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魂师》陈阿六

61、复活

　　秦水伤得太重，姬婴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还是没能让秦水留下，那位享有“神医”之名的民间大夫说，他束手无策，唯一能做到的只是保持秦水的肉身不朽。

　　姬婴把自己困在东宫整整半个月，每天都坐在秦水的床边，盼望着她哪天能醒来。姬绍来找他的时候，姬婴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父子之间心结未解，姬婴直接当姬绍不存在，也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直到姬绍说:“朕准备带你母后离开，皇位和江山都留给你。别急着拒绝，在你登基后，朕会送一份大礼给你，”姬绍看了床上的秦水一眼:“可以让你救回你爱的人。”

　　姬婴表情一滞。

　　半个月后，姬婴登基，姬绍带着高氏离开前留下了一件东西给他。姬婴打开后发现，居然是秦水的“断魂”。书上面染了不知是谁的血迹，后面有几页破损了，姬婴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开，快翻完时看到了所谓的续命之法，庆幸的是，关于续命之法的页面并没有破损，破损是从续命之法之后的那个“切记勿”后开始的。

　　对于因破损而消失的文字，姬婴心中有疑惑好奇，但很快被其他的念想给完全覆盖了——秦水的琴在，方法在，他很快就可以救活她了。

　　秦水醒来是半年之后，姬婴看到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眼眶立马红了，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耐心而又温柔地说:“阿水，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秦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姬婴以为她是因为当初的误会在生自己的气，他就像个做错了的事的孩子，忙解释道:“阿水，当初是你误会了，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秦水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此时姬婴已从极度的喜悦中慢慢平静了下来，也察觉到了不对，秦水的眼睛空洞无神，除了有呼吸有心跳，与“死”的时候并无差别。

　　大喜大悲，姬婴的心瞬间凉了下来，他倏忽想起“断魂”里残缺的那几页，“切记勿……”，那书后面究竟写着什么，他是不是用错了方法？醒过来的秦水究竟是怎么了？

　　姬婴正想着，突然间，床上的秦水猛然间坐了起来，一双苍白的手抚上了他的脖颈。姬婴浑身一颤，同时又莫名地高兴起来，“我救回的她不是只是有心跳和呼吸，她是真的还活着”这个念头盘旋在姬婴的脑海，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双冰凉的手突然用力掐了下去。

　　窒息感扑面而来，秦水用想让他死的力气掐着他的脖子，姬婴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她心里还是恨我的吧”。

　　姬婴抓住了秦水的手，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不管你是否还恨我，我想跟你把事情都说清楚。”

　　而后姬婴对上了秦水的眼睛，自他与秦水相识以来，他印象中秦水的眼睛都是“干净”的，即使她从幼时起就被当作薛家的一把刀，被迫沾了无数鲜血，但她的眼睛始终干净得如同一汪没有任何杂质的清泉。

　　姬婴第一次被秦水吸引，就是因为这双眼睛，她就算是在刺杀自己的时候，眼睛也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干净。

　　而这个用“断魂”救回来的“秦水”，她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戾气与怨毒，还带着几分傲慢与得意。

　　明明是相同的躯壳，姬婴却瞬间觉得，这个人，这个他用了半年时间救回来的人，她根本不是秦水。

　　只听“秦水”突然冷冰冰地说道:“为了救母后我搭上了一条命，太子殿下不应该还我一条吗？”

　　姬婴脑中一片混乱，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薛玉，眼前的这个“秦水”，不像他的秦水，却很像薛玉。

　　他当时沉浸在痛苦之中，拿到这本“断魂”就跟拿到救命稻草一般，所以也没把姬绍跟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姬绍告诉他的是这本断魂的来历，不是在秦水身上，而是在死去的薛玉身上找到的。

　　秦水曾同姬婴说起过她这个师父，她对薛玉的评价是，狠毒，聪明，野心大。

　　薛玉这样的人，真的可能就这么傻的做了姬绍的一颗棋子，然后就这么容易的死在了秦水手上？

　　姬婴思考的这一小段时间， “秦水”已经再次掐上了他的脖子，用力比上次还大，她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你该偿命的，对吧？”

