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幕七 信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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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茜狂奔在游轮空旷的走廊上。
第四个岔口有个供侍者行走的阴暗窄道，躲进去可以避开整点巡逻的这一队警卫；往后第三个岔口有一个堆放卫生工具的杂物间，可以避开下一波巡逻的警卫……
离开前唐晓翼对她说的那长长的一番话，西茜全都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她抱紧了怀里的那根黄金长笛，这也是离开前唐晓翼递给她的。
“别问我从哪拿到的，”他说，“给亚瑟就对了，他知道该去哪。”
西茜直觉这支黄金长笛仿佛代表着一种厄运：“他又要抛下我了吗？”
唐晓翼说：“但现在是你要去见他。”
所以即使知道见到亚瑟之后也是分离，西茜还是去了。
躲在杂物间里看着那队全副武装的警卫过去，西茜闪身出来，眼睛看向走廊尽头的那扇房门。
——看外观，与游轮上其他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但从西茜转进这条走廊开始，空气里那股香甜的气息愈发浓郁，熏得她几乎要流下口水——这是只有亚瑟才能给予她的极致诱丨惑。
西茜完全可以确定，亚瑟就在那道房门之后。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门，娇小的身躯贴上房门，耳朵贴在门板上，细细聆听着门后的声响。
滴滴、滴滴、滴滴。
这是西茜过于熟悉的医疗器械运作的声音，在过去的十七年当中，她就是在这种规律刻板的运作声里醒来睡去、作息起居的。
混杂在这机械运作声里的，还有微弱的、古怪的人声。
这又与正常人说话的声音不一样了。正常人是依靠喉咙发声，而这里面的人声就像是鱼，依靠鳃的鼓动振音。
空气中来自于亚瑟的香甜当中，也多出了一股腥臭的鱼腥味和湿咸的海水味。
西茜脑袋中的计时器飞速运转：还有三分钟二十六秒，下一波巡逻的警卫即将路过这里……除了突入这间房门，她没有别的退路。
突然涌起的勇气为她的双手注入了奇异的力量，西茜猝然推开这扇门。她来不及为“这门没锁！”而惊讶，身体已经先于大脑作出反应，手抄起搁在门附近的推车上的手术刀，小姑娘的身体以一种柔弱无比的姿态撞入室内人的怀抱当中。
犹如一只扑朔磷粉的飞蛾撞入一大把火焰当中。
西茜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隐藏在透明口罩后的鱼脸。
啊啊，难怪会有鱼腥味和海水味……西茜这样想着，手肘向前送去，将手术刀精准地送入了这个鱼脸人的腹腔。
看似细弱无力的手腕爆发出令人惊叹的力量，她攥着这把手术刀横向移动，将鱼脸人的腹部豁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西茜抽出手术刀，反手把手术刀刺入鱼脸人的喉咙，凭借着□□的力量硬生生地沿着它——“他”的脖颈划下一圈，甚至塞入骨骼间的缝隙，将“他”的脊椎斩开。
鱼脸人僵硬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西茜则跪在“他”身上。鱼脸人穿着类似科研人员的白色大褂，腰间鼓鼓囊囊，西茜好奇地伸手摸去，从“他”腰带上抽出了一把明显改装过的枪。
她顺手把它别在腰上，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被布置成了一个类似手术室的地方，空旷而明亮，洁净而安静。一盏硕大无朋的无影灯正悬挂在房间中央，而被高高低低的医疗器械所包围的、位于无影灯正下方的，便是一张手术台。
此时，手术台上正躺着那个金发少年。
只一眼，西茜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掐住了，这只手不断地收紧，要从她那鲜活的肌理之间把热血压榨干净。
她叫了一声“亚瑟！”，跌跌撞撞地扑到手术台前，杀人时平稳笃定的手此刻颤得不成样子，她试探性地去触摸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年，却又怕弄疼了他。
他躺在光滑的手术台上，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手术服，接满了管道。那双令西茜为之着迷的湛蓝眼眸此刻紧闭，犹如蝶翼的浅色长睫轻轻地颤抖着，紧紧地抿起的双唇失去了血色，本就白皙的肤色现在已称得上是苍白。
他像是被实验多次后惨遭遗弃的小白鼠，孱弱地躺在那里，让西茜又心疼又陌生。
虽然第一次见到亚瑟时，他的情况似乎比现在更糟糕。她第一次见到亚瑟时，他一身是血全身都是伤，但他也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四肢被皮带捆绑束缚在这狭窄的手术台上，双眼紧闭不省人事，戴着氧气面罩仿佛生命垂危——
这样柔弱得好似没有一丝一毫反抗力气的亚瑟，令西茜感到陌生。
她跪在手术台旁，轻轻地握住亚瑟冰凉的手，一声一声地叫他：“亚瑟、亚瑟——”
