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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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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吾郎开始上学了。
感谢义务教育,他上学没有花费很多钱,我哪里来的钱送他到曼哈顿的私立学校?当然是把他送到了公立学校。
但是明智吾郎很聪明,聪明到令我和丸喜拓人惊讶,他不仅在语言上学得飞快,在学校里门门都是A。
我调侃道,嗯,真是合格的东亚学生呀。
好的,学业上不用我操心真是太好了,我哪里来的时间去辅导呢?
我那时都在忙着毕业找工作。
丸喜拓人似乎为了我,他想要放弃继续做教职工和研究员,反而打算去当心理咨询师,因为在他计算后,他认为这样可以赚更多的钱。
听到他决定这样做后,我瞬间哑口无言,身体犹如被什么撞击了一般呆住了。
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欢学术,他为了我们未来的生活,打算放弃自己的理想。
但我忍住了,我努力不动摇。
我说,为什么要二者择一呢?他就不能既从事教学与科研工作,又在空闲时间安排好自己做心理咨询的日程表呢?
我打算把他压榨到底。
丸喜拓人听完,忍不住低声笑出声,他推了推眼镜,“好吧,为了我们的美好未来,我会拼死努力的”,他说。
他居然为此感谢我,这可真是令我难以理解,我替他拍板做这个决定又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谢谢你为我做的决定,你帮我做了好多我不擅长的事情。”
他老是感谢我,抓着机会就赞美我,我怀疑这是不是什么激励疗法?
“没有你,我一定不能走到今天。”
丸喜拓人这么对我说着,他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蓬松的头发蹭得我脖颈发痒。
真夸张。
有的时候,他像一只毛发松软、身体热乎乎的大狗,我可以随时随地地靠在他的身上,埋在他的体温里,放松自己劳累的身体。
然后,大狗会信任地露出肚皮,任由我摆弄他,等我凑过去后,他就会温柔地抱住我。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抱过我,我的父母在我有记忆时就不再靠近我,我的姐姐离开我身边太久,即使我想抱抱她,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姐姐……我已经回想不起来你的怀抱是怎样的感觉了。
我本是为了绿卡才和他结婚的,但是某些时候,我会产生一种错乱和消极无为的惰性: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但我努力保持理性。
于是,我最终还是决定离婚:我讨厌被别人称为“丸喜太太”。我想要自己的名字。
我们一致认为没必要靠一纸文书确定精神的链接,丸喜拓人也非常痛快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名。
离了婚后,我们仍旧生活在一起。
经过对我来说不亚于打了一仗的求职季后,我果断地选择了一家最为满意的工作,甚至总包差不多算是丸喜拓人在那时的工资的两倍——学历和专业加成帮了我太多。
我开心极了,连走路时候恨不得鼻孔望天。
这意味着,拾人牙慧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再也不用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了!我自己就有钱去租更舒适更大的公寓了!
我终于自己一个人也有能力生活了。
“好厉害啊!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丸喜拓人听闻我的好消息后,甚至比我还激动地抱着我,笑得灿烂地恭喜我。
“作为伟大的女人背后的男人,为了庆祝你的凯旋,我可以请你今晚吃饭吗?”
他的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嘴角就没有熨平过,他真的为我感到开心。
他还真是……慷慨。他能为别人的事情高兴成这样,甚至比当事人还高兴。
那天晚上,我们带着明智吾郎去了一家特别fancy的餐厅。
我们真的是好久没吃那么精致的食物了,所以我不保证我们那时的吃相有多文雅。
但时至今日,我还能记得那天晚上我有多兴奋,大概真的是快要飞上云霄的心情:
我憧憬着未来,憧憬着工作的每一天——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工资到账的那一天。钱给我安全感比什么都要牢靠,我要好多好多的钱。
饭后,我们步行在曼哈顿的街区,我左手牵着丸喜拓人,右手牵着明智吾郎。
我终于有心情可以停下来歇一歇,欣赏曼哈顿的夜景了。
我抬头望向天空,我本以为纽约的夜晚是看不到星星的,特别是曼哈顿。
直到我那天漫步在中央公园时,我才发现墨蓝色的天空眨着几颗星星。
虽然不多,但足以让我心情愉悦。
那时,我在想什么呢?
