有话说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