她的表情虔诚悲哀得好似正在向信仰祷告的教徒，请求主宽恕自己犯下的罪行。
西茜心里很乱，但她知道亚瑟不会死。空气里来自于他的甜香依旧很浓郁，这充沛的香气预示着亚瑟的生命力同样旺盛。
她垂下脸，把它埋在亚瑟的手掌上，深深地汲取着来自他的冰凉温度。
被她握在手中、抵在鼻尖的手掌，突然动了动。
虽然只是很轻微的运动幅度，但还是令西茜精神一振。
这只漂亮得不似凡人所拥有的手慢慢地翻了过来，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住了西茜的手指。
“嘘……”耳畔响起少年虚弱但平稳的声音，对西茜而言却有如天籁之音，“我还好好的呢。他们给我注丨射了让我没有力气的药剂……是那个标了B的仪器注射的，你帮我把那些从B仪器延伸出来的管子拔掉。”
西茜摸索着把它们全都拔掉了，亚瑟果然恢复了一点儿精神。
他指挥着西茜把身上的管子按照一定顺序全部拔掉，又让西茜取来医疗棉擦拭掉伤口的血。西茜乖乖照做，目光始终追随着亚瑟，眼圈红红的，很怕他又出事。
亚瑟轻声地安慰着西茜，告诉她左边第三个柜子里有一套衣服，请她帮他取来。西茜捧着那叠芳香四溢的复古衣装送到亚瑟面前，已经在手术台上坐起来的少年看着西茜，骤然一笑：“西茜，你不会要看着我换衣服吧？”
西茜起先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我担心你自己没有办法很好地——”
“西茜，”亚瑟的嗓音微微一沉，含着无奈的笑意，“我只是被注丨射了药物，我可没残疾，只是换衣服的速度会慢一些而已。”
他就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耐心而温和。
西茜咬了咬下唇，最终妥协，转过身去。
安静下来的手术室里，一切细微的声响都在西茜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亚瑟在脱身上的手术服，然后他抖开衬衫穿上，一粒一粒地扣上扣子，然后是裤子……
不知为何，西茜脑中自动补全了这一系列画面。她仿佛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亚瑟脱下手术费，裸丨露出少年修长瘦削的身躯，抖开衬衫穿上时后背上一闪而过浮光掠影一般突兀凄美的蝴蝶骨，扣扣子时凸起的泛白指节……他下地时纤细圆润的脚踝，藏进了男式裤袜里，然后穿上扣带皮鞋。
直到亚瑟说了一声“可以了”，西茜方才满脸通红地转过身来。
站在她面前的亚瑟，恢复了文质彬彬、优雅高贵的模样。他把碎发拢在脑后，扎成小辫子，再撩一撩鬓角的碎发，少年精致单薄的五官虽略显病态，却更显美丽。
西茜把黄金长笛递给他，亚瑟接过黄金长笛：“你已经见过唐了吗？也是，没有他的帮助，你也很难找到这里来。”
“没有他我也是找得到的哦。”西茜要表示即使没有唐晓翼，凭借着她对亚瑟的深刻执念，也一定能找到亚瑟。
功劳不能全推给唐晓翼啊，毕竟身体力行的可是西茜，况且那个家伙也不像有多关心亚瑟的样子。
亚瑟温柔一笑，轻轻地拍了拍西茜的肩膀：“嗯，我知道啊，西茜这么厉害，不用他的帮助，也一定可以找到我呢。谢谢。”
见他转身要离开，西茜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你……又要去哪？”说出这句话时，西茜恍然不觉自己的口吻好似即将被遗弃的宠物。
果然……
找到亚瑟之后、把黄金长笛交给他之后……
他就要和她分开了，他就要抛下她了。
西茜眼眶微湿。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脆弱。
她更怕她这个样子会惹得亚瑟不喜，她的愿望这么卑微，只是想待在他身边而已。
亚瑟愣了愣，旋即又是一笑。
他走近西茜，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个神秘出现却对他抱有死心塌地的心思的女孩子。她垂下睫毛，眉眼间都有轻易流露的落寞与难过，就连拽着他衣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很抱歉，我又要走了，”他说，“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而我不想你为了我再次陷入危险，所以我不会带你去。唐会来接你，你和他一起离开这里、离开危险……我保证，这件事情过去后，我马上来见你。”
亚瑟弯下腰，湛蓝眼眸里映出西茜的脸庞，他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相信我，好不好？”
西茜下唇咬得都发白了，她眼圈红红地看着亚瑟，最后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咕哝了一句：“我、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亚瑟眼底蔓延出铺天盖地的笑意和暖意，他突然亲了亲西茜的额头：“谢谢你。”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手术室。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幕七 信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