　　“秦水”望向姬婴的眼睛红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姬婴的面颊上，姬婴愣住了，虽然他知道他救回的只是一个躯壳，内里很有可能根本不是秦水了，但看到她的眼泪，姬婴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这个人是她，死在她手上挺好，不是她，证明她也不会回来了，那他死了，也正好，听说人死去是有灵魂的，不知道有没有传说中的地府和奈何桥，如果来的及的话，也许他还能在死后找到她，即使来生无缘无分，也许还能一起走过奈何桥。

　　姬婴抱着一颗赴死的心，没再挣扎，而掐着自己脖子的人突然表情大变，“秦水”猛然推开姬婴，那一瞬间，姬婴发现她的眼神变了，他看到了他熟悉的秦水。姬婴从地上爬起来，走向她，他有些无措地说:“阿水，你怎么了？”

　　秦水把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后她的眼神又变了，她掐在脖子上的手又放下了，她再次看向了姬婴，幽幽地说:“太子殿下，你不是准备给我偿命的吗？”

　　“别过来，”“秦水”的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她的表情很痛苦:“姬婴，杀了我，最好用火，烧……烧了我，我很快可能……薛玉……”

　　“陛下，”这时，门外有人开口说道:“罗大人带了两个人过来，听说是您要找的‘驱魂师’，现在就在殿外……”

　　“大胆，陛下还没……”

　　传话的人话未说完，原本立在殿外的一男一女便擅自推门进去了。

　　白衣女子跪下道:“陛下，多有得罪。”

　　而后她便配合着黑衣男子将符纸贴在了秦水的头上身上，秦水瞬间被卸了力，再次晕了过去。与此同时，门外的禁卫也闯了进来。

　　二人走上前去，在姬婴面前跪下，禁卫手中的剑齐刷刷地抵在了二人的脖子上。白衣女子道:“陛下，民女与兄长也是见事态紧急，若再晚了些，秦……皇后娘娘残余的魂魄可能就要被身体里另一个人的魂魄彻底吞噬了。”

　　姬婴示意禁卫们退下。

　　门关好后，姬婴轻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很疲惫，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些颤抖。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皇后娘娘的九成魂魄应该游荡在别处，而身上残留的一魂，应该是她死前特意留下的，残魂不能入轮回，她这样做大概也是为了备今日之患……陛下，可否让民女看一眼您所用的‘续命之法’……”

　　姬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断魂给了这位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翻到记载‘续命之法’的那几页，看了几眼之后将断魂还给了姬婴，她道:“果然，有人在这续命之法上做了手脚。”

　　白衣女子问了一句:“陛下，罗大人应该有说过我与兄长的来历吧？”

　　“嗯。”姬婴点头。

　　白衣女子娓娓道来:“民女和兄长虽姓白，但祖上却和皇后娘娘相同，是被认为是半仙的秦家，而秦家正宗的驱魂之术传女不传男，而且历代单传，只传一人，其余人就算拿到三魂书也无用，这琴只有那一人能使得，而其余人若是想做相关的事，也只能做像我们这般驱魂师。所以，那断魂本就不是陛下您能用的，虽说那续命之术已被有心之人篡改，但对您这种非琴师本人的伤害还是一样，这琴认人，普天之下只认皇后娘娘一人，旁人用了是会折寿甚至偿命的，”白衣女子叹了口气:“陛下，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如今这‘伪劣”的禁术已成，您可能时日无多了。”

　　姬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有些麻木了，他问:“阿水呢，还能救回她吗？”

　　“不能，”白衣女子说:“而且还有更棘手的事。”

　　姬婴知道她说的是借秦水身体复活的人:“那个占据了阿水身体的人是薛玉吗？”

　　白衣女子点头:“是，而且他十成魂魄都在，皇后娘娘当初可能就是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留了后手，但也只留下了这一魂，估计是……想再护您一次周全。残魂不能入轮回，而皇后娘娘这一成魂魄自然抵不过薛玉十成魂魄，刚才就已有受损，民女用符纸封印，也只能护皇后娘娘魂魄一时，若这一成魂魄完全受损……”

　　姬婴艰难地开口:“那会怎么样？”

　　“残魂永不入轮回”，白衣女子道:“她可能会做永远的孤魂野鬼，直至其余九成魂魄被蚕食殆尽，她便会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