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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HUO X J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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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书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人。
眼睛，鼻子，嘴巴，就连发型都一样，如果不是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差别太大，她或许会直接把这个人当成柏淼。
柏淼的性格张扬直接，看你的时候，目光直直地像是看进你心里去。而眼前这个女人，目光是柔韧的，温和又不失力道，那样有分寸感，不会叫人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即使穿着佣人的衣服，也给人一种学识渊博的感觉。
顾辙见金书颜一直定定地看着周希，心道不妙，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周希挡在身后，微微仰头道：“颜颜？”
趁金书颜注意力从周希身上抽离的时候，顾辙冲宋临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人带走。
宋临书会意，一声不吭带着周希往后院走去。
一看人离开，金书颜噔噔噔从楼上跑下来，就要追过去，却被顾辙一把拉住胳膊，“颜颜。”
不等她回答，顾辙又问：“哥他怎么样了？”
金书颜如何看不出顾辙的意图，想着自己现在追上去，没有霍川的允许，宋临书大概什么都不会跟她说，倒不如直接从顾辙这里问。
她没有挣开顾辙，看着他的眼睛，“她是谁？”
“你认不出来了吗？”顾辙没有一丝慌乱，沉着反问。
如此自若的口吻，就好像这个人是她早就认识的人一般，将她往“这个人就是柏淼”这个认知上引。
这一次，金书颜却没有跟着他思绪跑，冷声道：“顾辙，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我再问一遍，她是谁？”
顾辙抿着唇不答。
“那好，我换个问题。你们刚刚说云容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颜颜……”他拧着眉心，一脸为难。
金书颜再也不想听任何借口，一见他似乎又要找些托词来敷衍她，当即打断他的话，“很难回答吗？”
“为什么霍川这么久不回家，一回来就是带着这么重的伤？为什么那个女人说如果不是她，霍川就不会受伤？为什么云容也被牵扯在这里面来了？又为什么这个女人跟柏淼长得一模一样？还有，生育所是怎么回事？那些被关在地下室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顾辙喉间轻滚，半晌才挤出一句，“颜颜，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难道非要等到半死不活了，当临终遗言留给我吗？！”
她真的已经受够了，受够了等待，受够了隐瞒，受够了什么都不知道。
“到现在了，如果你还想用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敷衍我的话。那好，你跟霍川的关系不是不能让人知道吗？那我今天就闹到让所有人都知道！到时候把外面的人引进来，也就不用你说，我自然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霍川为什么会受伤，你们又到底在干什么，我就都知道了！”
“你不会的。”
“不，我会的。当你陷入泥沼，怎么用力喊，喊到声嘶力竭，都没有人回应你一句的时候，你就什么都能干出来了。”
四目相对，两个人无声对峙。
许久，顾辙重重叹了口气。
“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
“咔哒”一声轻响。
二楼尽头那间房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这是金书颜时隔半年第一次走进这个被深深打上另一个人烙印的房间。
再一次看到这个房间，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辙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十多年前，环境污染、药物滥用、食品安全一系列全球性问题集中爆发，生育率持续下滑，人口连着好几年出现负增长。就在大家争论着该先解决哪一个问题来挽回人口增长的颓势，而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提出来生育率下降是平权运动带来的恶果。因为给了女性工作跟经济独立的权利，才会导致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不婚不育。”
“这篇文章发发表之后，起初被群起而攻之，后来因为话题度传播开却获得无数拥趸。附和的文章书籍层出不穷，从人类简史说到社会分工，力证女性更适合家庭。都说女性回归家庭，不但可以解决人口问题。与此同时，也可以解决社会上的失业闲散人员，降低犯罪率。”
