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83、之八十三

　　自是一夜无眠。

　　坠在胸前的金玉沉甸甸的，陈百应边摸着边想笑，房中已经没人了，只剩他一个像头被栓着的野兽一样彻夜哀鸣。宋严武轻巧地走了，不管他如何想念，如今房中就只有他和一度白光静悄悄的徘徊着。

　　「阿武……」陈百应红着眼睛，抽着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知该做甚么，竟又如往常般收拾起房子来。「阿武、阿武……」

　　他念着那个名字，心里便似是好过了一点。脑袋空空的不用再想甚么，陈百应屈身迭着那散乱的床被，怀念的气息便在空中散发开来。也对，阿武是个教主了，又怎会再人傻歪歪的跟在自己身边？也对……

　　这对宋严武是好的。

　　「啊，这个该放到哪里呢……」陈百应笑着，心里却越发慌乱。手上拿着件衣服，竟像盲头乌蝇一样乱转，走了好久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他就这样在房中心打着圈儿，外间的光线蒙眬，似乎连时间亦顺着他的脚步回转。那对话彷佛又在耳边响起，不过是几句话而已，陈百应却是想掩耳不听——

　　『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

　　『甚么？』

　　『他待你怎样，就待我怎样了。说来你我长得还真相像，若都是一般年轻，说不定还有人会把我们搞混呢……』

　　——「怎么会呢？」脑袋鼓鼓的作响，陈百应摸着自己的脸，边轻轻自语起来。他似是这时才想起，衣服是该收到衣笼中的，又急步直往房间的边角奔去。彷佛这样烦心的事使追不上他，他亦能就这样把过去的种种抛诸脑后。

　　他大概是走得太急了，一时不为意，人便撞上了房侧的矮柜子。陈百应年轻力壮，走得又快，这么撞了一下，竟把整个柜子推倒下来。一时间抽屉倾倒，散落下许多零零碎碎的，都躺在地板上闪闪发亮。

　　「好痛……」陈百应含着泪，大概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便趴在地上收起来。

　　毛笔、玉玺、印台、香墨……陈百应的手指摸着摸着，不觉却碰到一块古钱。那块钱的形状也奇怪，外边是圆圆的，上头却开了七个孔洞，似是北斗七星的形状一样牢牢铬在钱上，透着外间的光，便在手背上投下七个斑点。

　　陈百应剎时呆了，他彷佛听过这个东西。玉佩在空中微微晃动，敲打着他的胸口，却让他整个人都麻木起来。对了，那天晚上，自己曾对石克和这样说过——

　　『你为甚么要帮我？』

　　那天他漏夜离开了自己的家，看了眼被打昏在墙角的湘湘，接过了来人递上的包袱，还是不免一脸疑惑的问。

　　大概这就在那一刹那，石克和笑了。眼里闪着光芒，说的话却是不真不假：『我可怜你啊。』

　　『我不信。』陈百应到底是商人之子，也明白世上从来没有白占便宜的好事，话锋一转，却是谈起生意来。『你图些甚么？是我能给的，才付给你。』

　　『这个嘛……』一下子石克和却是笑得尴尬起来。『我想你也知道，他有块牌子，上面刻着「宋严武」三个字。』

　　陈百应当下瞪一瞪眼，他岂止知道，那块牌子还好好的，正暖在他的兜里。当下他怕是石克和要要，连忙便按住了自己的心胸。石克和似乎亦乐意见到他这个表情，顿了一顿，才又接道：『那是他刻给我的。』

　　『甚么？』

　　『我跟他以往的事，我想你也猜到几分了。那时年青，没有太多顾虑，只是若是传了出去，到底不好。』石克和淡淡的说着，那话说得极慢，却又极其清晰。『事实上我也有送给他的东西，就是因为我送了，他才连忙刻了这块牌子给我……』

　　『那是……你们的……』

　　石克又看了他一眼，歪嘴笑了起来，却亦带点羞惭：『那是个镶了七孔的古钱，是我门的秘宝，若是被知道掉到凌天宫去，到底有失门面。这次你去，我想让你给我带出来，也当是抵偿了此事了。』

　　——一阵白光自铜镜反射而来，刺痛了陈百应的双眼。他眨眨眼，不觉又重回当下。手上拿着那个钱，薄薄的，却又极为沉重。

　　「是它了。」他盯着那个钱看了又看，反复拿捻着，不觉妒火中烧。别人送的还留着，自己给的却已物归原主。玉佩轻轻的晃动着，重重的打在胸口，彷佛是在催促他快点了结此事。

　　「……今天是十五。」

　　陈百应在心里默算一下，草草收拾了一下房间，便怀着七孔钱出了门。他一路在山径上走着，奔得极快，就像落石一样滚滚而下。石克和的话在他耳边隆隆响着，他要摆脱掉这个麻烦，便得再跑快一点。

　　——『若是找到了，每月十五都会有传送之鹰在山下林道等你，你学我叫一声，牠就会下来了，到时你把东西系在牠脚上即可。』

　　山下、林道。陈百应在凌天宫里混得熟了，专朝着偏僻的路儿走，不一会便定住在约定的地方。他朝天呜呜的叫了一声，果然不一刻便有头鹰俯冲而下，就停在一个低矮的枝头上等着。

　　陈百应摸着手上的钱，颤颤抖抖的系到鹰脚上的囊袋中。隔了一会那头鹰便飞起来了，他红着眼睛一直盯着，心里一阵快意扬起，便连自己亦说不清是为甚么。

作者有话说

　　我好緊張啊~~
再下去我快要卡了~~~~~~