“……如果,我的姐姐能够看到这样的天空就好了。”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不该说这种话的,特别是明智吾郎在我身边的时候。
我猜想我真的是被感性冲昏头脑了,情绪才会如此激动。
我现在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快活了,再也不用别人的经济援助了,再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了。
然后……我就突然想到我的姐姐了。
如果,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定、一定会比我还要开心,说不定她会在电话那头哭出来,边哭还要边笑着对我说:
“就知道你最厉害啦,你最棒啦。”
到时,我一定、一定也会抽噎着笑着对她说:
“别哭啦,姐姐,这是好事呀!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你也不用再节俭啦。你等我,我要把你接过来,我、你、小吾郎,我们一起租个大一点的公寓!你要从现在开始好好学英语哦!”
想着想着,果然免不了一阵呜咽。
我本以为最先哭的一定是我,结果我循着呜咽声望去:
明智吾郎低下头,浑身颤抖着,小脸用尽全力想要维持住冷静,可是紧闭的眼睛里还是有泪水奔涌而出。
他一定也很想妈妈吧?
他还那么小,就经历了那么多,还被带到完全不熟悉的异国他乡,说着陌生的语言、吃着迥异的食物、与外国人交谈……
我没忍住,作为养母和小姨,我本该忍住的,可是我没有,我没办法。
我也流下了眼泪,明智吾郎搂着我的腰,我们都哭了。
丸喜拓人见状,叹了口气,脸上全是不忍和担忧,他将我们揽入怀中,久久不言。
良久,丸喜拓人方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也很难过,但他依旧强撑着开朗,说道:
“别哭啦,小哭包和小小哭包,以后的人生会过得越来越好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都要好好生活啊。”
……
冬天的海是喧嚣且孤寂的。
我独自步行到了海滩,西雅图Alki Beach的海风呼啸,海浪拍打水面的声音不似夏日那般清凉怡人,在冬日反而多了些凌厉与无情。
好冷,但是也没有非常冷。
似乎在冬季,连海滩的沙子都是冻成块的,坚硬得硌手,不像夏日那样绵软细腻。
我见着沙块从我手中跌落,在地上蹦起几粒沙子,恰巧弹进我的眼睛。
“啊……”
好痛。
因为手掌抓过沙子,所以我只能狼狈地用手腕擦着眼睛。
太痛了,眼睛里有异物的感觉十分难受,我不由得流下泪来。
这种遭遇,使得既视感又向我袭来:
“抱歉,刚刚抚摸你脸颊的时候,不小心把沙子揉进你的眼睛里了吗?”
——……我又想起他了。
曾经,我和丸喜拓人第一次上本垒的时候,就是在海边。
那时,我们刚刚交往没多久,他就要因为学术研究,要去英国交流。
尽管他表面仍旧要表现得像前辈一样成熟稳重,他的言语总是听上去有些焦虑不安的样子。
他说,他舍不得我。
他说,他不想和我分开,不想才交往没多久就异地。
他说,他怕其他人有机可乘,他怕我移情别恋。
我那时觉得他好肉麻:有必要吗?
于是,他抱着我,问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哪里来的钱呢?
我知道他那时的年薪不止8万美元,所以他才会想当然地以为去一趟英国、又算什么呢?
但是,于我一个穷学生而言,我哪里来的钱呢?
我认为,一个普通男人,他再爱我,也不会冤大头到替我出机酒和吃喝玩乐的钱。除非是我的干.爹。
然而,丸喜拓人仅仅是我的男友,他也没阔绰到包.养我。
那时我们连接吻都没有做过,他却大方地为我承担了去英国玩乐的花销。
“因为我想你在我身边,不可以吗?”
他有些羞涩地笑着,笑容依旧温柔,他的眼睛闪烁着。
他好像是真心的。
……我那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也许是因为虚荣或者贪玩,或者太年轻太感性了,最终跟他去了。
在答应他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迸发出如行星爆发的白光一样的惊喜。
他抱着我,说,谢谢。
谢谢我?
应该是我谢谢他才对吧?
在我和他踏上英国的航班时,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坐飞机。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从上往下望去,他凑过来,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边用一向温柔的言语说道:
“你看,那里就是切瑟尔海滩,我们晚上去逛逛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晚,我们漫步在切瑟尔海滩。
我对他说,这是我第一次看海。
他看上去有些慌乱和惊讶,说,他想要让我的这一次体验完美且特殊,因为这是我的第一次看海。
我当时觉得他好傻啊,看海能怎么特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