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那时,我本以为我和丸喜拓人无非就是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再无更多交集的关系,毕竟我们实习的楼层不一样,所在的部门中心也不一样。

      结果,第二天,午饭时间,我又见到了他,他手里握着一张卡。

      我虽然惊讶,但还是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肯定瞥见了我面前那几根能量棒和一瓶矿泉水。
      他又微不可闻地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于是对我说道:
      “减肥吗?可是你已经很苗条了。”

      我觉得这人真烦,我又尴尬地不得不撒谎,随便附和着点头。

      好不容易把他轰走,我方坐下来啃了几口能量棒。
      真难吃,要不是因为它们免费,要不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我真恨不得将它们全扔进垃圾桶。

      在我索然无味地将剩下未拆封的能量棒塞到口袋里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将一张卡递给我,说道:
      “这是我们中心一个去休假了的正式同事的饭卡,每天都有10美元的补贴,当天不用掉就清除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用呢?”

      一人5美元,在那时,足够我去买一个三明治了。

      我当时是怎样的反应呢?
      我大概是惊喜吧:还有这种好事?能够享受上正式员工的福利,真好。

      后来,在我和他交往后,他才告诉我,那个饭卡其实是他自己的,哪里有什么正式同事分享给他的福利。

      难怪我当时问了好几遍那个同事是谁、我要去道谢时,他只是摇着头说没关系。

      就这样,那时,每天,我们一起吃午饭,后来他听说我总是不吃晚饭,便邀请我去他的学校(他的学校就在纽约),刷他的饭卡。
      他说他是博士,有各种补助。

      当时我已经明白了,他肯定是喜欢我,不然怎么这般殷勤?

      他不明说,那我也不挑明:我没有钱去思考这些事情。

      我的内心是敏感又要强的,我想丸喜拓人估计察觉出来了。

      我真的很饿,我每天不吃饭就是为了节约钱留给房租。
      我可以不吃饭,即使把自己搞得卵巢早衰我也毫不在乎——我甚至庆幸自己未来很难怀上孩子——但是我不能露宿街头,不为什么。
      我想活,我害怕晚上遇到坏人被拖走割器官或者关起来,我一定得活。

      某天晚上,吃完晚饭后,我和丸喜拓人在他的校园里散步。

      我和丸喜拓人都喜欢人类观察。
      我是因为在日本那样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过分有礼的文化环境下习得了阅读空气这个生存必备技能。
      他是因为职业病。

      不愧是位于曼哈顿上城区的学校,每个人都是那样昂首挺胸。
      也是,负担得起在曼哈顿的学校的开销的人,家庭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抬头望天,盯着一盏又一盏的路灯,感叹人和人真是不同:
      我为着能不能交齐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他们为着下个月去听谁的演唱会欢呼。

      就在我愤世嫉俗的时候,不知不觉我的身体撞上了丸喜拓人,我真该改改这个一散步就放空的习惯。

      我的手背擦过他的,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瞬、呼吸停滞了。

      我刚想对他说声对不起,然而,他的手却一揽,牵住了我的手。

      他若无其事地牵着我往前走,可是他的侧脸那上扬的嘴角却止不住。
      他的手甚至还在发抖,本来宽大的手掌此刻却像石头一样僵硬,连一点细微的变动都不敢有。

      啊。
      他在紧张。

      他当时和平日里那副老是温厚地笑着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空着的另一只手时而推推自己的眼镜,时而拨弄侧发到耳后。
      如此不安。

      ……真纯情。

      于是,我们正式开始交往。

      ……

      冬日早晨,西雅图的天空还没有醒,外面尚未亮起全部的光明。

      我关闭闹钟,起床洗漱。

      等我梳妆打扮完成后,客厅里早已飘扬着咖啡和煎蛋的味道。

      明智吾郎背对着我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他熟练地关火、装盘。

      我知道他做好了早饭。
      岂止早饭,餐桌上还有两份包着便当布的便当盒。他连我们的午餐都准备完了。

      盯着他将近180cm的背影,纤细却也结实的身材,背挺得笔直,中性化的装扮,干起家务时的麻利动作,我一时有些恍惚。

      他早就不是幼时会牵着我的手、昂着脑袋绞尽脑汁地不让我为难的小鬼了。

      17岁的少年,已经上了高中,书包里老是掉出女孩子送的小礼物。

      是的。他已经这么大了。

      “早安,黛丽拉。”他端起两盘食物,上面是我喜欢的甜椒三明治和煎蛋,他对我微笑,“睡得好吗?早饭做好了,一起坐下吧。”

      随着年龄增长,从某一刻开始,他不再叫我“小姨”。
      像是不想承认长幼辈关系,而是平辈。

      他笑着,依旧是一副温润的模样,坐下的时候,他又拿起挂在胸口口袋处的眼镜,戴上黑色镜框的眼镜开始看着报刊。
      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天啊。

      我感觉我的喉咙在发紧,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该难过还是该如何。

      明智吾郎真的没有在承袭死去的丸喜拓人吗?

