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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之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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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天突然落下了一声惊雷。
宋玺不悦地从枕上移开煨暖了的耳朵,虽说是三伏天气,可夜间还是微微泛凉。尤其是凌山这种高地,出太阳时勉强还能分出个春夏秋冬,可太阳没了还不是一阵使人寒心的阴凉?
他们习武中人,睡意本来就浅,宋玺又是个邪门歪道的,就更难求得一夕好眠。难得现在人在家中,四方太平,好好一场安稳觉却这就没了,他自然是心有不甘。他人年青,心火一盛,竟然浑身焦躁难安起来,便连平常能忍的微细脚步声,此刻竟也像是鼓在铜锣上的一样咚咚作响。
「呸﹗」
宋玺何等功夫?人虽少年,武功却已属上乘﹗只见他把被子往后一带,人却已随之站立起来,大概是顾虑到只穿一件中衣不成体统,那被角一掠便把床上的一件淡黄披风刮上肩来。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含糊,似经深思熟虑,却又漫不经心。
他一下床便来这一套,可到推开门时,那几式动作却相当老实。宋玺的眼睛微微在黑暗中泛着光,那抹光顺着眼珠子的黑溜直溜,滑到山脊上竟成了一连灯笼火串。他宋门主长到这么大了,这样的景象也只听说过两次,一次是老教主临终之际,一次是臭老头疯了之时。
宋玺到底年青,在这山,望那山,只觉对头一片热闹,他身旁却一片凄清。不由得心里大骇,悄似那传信之火席卷心田,烧得他五内疼痛,嘴巴里一片恶心。只望不是出了甚么大事才好,宋玺睡前才淋过香浴,可此际背上却早已冒出一层冷汗。他也叹自己无用,明明常跟洛化情嚷道,说甚么男子汉大丈夫,平生若不经过一波二浪三曲四折,又哪里有意思?哪里值得欢喜?可现在机会明明就在眼前了,不论是白道讨山也好,是官家剿灭也罢,明明是扬名立万的机会,他却……
他怕了。
就似夜风刮过会感到冷一样,无边的阴凉更易使人手脚冰冻。宋玺武功不坏,可到这山到对山却不觉蹉跎了一点时间。他是个门主,地位低下,即使是本门的少主,亦和旁人一样住在山脚底下。他娘身为右使,又兼领本教事务,自然住得高高遥遥,恰好在灯笼云集的山顶之上。
在凌山之巅其实也有另一所房子,不过已经多年没人用了,常有人来往的,还是他娘住的偏正殿。若是个外来人,大概也以为这就是正殿了。然而今日真奇怪,不单那条平素乏人问津的小道上都堆满了人,使连那所荒废了的正殿内亦隐隐透出了光。
那些人认出来者是宋玺,使纷纷让出了道。宋玺疑惑地打量着他们,却只觉平素亲厚惯了的弟兄姐妹们,此际人人都脸色怪异,似是盖上了一重惶惑颜色。他又往正殿的正门看去,只见一个威武将军已立在门前,再定睛一看,才知道守门人正是洛化情。
「洛左使?」
他纵有万千问题要问,此际也不知从何入手。洛化情对着他微微一笑,倒也不像是发生了甚么大事,只是他小孩子不经世面,大惊小怪而已。那只大手接而便托住了他的背,轻轻把他人推入门内,使连那素来沉厚的声音,竟也带着几分温柔:「还以为你是个贪睡鬼,你娘在里面等你呢。」
宋玺既是受宠若惊,亦是不知所措。一切似是一场幻梦,像是特定为了洛化情的这一声才架设起来的一样。他走进殿,才发现耳边声声如雷震响,竟都是由殿里的鼓敲出来的。击鼓人一下一下地凿响了锣鼓,宋玺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前面的几幅纱帷挡住了他的路,都有些年月了,上面沾了些尘,却仍带有一股庄严之气。宋玺伸手拨开了那重重迷雾,一个女子的身形便隔着一重簿帐透了出来。她身边似乎坐着一人,腰直肩宽,身长挺立,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却又有股亲近的气息。
「啊,说了就到了。我都说他年纪小,心思杂着呢,这时分又怎会好好安睡,洛化情他就是不信我……」
宋玺听出那是他娘的声音,她似乎好多年都不曾这么高兴了。他徐徐把纱帐拨开,然后又有一把熟悉声音迭来,只是比平常沉厚严肃了几分,听来却似是陌生了:「这就是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