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75、之七十五

　　陈百应走出来时，洛化情就站在门边。

　　「我都说过，他认不得你。」这话现在说来有点幸灾乐祸，可却是洛化情肺腑之言。这下子话说开了，梦也该醒了，看着少年的脸，只觉刚开始那种膨涨的欣喜已然萎缩下来，整个人像落了形一样，显得份外憔悴。

　　其实阮水说不要让他们相见，未尝不是道理。只是人喜欢自寻苦痛，尤其是像他这种少年人，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听话？况且……洛化情又往旁边瞄一眼。就是见面了，现在有损失的是谁，也是显然易见的事。

　　就让别人来伤心，好甩脱一个大麻烦，那也不是甚么划不来的交易。

　　这时陈百应又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虽说是忡夏，山上的积雪亦甚深。他一脚踏了下去，半膝便埋在冰雪当中。可陈百应脸上却不见慌张，他拨着一头乱发，声音却是份外低沉：「也对，你们都说过了。」

　　说过了，可是他不信。听到人好了的时候，心里只是欢喜，满脑子想着那人清醒会是甚么模样，又会对自己说甚么话？不记得自己甚么的，可是想都没有想过。一个人又怎会这样呢？想起一些，忘记一些，然后其他的都化作无痕？

　　他是不相信的。

　　「怎么会全都忘了？大概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吧，日子久了，也就记得了。」陈百应明明毫无把握，却仍旧把话说得满。他整整衣装，拔起腿来，渐渐便往山下走去。

　　这时洛化情的声音又响起，彷佛没看到他的动作，沉着声线就说：「你不走？」

　　「我是王爷赏的奴才不是吗？怎能自己说走就走呢？」陈百应立在雪中，呵出的一口气白茫茫的，似是在笑容前升起了一幔纱帐。「而且我对他还有个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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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三个月，京师附近的米价便涨了一倍。

　　本来今年各地歉收，米价会涨也不是稀奇。囤积居奇的事每年都有商人会做，只是吞了一头大象还不心足，到现在都不肯吐出来这种事却甚为稀奇。常人都知道米价一升，百物腾贵，稍远一些的穷乡，竟有人开始吃不上一口饭来，亦难怪官府会有所起疑。

　　而天下人都是唯恐不乱的，先时江湖上就传魔教复兴，如今又出了这种异动，怕是有人要造反，不免教人思疑。只是众口纷天，这话传来传去，矛头一转，竟又指向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岩略山城。

　　原来山城里养的人多，素来就有囤粮的习惯。近日各分陀又多了外地商人上门兜售粮米，说是几年前的陈粮，价钱竟比市面上便宜许多。管帐的一时贪心，也就多囤了点，没想到就此落人口实，说是他们一个大派竟如此趁火打劫。

　　到各长老知悉传言，纷纷开仓施粥布粮，时机亦已晚了。落在百姓口中，竟变成是作贼心虚。好巧不巧的，此时又有乡民谣传，说今年所以歉收，可不是因着甚么虫霜水旱，而是教人烧的﹗前因后果推算起来，竟变成是岩略山城那伙人狼心狗肺，凭持势大，也不管百姓死活，肆意操控各地的粮米，想要当起土皇帝来。

　　虽然官府一查，便知岩略山城没本事吞下这些粮米。是谣言既盛，便是再无实害，亦教岩略山城掉了名声。事隔几天，各道竟又传出官仓被毁的消息来，此事越演越烈，教人借题发挥，本来那些小冲突也演变成地方的骚动来……

　　「啊啊。」此时石克和接到消息，却仍旧一脸悠闲，背靠在绣了鲤鱼的锦枕上，回头却去看那个沉着脸的人。

　　「石盟主不用回去管理要务吗？」史漱生抬起头来，却是脸色不善。

　　石克和笑着迭起手上的书信，偏起头来，却问道：「我以为你知道些甚么？」

　　「那不是我干的。」史涤生冷笑一下，搁下手上的香茶，转声便向石克和道。「若不是你的手下的人素来习惯作威作福，这事也不会闹得这么大……」

　　「哦？那么说你还是知道的？」石克和半蹙起眉毛，毫无根据地便闲聊起来。「说到京中要务，难道不是尽在甘笑堂和荣枯草堂掌握之中？」

　　园子里明明阳光明媚，史涤生一开腔，却又使四周显得份外阴沉湿冷：「谁知道呢？正如陈家的公子无声无息的从他府上消失了一样，谁又信他有这个本事？」

　　石克和却是不怕，干着枪杆子撞上去，仍旧是一副浅然模样：「哈，这么史公子认为是我做的了？我这样做又有甚么好处呢？」

　　「那自然是有好处的。比方说……」余音袅袅，正是欲罢不能。史涤生却径自起坐，从书架上取上一轴卷物来。「你要的图卷，我已经让人画好了。」

　　「都说史公子神通广大，是个英雄人物，果然不假﹗」石克和伸手接过，随即展开卷物，一角山水便从画上漏了出来。他粗略一看，心里满意，也不怕大话说得多会掉牙，随即便夸赞起史涤生来。

　　史涤生却不吃他这一套，仍旧脸色阴沉的问道：「我看是等不了的，你的人甚么时候可以动身？」

　　「不日﹗」石克和合起卷轴一笑，也不怕眼前的一座火山冒烟。

作者有话说

　　因為我瘋了,
所以我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