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80、之八十

　　雨雪纷纷，掉落到屋瓦之上。宋玺活动肩膀，抖下身上细雪，便又靠在屋檐下走。山上天气本就严酷，今年又份外的冷，是以在秋末时分，凌山上便已盖上一重接一重的白纱。

　　宋玺打小便在山上长大，对这天气也熟悉，整整衣领，也就把一阵寒气隔在外头。最近山上人人都忙，洛化情又不得闲，宋玺早上刚练过功，没有事情可做，也乐得在山上逛逛。

　　他顺着脚步在山上走着，除了碰见几个向他低头的人，也就再无可说的风景。宋玺是个年青人，到底耐不住寂寞。年幼时或许不觉，可下山见过外间的花花世界后，便再难不发现凌山的荒芜。

　　宋玺踢一踢腿，一颗小石子便滚滚的爬了下山。夏天大概还有一点花朵颜色点缀，到了现在四野却只剩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他呵出一口寒气，擦擦掌，卷起袖子来便向一处小屋走去。

　　说来奇怪，天气虽冷，可仍未到穿毛裘的时分。眼前却有一团灰毛缩在墙角下隐隐发抖，正想说是谁这般没用，定睛一看，原来却是那个败家子陈百应﹗宋玺歪嘴一笑，江湖人说陈家生了败家子，那真是一点不假。掉下家业不管，跑到这穷荒之地当个小厮，还散尽浑身本事要助凌天宫成就宏愿，只为搏他老爹一笑，还真不是一般荒唐。

　　——不过既然怕冷，他又蹲在屋外干吗？

　　宋玺心里好奇，故意隐藏气息，稍移脚步便靠上前看。只见陈百应披着厚厚一层灰毛，人坐在屋前的阶梯上，在雪地上放了个棋盘，上面胡乱堆了些黑子白子，也不似是要下棋，膝上抱着个草娃娃，反倒像是在玩家家酒那样。宋玺眉头一皱，一时搞不清陈百应在弄甚么玩意，耳边却听到那声音吱吱的陈述过今天干过甚么，又何有趣见闻，竟似是对着真人说话一般，说着说着又嘻嘻笑了起来。

　　「啊，啊，是到我了吧？嗯……我就迭这边好了。」也不知陈百应独自在做甚么游戏，只见人着实笑得开心，一个白子提起来迭到小山上，本来迭得高高的黑子便滑了泰半下来。

　　陈百应默然盯着那座小山一会，默算一下过后，猝然大喜，一个人便急嚷起来：「哈哈，这回是我嬴了。」

　　宋玺心里疑惑，还不懂这有甚么好玩，忽然陈百应便提起那个草娃娃往棋子山上踢去，一时间白的黑的散了开来，似乎就这样把一番心血打碎了。也不等宋玺平息惊讶之情，陈百应又用双手捧起草娃絓，皱眉却怪责道：「师传，你这样说话不算数的？」

　　「啊……」这下子宋玺亦不得叫了出来，陈百应回过头，见了他，眼前却是一阵迷惘，似是将醒未醒之际，猝然被惊醒了一样。

　　隔了一会，陈百应却他笑了。似是记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低下头来，低低便喊了声：「门主。」

　　「嗯，啊。你……」宋玺张大嘴巴，一时也不知该说何话。

　　这才想起，原来是在重温那些情景：一个倒霉蛋被个疯子折腾来折腾去，满身沾满了泥巴损伤，也不知道有甚么好开心的，两个人却嘻嘻哈哈的吵个不停。这些宋玺本来都熟悉，甚至已近烦厌，不经不觉之间却都淡忘了……

　　陈百应脑子想甚么，他本来就不懂。只是当下却觉得这人着实可怜，不觉便暗暗念道：「想他了？」

　　「哈哈……」陈百应拍拍草娃娃上的泥，捡着地上散落的棋子，却一颗颗的收在袖里。

　　宋玺见他模样奇怪，不觉又道：「若是他不回来呢？」

　　「不回来啊……」所谓执迷不悔，大概如此。陈百应眼睛盯着前方，也不知看些甚么，手却摸向兜内，抄出一堆草来。

　　宋玺眼见他把那堆草摸了又摸，一根一根的挤着，未几却塞到嘴里咀嚼起来。他正要劝阻，陈百应却又徐徐念道：「我不信，我记得那么清楚，怎可能一点都记不得呢，啊？……」

　　「想这么多有甚么用？」宋玺想要劝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直肠直肚的道来，还真是言者无心。「反正他现在是想不起来了。」

　　「也对。」陈百应搔起头来，就和平常一样朝他笑了笑，那话却不寻常。「你说这回若是我疯了，会不会就和从前一样？」

作者有话说

　　讓我再搧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