      我已经记不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智吾郎接替了丸喜拓人的工作:
      他开始承包了家务。
      清洁,整理,做饭,洗衣……

      他甚至不介意清洗我的内衣,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反倒是我羞得面红耳赤,他却一脸坦荡:
      “怎么了?我记得,你的衣服一直都是拓人洗的。”

      他仿佛在说:反正我的内衣以前都给别人洗,现在给自己的儿子去洗,又怎样呢?

      我无法理解现在的青少年,哪位青少年会洗自己养母的内衣?

      我不知道,我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明智吾郎沟通,我一直不擅长和家人沟通。
      因为我和我自己的原生家庭关系就不好。

      我的妈妈早早离婚后追求自己的生活去了,她和我父亲原本就是奉子成婚,甚至,直到她去登记结婚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男人还有个归他管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姐姐。

      他们离婚后,我和姐姐被判给了父亲,那个总是去赌马的父亲,那个把我和姐姐的生活费全挥霍在酒、烟、赌马上的父亲。

      我和姐姐从青春期开始就没有感受过爱,更没有钱。

      我的姐姐想要爱,我想要钱。

      所以,我拼了命地读书,就是希望教育可以帮助我摆脱掉原生阶级,我想要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到那满是烟酒臭味的泥泞。

      我的父亲对子女毫不关心,更别提我们的教育问题了。
      比起孩子的教育,他更愿意把钱用于花在自己的玩乐上。
      他处于社会底层,却对此毫无愧疚,甚至有一种愚昧的傲慢。
      他甚无眼界,信息闭塞,对于社会的动向毫不知情,只会用自己的社会经验高谈阔论:
      “上大学?有什么用?我没有文凭,不也活得好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逃避社会,想继续花长辈的钱享乐。
      “……你一个女孩子正值最好的年纪,赶紧趁着在自己最好的状态下嫁人吧,越往后,能够挑的男人越差越少。”

      呵,可见父母比任何人都关心孩子的未来这种想当然的想法并不现实。

      我的姐姐爱着我,她自知自己的学习能力不如我,再加上父亲那样的态度,于是她没有去读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去工作了。

      她去了东京,她说大城市的机会更多。
      可是,日本的女性就业环境太令人难过了。
      女性的平均年收入是287万日元(国税厅调查数据),男性平均工资531.5万日元(国税厅调查数据)。
      即使东京的机会再多,也没有一个愿意给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也没有突出的学历和特长,便不得不在各个地方做派遣员工。
      东京的生活消费令她难过,她不知道又被谁骗了怀了孕,听说工作也受到了影响,开销也肯定上升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省吃俭用地每月偷偷给尚在读高中的我寄钱。

      后来我才知道,除了偷偷寄钱给我,她还被父亲以我为理由威胁。
      我那个该死的父亲,那个畜生老是去吸她的血,要在外工作的她打钱回来,“不然你妹妹会饿死也说不定”。
      姐姐不理他是没有用的,后果是他会发疯跑到东京、去警察局让警察联系姐姐。

      尽管吃了那么多的苦,姐姐却从未对我说过这件事,是我自己某天听到父亲对电话那头发疯怒吼的时候才略知一二。

      姐姐还发邮件说,“我知道你想读书、你想离开这里,姐姐支持你,到时你一定不要再回到这里了。即使要姐姐去做风.俗.业,也要送你漂洋过海去读书”。

      我看见她的这封邮件时,嚎啕大哭,趴在桌子上痛苦了几个小时才停下哭泣:
      姐姐这样为我牺牲,我宁愿她自私一点,不要为我考虑。
      姐姐没去上大学,这是我一生的愧疚,我更加发奋读书,为了我,也为了我的姐姐。
      我真恨啊,我恨不爱我们的母亲,我恨活着还不如死了的父亲,我恨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家庭那样生活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