“类似言论甚嚣尘上，原本反对的人不少都不敢再开口。后来有人就提出了生育所这个想法，主张女性有工作的权利，但是也不能忘记生育的责任，所以需要在享受权利之前应先履行义务。生育所这个想法一提出来，以D大社会学系为首多位教授站出来反对，之后各方声援。这个提议就暂时被压了下去。只不过等到人口负增长的口子越拉越大，医疗、保险系统濒临崩溃，最终生育所这个提案被采用了。”
“所有女性，不论岗位，也不管职位高低都被强制收回工作岗位，必须经由生育所重新找工作。很多人被迫离开工作岗位之后，抗议游/行，要求工作自由，生育自由。然而生育所的规定却越来越多，矛盾日渐激化，最后爆发了第一次动/乱，动/乱最后被武/装镇压。”
“为了杀鸡儆猴，D大九位教授二十八名学生被处决，尸体在D大校门口挂了一周。”
“而K……就在其中。”
……
心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金书颜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觉得呼吸困难。
她的心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柔弱却不屈的身影。
曾经，K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的名字，而现在，她终于以一个人的形象出现在她的心里。
以K的身份，不再是谁的恋人，谁的朋友，只是K。
金书颜静静站在门口，目光从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上慢慢看过去。
大到床、地毯，小到灯的开关。
这里的东西应该都是霍川按照K的喜好精心准备的。
要是她还活着，看到这个房间该有多高兴。
“……三十八个人，三十八条人命，就这么没有了。尸体挂满了整个校门。所有想要上前把他们放下来的人，都被就地枪决。D大的校门变成了人间地狱。”
“动乱发生之前，哥因为一个交流项目去了国外，走之前，我听到他还在偷偷问梓蒙姐，求婚选什么钻戒比较好。可是他却连K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一切，都拜凌霄所赐。为了平步青云，不惜出卖了自己的同学，朋友，老师。”
“动/乱之后边境线还没有被完全封锁，我们其他几个人是打算叫哥一起离开的，但是却被拒绝了。哥说，K活着，她的愿望是她的愿望。K不在了，她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后来，哥放弃科研进入金融系统工作，很快坐到了第一把手的位置，借着职务之便，一直暗地里送人出境。”
“一切原本进展还算顺利，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人开始怀疑哥的身份，甚至跟K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明知道K是因为什么而死，凌霄硬生生把生育所塞给了哥。为了不引起更多的猜忌怀疑，哥当时只有接下了生育所。”
……
“那个跟柏淼长得一样的女人是这次你们要送出去的人？”
“是。”
“她是干什么的？让你们不惜花这么大的代价。”
“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人物之一。”
“她叫什么？”
“周希。希望的希。”
“那云容是怎么回事？”
“周希在北区给人当佣人。但是北区是凌霄的地盘，我们的人进去太容易暴露，所以我去找了云容。她之前跟K他们是一起的，不过后来她的未婚夫在那场动乱里去世之后，她就再没有跟我们联系过了。她出面的话，会容易很多。我本来以为她不会答应，结果她却答应得很干脆。只是没想到……”
“确认过了吗？是真的不在了吗？”
“嗯。”
……
回想着顾辙说的话，金书颜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阳台上。
不禁想起坐在这里读那本《南豫小札》的场景，也想起那个优雅温柔的女人。
她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连文字温柔得都透着体温的人，在看到自己的恋人悬尸头顶时，心绪是如何汹涌。
也无法想象，原本打算求婚的霍川，回国之后，看到那一幕，心里又该是多么痛苦。
不由想起她写在书里的那句诗，当时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可是谁能想到，这句诗会成为那么多人半生写照。
“Es tan corto el amor, y es tan largo el olvido.”
——爱是那么短暂，而遗忘，却是那么漫长。
回忆起跟云容的两次匆匆碰面，一次惊慌怯弱，一次自信骄傲。
她想，她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了吧。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不待在这个满是鲜血的地方也好。
一阵风过，阳台旁的枇杷树叶沙沙作响，清晨的风带着沉淀了一夜的寒意，金书颜不由抱紧了双臂。
头发被风吹乱，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眼睛闪着光静静望着远山。
清风吹散了积云，浅浅淡淡的晨辉点亮天际。
天，快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